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故里

有人说，常常谈起过往的人，是因为当不过得不够如意。

……

子虚一边挑着茶叶，一边开始讲述:“2104年，人类大低谷时代。”

“那时候有个词叫作‘社畜’，就是指像牲畜一样为人类社会做苦力卖命的意思。在你们这一辈新鲜血液的印象里，是很愚昧、很低俗的人才会去做这种事的吧。毕竟伊甸园给了你们那么多选择热爱并去追逐的机会。”

“然而，那个时候的‘社畜’，都是最努力、最拼命的一群人。”

透过缥缈的蒸汽，我只能从他的眼中读出无尽的深遂，又或是苍桑。

“2104年，那时候知识总量已经很丰富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博物馆看到一百年前的生物书，只有124页厚。可是我们资源库刚下发的新课本却有四本，每一册都有300多页。”

“同样的学习时间里，纵使学习渠道与环境比一百年前的孩子们便利万倍，我们那一代人需要掌握的内容却也更甚。到最后，要背的重点都超越了人脑极限。”

我忍不住回忆起生前在村树家看见的知识芯片，我一想到假如早生几年就靠大脑把那几个框的东西背完，眼前就一阵眩晕。

“可是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子虚望着杯中打旋儿的茶叶，而我盯着茶水上方的蒸气，没有风。

“直到第三产业最低端工作的学历要求已经到达了研究生水平;直到努力的人确信了出身是一种标签;直到就业、教育与医疗的资源告急，人们终于迎来了爆动的前奏——中东混战。”

“受压迫已久的人们为人性本身的私欲而战，当面对‘亡亦死，举大义亦死’的局面，继续退避还有什么意义呢?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逼到了绝路上，知书达礼的官家小姐可以骂出脏话，胆小怯诺的学生可以扣动板机。”

“当红色成为了区域的主色，骸骨将成为最尖利的武器，碎衣将成为最紧实的绷带，呐喊将成为最动人的旋律。人类的狂热，可以让太阳失色，让大地失重。一个备受社会剥削和压迫的奴隶，恨不得让全世界给他陪罪。假若每个人都是这种心理呢?”

“战争就成了一种泄愤方式。”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三战、股市崩盘、金融危机、硝烟失控、鄂尔尼诺、撒旦疫情、人口锐减……2104至2120间十六年，过山车式的动荡终于经历完了低谷再到地平线的一路坎坷。”

寂静中，子虚的心跳像沉钟在我的耳畔长鸣。而我的注意力一旦集中在某种声音上面，就十分难再移开。直到我一瞬间意识到他不该有心跳，那声音也不见了，我只当作是耳鸣。

“后来世界又是怎么恢复的呢?”

“民间诞生了伊甸园组织，他们用十分低廉的价格发行药物、电子设备和一些生活用品.那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占领了所有市场。其实只要注意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现实世界绝大多数东西都是伊甸园出品。伊甸园的商标是一个极小的竖长方形。靠近最右边有一个圆点，像一扇门。”

我按照子虚的描述细细地想去，却不记得孤儿院有什么东西上有这样的标志。若是说院长不舍得给我们用正规产品，村树家怎么也没见过呢?想是我那时候太不留心吧。

一时间想起村树那种似有似无的笑，以及那段短暂得如同梦境一样的平静生活，我竟有点怀念起来。依稀望着子虚，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坐在我对面正看着我吃饭的村树似的。定睛再一看，却不见了村树，还是子虚。

他正讲到伊甸园的创立者，阴霾似的眼神中流淌出一丝温馨。我也不知方才走神的片刻有没有落下什么只听见子虚正说道:

“真难想象啊，那是多么棒的一群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