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太阳中篇
凡寒伤营之证,列于此篇,计五十八法。据舒本校增
一、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
按:已发热者,邪已怫郁于内也;未发热者,邪入而未遏郁也。据脉象,阴阳俱紧曰伤寒,论体痛,则属少阴,呕逆则属寒饮,似于此条内不切。以余细推,现有发热、恶寒、身痛、脉浮紧者,乃为太阳伤寒之的候。若无头痛、身痛、发热、恶寒,而独见身痛、呕逆,脉象见紧,乃为寒入少阴之征。盖太阳底面即是少阴,以此判其或已发热,或未发热二语,庶几恰切。
二、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
按:此条乃寒伤太阳之里,里寒太甚,闭束气机,上逆而喘,此理之常。主以麻黄汤开其腠理,俾邪外出,表里通畅,一切证形立即化为乌有。学者切勿以喘而即认为肺病也,须知。
三、伤寒一日,太阳受之,脉若静者为不传,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者,为传也。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
按:伤寒本旨,以一日太阳,二日阳明,三日少阳,四日太阴,五日少阴,六日厥阴,此就六经流行之气机而言也。至于邪入太阳,虽七八日、十余日,只要脉静而不动,别无他经证形足征,便不传经。若脉见动,心烦欲吐,此为传也。学者临证,务要有别经证形可验,脉象之动静足征,则得传与不传之实也。
四、伤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烦者,小建中汤主之。
按:太阳司寒水之令,今二三日未见别经病情,只见心悸而烦,必是太阳失气化之令,以致水停心下,为悸而烦。今主建中汤以化太阳之气,气化而行,则升降不乖,而心悸与烦则立化为乌有。但呕家不可用建中,以甘能上涌也,须知。
五、太阳伤寒者,加温针必惊也。
按:寒伤太阳,在营在卫,原有区别,此言加温针必惊。是邪在营分,加温针而惊耶?是邪在卫分,加温针而惊耶?以理揆之,当其时邪必在卫分,卫分属阳,断不可用温针之法,邪在营分,方可用温针之法。若邪在卫分而用之,如火上添膏,邪焉有不振惊内藏也?如此处断,学者方有趋向,万不致有用温针之害矣。
六、脉浮宜以汗解。用火灸之,邪无从出,因火而盛,病从腰以下必重而痹者,名火逆也。
按:脉浮之病,本应汗解,方为合法。医家不究脉体,而妄以火灸之,大悖经旨。况表阳也,火亦阳也,二阳相合,邪不从外出而从内攻,遂致腰以下必重而痹者,是邪伏于下,阻其太阳寒水流行之气机故也。名曰水逆者,是重在未得汗解,而水滞于下也。
七、脉浮者,病在表,可发汗,宜麻黄汤。脉浮而数者,可发汗,宜麻黄汤。
按:脉浮、脉数,虽云可发汗,然有用桂枝汤者,有用麻黄汤者。在营在卫,原有区分,不得以浮数二字而断为麻黄汤的证也。学者务于有汗、无汗、畏风、恶寒处追求,便得用方之实据也。
八、伤寒,发汗已解,半日许复烦,脉浮数者,可更发汗,宜桂枝汤。
按:大约此证,既经汗解,而邪尚未尽解,故可更汗之,俾邪解尽无遗,庶无后患。
九、发汗已,脉浮数、烦渴者,五苓散主之。
按:太阳伤寒,既称发汗已,想是外邪已去。又见其脉浮数,烦渴,必是外邪已去,而内热未解,故其脉浮数尚见。至于烦渴者烦渴二字,亦有饮冷、饮热之分,不可不察,热伤津液也,理应清解其热,热去则烦渴自解,脉数便平,何得即以五苓散主之?凡用五苓散,必要太阳邪已入腑,口渴而小便不利。原文只据一烦渴、脉数,学者每多不识。
十、伤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汤主之。
按:汗出而渴,是太阳寒水从毛窍而出,不能滋润肠胃,故见口渴。以五苓散主之,仍使太阳寒水之气不从外出,而仍从内出,则汗渴便止。然有不渴者,是津液未大伤,胃中尚可支持,虽见汗出,以茯苓甘草汤主之,亦是化气行水之妙。此条据余所见,当时汗出而渴,小便不利者,以五苓散主之;汗出不渴,小便不利者,以茯苓甘草汤主之。加此四字,后学更易于明白了然。
再按:汗出而渴,在阳明有白虎之方大渴饮冷;汗出而不渴,在少阴有亡阳之概,学者宜知。
十一、脉浮紧者,法当身疼痛,宜以汗解之。假令尺中迟者,不可发汗。何以知然,以营气不足,血少故也。
十二、脉浮数者,法当汗出而愈。若下之,身重,心悸者,不可发汗,当自汗出乃解。所以然者,尺中脉微,此里虚,须表里实,津液自和,便自汗出愈。
按:条内指一脉浮紧、身痛之人,法本当汗。假令尺中虚者,不可发汗,是言其阴分本虚,发之深恐亡阳,明是教人留意于发汗之间耳。即有他证,亦俟其津液自和,自汗出愈。盖慎之深,防之密矣。
十三、咽喉干燥者,不可发汗。
按:凡咽喉干燥之人,津液已伤,岂可再行发汗,以重夺其液乎?余谓咽喉干燥之人,有因下元坎中真气衰微,不能启真水上升而致者,法宜扶阳;有因邪火灼其津液而致者,法宜清润;有因寒水逆于中,阻其胃中升腾之气而致者,法宜行水。学者留心察之,若此等证,皆非发汗所能了。
十四、淋家不可发汗,汗出必便血。
按:凡患淋之人,或热闭膀胱,或寒闭膀胱,或败精滞于尿窍,气化现有不宣,原无发汗之理。若强汗之,则津液外亡,中气被夺,即不能统束血液,血液流注阑门秘清别浊之处,渗入膀胱,小便下血于是乎作矣。
十五、疮家,虽身疼痛,不可发汗,汗出则痉。
按:《内经》云:诸疮痛痒,皆属于火。火盛则血亏,若再发汗,血液被夺,筋脉失养,痉证必作。然又当察其病情轻重,可汗则汗,不可固执。
十六、衄家,不可发汗,汗出必额上陷,脉急紧,直视不能眴,不得眠。
按:申言素患衄血之人,切切不可发汗。汗为血液,血液既伤,若更发汗,则阳从外亡,故现额上陷,脉紧急者,阳脱之象也。目直视不能眴者,肝开窍于目,血液已伤,不能灌溉,以致不眴不眠者,皆真阳欲绝、危亡之候也。
十七、亡血家,不可发汗,发汗则寒栗而振。
按:“亡血”二字,即亡阳之征也。若更发汗,则阳从外越,而内无阳以温暖,故寒栗而振。此等危候,非大剂回阳不可。
十八、汗家,重发汗,必恍惚心乱,小便已阴疼,与禹余粮丸。
按:汗为心之液,素多汗之人,血液早亏,今重发其汗,汗出过多,则心阳外亡,神无所主,而恍惚生;小便已阴疼者,血液已亏,不能泽及小便也。原文以禹余粮丸主之,亦是收纳元气之意也。
十九、发汗,病不解,反恶寒者,虚故也,芍药甘草附子汤主之。发汗后恶寒者,虚故也,不恶寒,但热者,实也,当和胃气,与调胃承气汤。
按:发汗病不解,与发汗后恶寒者,皆里阳不足,因汗而阳更伤也,故见畏寒。原文以芍药附子甘草汤,使其收纳元气归根,而恶寒自已。若不恶寒而反恶热,以调胃承气汤,是为血亏火旺说法。余更有说焉,当其时发汗,有素禀元阳不足,因发汗而有元阳外越者,外大热而内寒,学者务宜细察。若果血亏,阳明胃热,必有舌苔干黄,大渴饮冷,方可与调胃承气汤。若其人因发汗而元阳外越者,虽周身大热,舌必润滑,口必不渴,二便自利,又当以回阳为要,切切不可妄与调胃承气汤,切记。
二十、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
按:据称发汗后,身疼脉迟,明是里分有寒也。汗则表阳被夺,而内寒卒起,闭塞经络,故见身疼。原文以桂枝加芍药人参新加汤,取姜桂以散阴寒,参芍以养血液,亦属妥切。
二十一、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发汗后,饮水多必喘,以水灌之亦喘。
按:此条所论与前论不符。此言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若其人桂枝证仍在者,原有再用桂枝之法,此说不可用,非不符而何?又云: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杏石膏甘草汤。据余所见,果系大热、口渴、饮冷、气喘者,则为火刑于肺,而麻杏石膏甘草汤可用。若无大热、口渴等情,只见汗出而喘,吾恐汗出亡阳,若再以麻黄杏仁之方治之,能不速其亡乎?又云:发汗后,饮水多者必喘,以水灌之亦喘。此必因发汗而津液伤,故渴欲饮水;水入亦喘者,是为水逆于中,而中州气化不宣故也。
二十二、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汤,若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
按:“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汤”,此语皆非确论。其间有因下而引邪深入,其脉尚浮,病机尚欲外出,仍当以桂枝汤,因其势而导之,方为合法,何得拘泥?至“汗出而喘,无大热”句,更要仔细推求,果见脉浮紧,有热象可征,而麻杏甘膏汤方是的对之方。若汗出,脉浮空,面舌俱青、白、黑色者,回阳犹恐不及,尚得以原文方治之乎?学者务要留心,探究阴阳消息,切勿死守陈言,为方所囿,则得矣。
二十三、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
按:汗为心之液,今发汗过多,则心阳不足,其人叉手自冒者,是欲扶心之意,外援之一助也。至“心下悸、欲按”,皆本此。
二十四、未持脉时,病人叉手自冒心,师因教试令咳,而不咳者,此必两耳聋无闻也,所以然者,以重发汗,虚,故如此也。
按:此条是教人探阴阳之妙谛。若其人令咳而能咳,则耳聪;令咳而不咳,则耳聋。故断之曰,重发汗,以致心阳虚,浊阴上干,闭其清窍,故耳聋也。此与风寒闭束者大有泾渭之别,学者宜细察焉。
二十五、发汗后,其人脐下悸者,欲作奔豚,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主之。
按:既称“发汗后,其人脐下悸者”,是必因发汗而伤及肾阳也,肾阳既衰,不能镇纳下元水气,以致脐下悸,欲作奔豚,法宜回阳为是。原文所主之方,取茯苓以伐肾邪,而使水气下泄,不致上奔,真立法之妙谛也。
二十六、发汗后,腹胀满者,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主之。
按:此病腹胀满由于发汗后,明是汗出伤及胸中之阳,以致浊阴上干,闭其清道,壅而为满。法宜补中宣通,原方亦可用,似不若理中加行滞药为当。
二十七、伤寒汗出解之后,胃中不和,心下痞硬,干噫食臭,胁下有水气,腹中雷鸣下利者,宜生姜泻心汤主之。
按:此证既称汗解,是外邪已去,何至“胃中不和,心下痞硬”?此是因发汗过多,以致浊阴上逆于心而成痞乎?是因夹有宿食滞于心下而成痞硬乎?是因有邪热结于心下而成痞硬乎?是因有寒水逆于心下而成痞硬乎?不能无疑。又云“干噫食臭,胁下有水气”至“雷鸣下利”句,定是太阳气化失职,以致寒水弥漫四旁,一切病情,俱由此而生。但原文以生姜泻心汤主之,似不恰切。
二十八、伤寒中风,医反下之,其人下利,日数十行,谷不化,腹中雷鸣,心下痞硬而满,干呕心烦不得安。医见心下痞,谓病不尽,复下之,其痞益甚,此非结热,但以胃中虚,客气上逆,故使硬也,甘草泻心汤主之。
按:此条既已误下,而又复下,所现之症,既称虚冷,此非结热。原文以甘草泻心汤主之,方中芩连之苦寒,而复可用乎?仲景不当处此。
二十九、伤寒大下后,复发汗,心下痞,恶寒者,表未解也,不可攻痞,当先解表,表解乃可攻痞。解表宜桂枝汤,攻痞宜大黄黄连泻心汤。
按:既称下、汗后,以致心下痞,明是下、汗亏损表里之阳,以致浊阴上干,结于心下而为痞。法宜温中扶阳,宣中散逆为是。又云“恶寒者,表未解”,“恶寒”二字,虽云太阳面目,究竟阳虚而畏外寒,亦见恶寒,况既大下、发汗后,果见脉尚浮紧,周身尚有疼痛、发热、恶寒,如此可以解表。不然,只见恶寒两字,不得即当解表。至于攻痞之说,虽有次第,以此症而论,则攻痞之大黄黄连泻心汤亦未恰切。何也?未见有热象足征,只有痞象一症,况此由下汗而成,并非未经汗下而见。前之大下,是大黄苦寒一派而致痞,既前之大黄不效,今又用之,又岂能必其效乎?吾想,再下之,而命不永也。
三十、脉浮而紧,而复下之,紧反入里,则作痞,按之自濡,但气痞耳。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心下痞,而复恶寒汗出者,附子泻心汤主之。
按:脉浮而紧,是寒伤的候,理应解表。医者不知解表,而复下之,紧反入里,明明引邪深入而成痞满之象,但按之濡,是无形之热邪结于心下。至于关上浮大,足见中州之实有热助之,而原文之大黄黄连泻心汤是的确之法。若心下痞,而见恶寒汗出者,则又阳虚之征,因误下所致,原文以附子泻心汤主之。附子可用,而芩连必不可用。何也?恶寒者,阳衰之验,汗出者,亡阳之机,心下痞者,阴邪上逆之据,法宜大剂扶阳宣散为是,学者宜细察之。
三十一、伤寒五六日,呕而发热者,柴胡汤证具。而以他药下之,柴胡证仍在者,复与柴胡汤,此虽已下之,不为逆,必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若心下满而硬痛者,此为结胸也,大陷胸汤主之。但满而不痛者,此为痞,柴胡汤不中与之,宜半夏泻心汤。
按:柴胡汤证具,而以他药下之,柴胡证仍在者,是下之而邪未深入,尚在少阳,故不为逆。若下之而转变别证,少阳证全无者,则是下之过,咎无可辞。若心下满而硬,虽名结胸,究竟务要察其虚实,果系有邪热结于心下者,可与大陷胸汤。若系下之失宜,而阴寒水湿上逆而作者,犹宜温中降逆,化气行水方是。所云满而不痛则为痞,原非柴胡汤所宜。原文以半夏泻心汤,确乎有理,至于方中芩连,似觉不当,学者察之。
三十二、本以下之,故心下痞,与泻心汤,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烦,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
按:痞由误下而致,服泻心汤而不解,又复见燥烦口渴,小便不利,原文以五苓散主之,可见初非下症,实太阳之症,因下而引入太阳之腑也。可见医家不可妄下,总要斟酌妥贴为妙。
三十三、伤寒服汤药,下利不止,心下痞硬,服泻心汤已,复以他药下之,利不止,医以理中与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余粮汤主之。复不止者,当利其小便。
按:据所称伤寒,服汤药下利不止,而至心下痞,明是下伤胸中之阳,遂使浊阴僭居高位而成痞,虽服泻心汤而病未解,又复下之,一误再误,所失愈多,医以理中汤治之,下利益甚。非下利甚之可怪,实由中州转运,而积阴下泄,虽泄甚一时,而收功已在旦夕。昧者不察,以为病在下焦,非理中可了,又复以赤石脂禹余粮汤治之,仍不效,而曰当利小便。不知下利,有小便尚利者,有小便不利者,不利者可利,而小便利者绝不可利。以余所见,全是误下所致,理中是不易良法,理中内加桂、苓、砂、半是绝妙法。原文所论之方,皆在似是而非之例,学者详细辨之。
三十四、伤寒发热,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呕吐而下利者,大柴胡汤主之。
按:伤寒发热,有风伤卫之发热,寒伤营之发热。出汗,有风伤卫之出汗,有阳明热甚之出汗,有少阴亡阳症之出汗。而此只云“发热,汗出不解”,是用桂枝解表之剂而出汗不解乎?是用麻黄解表而发热汗出不解乎?此中全无实据。言阳越于外发热也可,言汗出亡阳也可。又云“心中痞硬,呕吐,下利”,全是太阴病情,则于太阳症不合,至于大柴胡汤,则更属不合也,学者盍察之。
三十五、伤寒发汗,若吐若下,解后,心下痞硬,噫气不除者,旋覆代赭汤主之。
按:伤寒病,至用汗、吐、下三法,外病已解,而见心下痞,噫气不除者,由或汗、或吐、或下伤及胸中之阳,以致浊阴上干,逆于心下,阻其升降之气机而为噫。原文以旋覆代赭石汤主之,实属至当之法。
三十六、病胁下素有痞,连在脐旁,痛引少腹,入阴筋者,此名脏结,死。脏结无阳症,不往来寒热,其人反静,舌上苔滑者,不可攻也。
按:两胁属肝地面,素有痞连在脐旁,是阴寒久聚于厥阴而未解,阴邪甚则痛直入阴筋,故决其死。而曰脏结者,肝为阴脏故也。无阳症,不往来寒热,其人安静,舌滑苔,则是阴症之实据,言不可攻,是教人不可妄用药以攻其结也。
三十七、问曰:病有结胸,有脏结,其状何如?答曰:按之痛,寸脉浮,关脉沉,名曰结胸也。何谓脏结?答曰:如结胸状,饮食如故,时时下利,寸脉浮,关脉小、细、沉、紧,名曰脏结。舌上白苔滑者,难治。
按:结胸、脏结两症,答曰寸浮、关沉紧,寸浮、关细沉紧,皆非确论。若寸浮、关沉而不结胸,寸浮、关细沉紧而不脏结,则又当何说?以余鄙见,当时胸高突起,结于胸之上部者,可名结胸。如物盘状,结于少腹两侧,或在脐旁,可名脏结。然后以脉象参之,庶为近理。若仅以脉象而论,恐未必尽如是说也,学者须知。
三十八、伤寒六七日,结胸热实,脉沉而紧,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大陷胸汤主之。
按:此条明言热邪盘聚胸中,以致心下痛,按之如石硬,故取大陷胸汤以治之,急欲逐去热邪之意也。前太阳上篇三十七条内云“脉浮者,必结胸”,此何不见脉浮也?脉沉紧者,必欲呕,此何不见呕也?总之,专以脉定病,决乎不可,况气机变化莫测,焉能以二十八脉象,以定亿万病象乎?学者切不可为脉所囿,则得矣。
三十九、小结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则痛,脉浮滑者,小陷胸汤主之。
按:既名结胸,何分大小,要知有热结于胸者,有寒结于胸者,有痰结于胸者,有食结于胸者,总要分辨的确,庶无差错。若小陷胸汤,与热结者宜,而非寒、痰、食所宜,即以原文脉之浮滑而论,浮主风,而滑主痰,宜是内痰,若小陷胸汤,则未必妥切。
四十、伤寒十余日,热结在里,复往来寒热者,与大柴胡汤。但结胸无大热者,此为水结在胸胁也,但头微汗出者,大陷胸汤主之。
按:据所称热结在里,是见小便短赤乎?是见大便闭塞乎?是见舌苔干黄、大渴饮冷乎?务要有一定实据。原文笼统言之,学者当于病情处探求。果见大便不利,复往来寒热者,大柴胡汤可用。又云“结胸而无大热者,此为水结在胸胁,但头微汗”,原文以大陷胸主之,既以无大热,而为水结胸胁,明是中宫不宣,水逆不行。法宜温中、健脾、行水为是,若大陷胸汤,断乎不可。
四十一、伤寒六七日,发热微恶寒,肢节烦疼,微呕,心下支结,外证未去者,柴胡桂枝汤主之。
按:伤寒至六七日,所现仍是太阳表证病情,但有微呕,则柴胡桂枝汤可用。至于心下支结,是太阳寒水之气上逆所致也,当于方中加茯苓、砂、半,庶为恰切。
四十二、伤寒八九日,下之,胸满烦惊,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者,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主之。
按:此条果系下证,下则病去无遗,何至有胸满烦惊,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能转侧者?明是下伤胸中之阳,以致浊阴上泛,而为胸满烦惊者,心肾之阳为下所伤也。小便不利者,下焦之阳衰,不能化下焦之阴也。谵语者,浊阴上闭,神明昏乱也。一身尽重不能转侧者,少阴之阴寒甚,而无阳以化也。法非四逆、白通不能了。若原文之方,绝不妥当。
四十三、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一名复脉汤。脉按之来缓,时一止复来者,名曰结。又脉来动而中止,更来小数,中有还者反动,名曰结,阴也。脉来动而中止,不能自还,因而复动者,名曰代,阴也,得此脉者,必难治。
按:据脉而论,结、促之止,止无常数,代脉之止,止有常数。结、促之脉,病尚可治者多。而代脉之见者,十难九痊,仲景以复脉汤主之,亦是尽治病之道而已。
四十四、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者,急当救里;后身疼痛,清便自调者,急当救表。救里宜四逆汤,救表宜桂枝汤。
按:救表、救里两法,颇与病符,不再赘。
四十五、伤寒下后,心烦腹满,卧起不安者,栀子厚朴汤主之。
按:下后,致心烦腹满,起卧不安,总缘下伤中宫之阳,遂致浊阴上壅,而为腹满,脾胃之精气不能上输于心,故心烦。此病理应温中扶阳,何得更行清热破滞之品,庶觉不合。若果系热邪,下后而仍旧弥漫有热象可凭,则原文定不可少,学者须知。
四十六、伤寒,医以丸药大下之,身热不去,微烦者,栀子干姜汤主之。
按:大下非微下可比,既称大下,岂有邪下而不去之理乎?尚见身热微烦,吾恐阳从外脱,已在几希,若更吐之,能不速其亡乎?
四十七、伤寒五六日,大下之后,身热不去,心中结痛者,未欲解也,栀子豉汤主之。发汗若下之,而烦热胸中窒者,栀子豉汤主之。发汗吐下后,虚烦不得眠,若剧者,必反复颠倒,心中懊,栀子豉汤主之;若少气者,栀子甘草豉汤主之;若呕者,栀子生姜豉汤主之。凡用栀子汤,病人旧微溏者,不可与服之。
按:伤寒四十七条内,用汗、吐、下三法,所用方总以栀子豆豉汤、栀子甘草豉汤、栀子生姜豉汤。以余所见,务要果有热象足征,方可酌用。设若下后发热,而有阳从外越者,因发汗而有阳外出者,因吐后气机因而上浮者,此中大有经权,学者切勿以栀豉等汤定为可恃也,汗下定要下细探求。
四十八、下之后,复发汗,必振寒,脉微细。所以然者,以内外俱虚故也。
按:汗、下两法,皆在要有可汗、可下之例。当汗而不汗不可,当下而不下亦不可,汗、下均是祛邪之良法。若汗、下而不去,则正必亏,汗则伤阳,下则伤阴,阴阳两伤,岂有脉不细而不振寒者乎?原文故称内外俱虚,此刻只宜大固元气,不可疏忽。
四十九、下之后,复发汗,昼日烦躁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无表证,脉沉微,身无大热者,干姜附子汤主之。
按:汗下太过,足以损伤元气,至昼而烦躁不得眠,其表阳之虚也明甚。但阴阳之道,昼宜不眠,从阳也,夜而安静,从阴也。今病昼烦躁,是伤在阳分一面,夜而安静,是未伤在阴分一面。不眠者,是烦躁已极,不能仰卧片时之意也。原文以附子干姜汤主之,实属妥切。
五十、伤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
按:此由吐、下伤及胸中之阳,以致浊阴上干,逆于心下,气逆上冲太甚,故头眩。发汗伤阴,筋脉失养,故见筋惕肉之状。此刻只宜大剂扶阳,若原文之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恐力不足以当此任。
五十一、伤寒吐下后,发汗,虚烦,脉甚微,八九日心下痞硬,胁下痛,气上冲咽喉,眩冒,经脉动惕者,久而成痿。
按:汗、吐、下以致虚烦脉微,元气之衰可知。至八九日,心下痞硬,经脉动惕,原文以为久而成痿。此全是亏损太过,寒水弥漫,阴逆上冲,故见胁下痛与气上冲咽喉,眩冒,经脉动惕者,皆汗、下、吐伤及血液,以致筋脉失养。成痿者,言气衰而不振也。
五十二、伤寒有热,少腹满,应小便不利,今反利者,为有血也,当下之,不可余药,宜抵当丸。
按:据喻嘉言先生云:伤寒蓄血,较中风蓄血,更为凝滞,故变汤为丸,而连渣服之,所以求功于必胜也。
五十三、伤寒八九日,风湿相搏,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不呕不渴,脉浮虚而涩者,桂枝附子汤主之。若其人大便硬,小便自利者,去桂加白术汤主之。
按:身体烦疼,乃风湿之的候。不能转侧,乃湿邪流入关节,阻滞之征。不呕不渴,脉虚浮者,湿邪之验。原文以桂枝附子汤,温经散寒除湿之意。若其人大便硬,小便自利,由中宫气弱,不能输津液于大肠,故大便硬,小便自利。加白术者,培中土之意,实为妥贴。
五十四、风湿相搏,骨节疼烦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则痛剧,汗出短气,小便不利,恶风不欲去衣,或身微肿者,甘草附子汤主之。
按:风湿相搏,明风与湿阻滞经脉,以致疼痛不能屈伸。近之则痛剧者,风湿之邪甚也。汗出短气,小便不利者,太阳为风所扰,气机不得下降,以致汗出而小便不利。恶风者,太阳风伤卫之验也。不欲去衣者,湿气滞内之验也。或身微肿者,风邪之实据也。原文以甘草附子汤主之,实属恰切。余意方中再加防风、云苓,更觉功速。
五十五、伤寒发汗已,身目为黄,所以然者,以寒湿在里不解故也。以为不可下也,于寒湿中求之。
按:既称发汗已,而曰身目为黄,明言此为阴黄,而非阳黄也。阳黄有热形可征,此无阳象实据,故曰寒湿中求之,明言阴黄无疑。法宜温中除湿为主。
五十六、伤寒瘀热在里,身必发黄,麻黄连轺赤小豆汤主之。
按:瘀热在里,未必尽成发黄之症,是必有湿邪相凑方成。
五十七、伤寒七八日,身黄如橘子色,小便不利,腹微满者,茵陈蒿汤主之。
按:此明主湿热在里,熏蒸而成。若小便利,则必不能发黄。因小便不利,湿热之气不得下趋,故成此候。而曰腹微满者,太阳蓄尿之验也。原文以茵陈蒿汤主之,妥切。但此为蓄尿发黄,而非阳明发黄,原方可加入五苓方中,庶无大谬。
五十八、伤寒身黄发热,栀子柏皮汤主之。
按:此言身黄发热,而在太阳,并非阳明,必是太阳之气怫郁于皮肤,而成此候。原文以栀子柏皮汤,是从小便以逐邪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