第43章 观空得宝炉中炼 稳跨青鸾谒帝洲
月宫之中，一片晶莹剔透。乐清瑶松开了拉着王离的手，飘落至殿前，遥望着远方出神，一言不发。她的白发被风吹起，在月光的照拂下，让她显得颇为朦胧，仿佛是不真实的梦境，似乎下一刻就会破碎。
看着她的背影，王离眉头紧皱，但也并未上前询问，而是倚靠着大殿的玉柱。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沉默不语。
水月洞天内，自成天地，日月交替迅速。大概两个时辰后，圆月缓缓黯淡消失，一轮红日金乌缓缓从海面浮出。
而在海天连接处，闪烁着一条条沸腾的金线，云霞簇拥着太阳，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了绚烂的嫣红。海水起伏着，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是一条条华贵的绸缎。
“师弟，你是不是觉得我像是被夺舍了？”
本在闭目养神的王离忽听得乐清瑶的声音，他旋即睁开了眼，看见乐清瑶已然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她的目光之中，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仿若昨夜的她，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师姐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王离笑笑，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乐清瑶却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看着那一轮太阳，伸出手，似乎想要遮挡霞光。可那光芒却从她指尖的缝隙间渗透进来，照在她身上，将她的发丝染得微红：
“昨夜的我，是我的大部分人性，所以你不用太在意她说过的任何话。”
“人性？”王离有些诧异，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不错，人性。”
乐清瑶微微颔首：“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你的出身意味着你可以很轻易地去看破亲情等，因果之力，无非一世偿还。而我不同，我出身玄门乐家，族内亦有不少高真长辈，因此我与家族之间的纠葛很难看破，因果之力，坚如磐石。”
乐清瑶转过身来，淡然的目光之中，满是坚定：“可我一心向往大道，又岂能被这亲情因果束缚？为此，我不惜抽离大部分人性，将其锁在体内，唯留下一颗求道之心。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我时常会被我的人性所影响，显得很奇怪、很别扭。所以有的时候，你不必太在意我说过的奇怪的话。”
听得此话，王离大为惊讶，又旋即好奇：“人之性情，乃是天生，为何要舍弃？更何况既然看破，知晓天心所愿，更无需舍弃。”
乐清瑶目光深邃，摇摇头：
“我并未舍弃，而是选择了与道合真，如此，便能够有更大的机会摘取道果。”
“与道合真么……”王离暗自思忖。
此道，应是天道。
而天道是无情的，这个无情，绝非所谓的七情六欲，而是“空”，而是“神”，是舍弃大部分人性的“仙”，是冷眼看寰宇的“真仙”。与太上无情道，有相似之妙，却非同种。
毕竟空不是无，它存在，却又不存在。
“这条路，很极端。”
思忖许久，王离才感慨出声。
“欲成大道，本就无所不用其极。”乐清瑶淡淡开口：“我等虽看破凡情，却亦要设身处地。佛陀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倘若有朝一日，叫你从这‘相’中脱离，你会怎么选？”
王离沉默良久，才淡淡一笑：“相非相，空非空，既然看破体道，我便要带着这个‘相’，去寻大道。既然设身处地地去感受了、体会了，又怎能忘却？”
乐清瑶忽然笑了：“多情本是无情物，无情亦做多情苦，你的路，也一样极端。”
说着，她感慨地摇摇头：“一样的路，却能有两种走法，难怪常说，大道三千，惟人自召。”
乐清瑶叹息一声，随即恢复了平常模样，淡淡道：“就这样吧。”
说罢，她也不再多留，飞遁间，离开了月宫。
王离则依旧站在殿前，看着旭日东升，感受着照拂在身上的温暖，不禁喃喃自语：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道者，心之任也，念之所至，便是脚下道路，大道……何止三千！”
…………
浩灵峰，功过司。
高有千丈的山峰矗立在玄雨天涧的海中，其上一座宫殿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方圆百里，不见一人，唯有一个个身材壮硕的兵人把守。
而大殿之中，不时传来一声龙吟，便见有人驾龙而出。龙背之上，兵人矗立，为首之人，面容严肃，身穿道袍，腰间挂着功过司提司令牌。此行如此阵仗，显然不是去赏功，而是罚过。
王离心中思忖着，随即缓缓收回目光，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他一进入功过司所在之地百里范围，便感受到强烈的禁空法阵的压迫，根本无法飞行。但好在有修为在身，哪怕是行走，他的速度也很快。
不多时，来到一处关隘，但见前方两名黑甲兵人手持法器矗立，目光之中，满是冷漠。
黑甲兵人，实力在筑基二重上下，数量众多。
他们的身体已然完全可以称作法器，哪怕是神魂泯灭，只要肉身还在，哪怕是凡人的神魂都可以驾驭。而且受到命血操控，没有痛觉，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地冲锋陷阵。
不过这种兵人无法修炼，肉身也只能靠各种金石宝物来提升。但这却无法提升神魂的寿数，若是寿数达到，神魂消散，便只会空留下一具肉身。
不过好在，玄月真观雄踞东溟之南，有代天行化之权，有轮回司掌握凡人或是死去但神魂存留修士的生死轮回，负责将他们送入轮回海。若是没有轮回司存在，东溟之南只怕到处是鬼修作乱。
这期间，轮回司自然也会给这些魂魄一个选择，或直接进入轮回，或成为兵人。宗门会以秘术强行将他们的神魂锁在肉身之中，虽然几年后同样会消散，但却也可以让他们多滞留人间几年，还会让他们去尽未曾完成的遗憾。
因此驾驭兵人的魂魄，从不缺少。
“功过司禁地，还不速速止步！”
王离方才进入两名黑甲兵人的视线，其中一人便手持法器走了过来，目光威严，脚步沉重：“你是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倘若擅闯，便将你擒了回去！”
王离一挥袖袍，拿出令牌：
“我乃新任功过司提司王离，尔等还不速速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