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引龙潜海法是扶阳立极之法
卢崇汉
刘力红：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恭请卢师给大家作报告！
卢崇汉：我上午谈到扶阳学术的传承，今天卫生部王部长和四川省陈省长也谈到中医传承方面的问题。确实是这样，有没有传承，有很大区别，为什么呢？因为有传承，也就是通过前几代人对某些问题的不断探索，最后总结出来的东西再一代一代传下去，肯定会让后人少走很多弯路。因为前人在探索的过程当中，肯定会有很多失败，前人已经把失败的问题克服了，后人走的弯路也就可以避免了。通过这种传承就会更简便一些，能解决很多问题。在第一届和第二届扶阳论坛上我都举了很多例子，今天我还是要强调这一点。希望大家能够少走弯路，通过参加扶阳论坛，或多或少能够有所得。我们通过传承得出来的东西，都应该是正道。所以上午谈到从刘止唐先生到郑钦安和颜龙臣，然后到卢铸之，再到卢永定、卢永华，也就是我的祖辈、父辈，他们通过上百年积淀，再到我，我就占了很多优先的东西，我遇到什么问题，还有他们觉得我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已经先提示了，反复讲了，反复提醒了，这对接受扶阳的理念有很大的好处。并不是生长在卢家的人都知道这么多，没有学医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在同样一个环境里面，只要没有进入医这个门槛，对很多具体东西确实就不知道。但是家人都知道我们卢家是倡导扶阳的，寒凉药物不能吃是知道的。作为卢氏家族来讲还是受益的。我在《卢火神扶阳医学文献菁华集成》这本书前言里面谈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上午已经讲了，也是邓铁涛先生反复强调的。邓老还给我写了一幅字：“正本清源，扶阳真传。”就这八个字。他这几个字我觉得特别好，他也认为扶阳是很好的一件事，就怕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会影响到我们对扶阳的倡导和发扬光大，使扶阳的推广受到影响。希望在宣传扶阳的时候，不要走偏了，不要出大问题。他题的字我觉得很中肯。
今天下午要讲的是另外一个题目，就是我举了一个“法”，名称叫“引龙潜海法”。因为在扶阳的问题上，有很多人就提出来，对于阴不足，怎么解决？今天在座的有几位成都中医药大学的同仁，他们也提到这个问题，我说下午可能会谈到，这对能够更全面地理解扶阳是有实际帮助的。因为在一些中医的刊物上，也有人提到这方面的问题，并且也发表这方面的一些东西。那么我们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我提到的这个“法”我经常会用到。当然，我说“经常”也是很少量的，我讲过在临证上阳虚的患者占十之八九，是很典型的，很容易抓住的。这里所谈到阳虚的概念，郑钦安在他的著作中阳虚门和阴虚门里面列举了很多表现。近几十年，特别是最近的20年，由于抗生素泛滥使用，对我们机体潜在性的伤害越来越深。虽然作为国家有关管理层也认识到这个问题，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里面也谈到了这个问题，滥用抗生素，对我们人体整个机体是一个伤害。我认为最主要的伤害是对人体阳气的损伤，这种伤害有一部分人不是马上就能表现出来的，它会有一个时间过程，也可能5年、10年、20年，会导致人的体质进一步下降，这是我们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但是可以预见扶阳法的运用将更加重要、受众会更多了。我刚才谈到阳不足的病人为什么会这么多？我们卢氏在临证上基本是90%以上的病人都在用姜、桂、附，明明有一些阴虚的表现，为什么也在用？这实际就有一个潜在的问题，我们使用扶阳法就是要防止阳虚症状的进一步加重，使阳虚的临床表现不要显现出来，这才是我们扶阳的目的。如果已经到了阳气虚衰，有明显阳虚的表现，这个时候再来用，就稍微晚了一点。我认为作为一个临床医生医术高明与否，这点很重要，要提前介入，提前“切断”，使病人不至于出现书上所讲的一系列阳虚表现，这样对人的伤害就会小很多，治疗起来也很容易。通过几次的治疗，整个身体就改变过来了，但是一旦明显出现了三阴的证候，治疗的周期就会加长。
“切断”这种治法，不光是我们扶阳法在用，在针灸上也是一样的。这就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过去我从没对外跟任何人讲过，我怕讲了不好。1962年，我向我祖父提出用针治病这个问题。因为新中国成立后我们没有用针，但我们用灸，我们用太乙神针火。但现在我也基本不用了，因为我们卢氏自己制作的太乙神针火灸条里面除了有大量的姜、桂、附等中药以外，还要用大量的麝香。麝香是国家管控的药物，现在市场上绝大多数都是假的，所以我就没有再用这个东西。我祖父讲到，除了有太乙神针火以外还有太乙神针，这里说的针就是统称的针灸。我祖父说我要看可以，要学肯定不行，只能了解一下这个东西。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治法是1962年的夏天，有一位80多岁的老人到我们家来，祖父要我称呼他二爷爷。原来在我祖父拜郑钦安为师的5年后，二爷爷也拜师跟随郑钦安学医，但是由于他的国学功底不深厚，不到半年，他就离开了郑师家。这个二爷爷替人治病不用药，只用针，但是他所用的针法，不是郑钦安传授给他的。他是在离开郑钦安后，去拜了一位搞祝由的师父。祝由大家应该知道，曾经称其为中医十三科。新中国成立后，它被归为封建迷信的东西，由于是迷信的东西，所以就逐渐失传而消失了。二爷爷终身未娶妻，因为教他祝由的师父立有一个规矩，学祝由的人必须终身不娶。他们所搞的东西也是终身不能示人，这和不教人还不一样，就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怎样为人扎针的。他每次都是在突发的情况下，才使用该法为急重病人扎针治疗。他没其他本事，国家又不允许用祝由的手段帮人治病，于是他就断了生活来源。我祖父念在曾是同门师兄弟一场，一直在经济上接济他，养了他几十年，直到他去世。
二爷爷跟我讲他的用针，是“万病一针好”，听起来太玄了，每次他为一个病人只扎一针。我有幸跟他学了3个星期，3个星期他一共扎了100多个病人，我们都看到了病人在施针后立竿见影的效果。当时有个小孩发烧，烧得相当高，摸着相当烫手，也就是4岁多，他就在小孩手上扎了一针。他在短时间内，可以同时连续为七八个病人扎针。他留针的时间很短，扎到第八个病人，第一个病人的针就取下了。他还跟我讲，如果是冬天，针就不要扎躯干上，扎身上太麻烦，扎四肢就行了，留针的时间最长不超过3分钟。那个小孩当时在我们家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扎针后，身上就出汗，汗一出烧就退了。还有一个是黄疸的病人，是急性黄疸型肝炎，就是甲肝，我问他这个病可不可以扎针，他说也可以，也是只扎了一针，扎在脚上，但病人没有马上退黄，他让病人第二天再来，这个病人到第二天来我家时黄疸已经没有了，给他一共扎了三次，就扎三针，所有症状就都没有了。有9个中风半身不遂的病人，扎针的疗程最长的用了一个半星期，共扎了10针，最短的还不到一个星期，共扎了6针，其中8个病人后来都可以活动和走路了。这些都是我亲眼见到的。口眼斜病来得很快，昨天还是好的，今天就不行了，也是扎一针，上午扎的，晚上这个病人斜的嘴巴就正了，眼睛也能闭合了。其他的病人分别是风寒湿痹、胃痛、咳嗽、呃逆、胸痹、胁痛、癃闭等病证，扎针后都有很好的效果，没有吃药。我祖父卢铸之说让我见识一下，这就是针灸。我当时问二爷爷，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治疗效果，他告诉我用太乙神针把病邪切断了、化解了，症状消失了，病就自然好了。我立即提出要学，要拜二爷爷为师。但是他跟我祖父讲有个条件，要崇汉终身不娶，他的师父就是这么教他的。他从来不示人，他没有一个传人。为什么会不示人呢？这是很关键的一点。他的回答也很中肯、很实在，他说他的师父是这样教他的，如果你拿去大量地、公开地用，就会把其他靠针灸谋生的人的饭碗给抢了，所以他的师父不让他那样做。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个事情讲出来，是千真万确的、是真的，这就是太乙神针，“万病一针好”。不管它是祝由也好，还是其他的也好，它也在中医的范畴内，这就是中医神奇的地方。中医很玄妙，我们祖先的东西博大精深，我们现在开发出来的可能只有一点点。中国医药学是伟大的宝库，这个宝库还欠开发。
言归正传，说到“引龙潜海法”，它的药物构成是制附片、淫羊藿、砂仁、肉桂、黄柏、炙甘草、姜。我们常用的剂量是制附片60g（先煮2小时），淫羊藿20g，砂仁15g，肉桂12g，黄柏18g，炙甘草5g，生姜30g，姜根据病的不同，可能用筠姜或者干姜，或者是炮黑姜。这个法实际上就是四逆和封髓丹相组合而成的。很多人在用这种意，就是用潜阳丹和封髓丹组合，就是用龟板、黄柏、砂仁和炙甘草，但是会受到一些局限，受到药物的局限。四逆是少阴的祖方，祖是祖宗的祖。因为少阴是水火交会的地点，是我们人身源起的根，人生立命的主，也就是凡是阳虚的病，都可以导致我们人身元气受损，从而就会影响到立命之根，这就可以用四逆，四逆就可以救元气、复元气。用四逆治三阴病是正法。只要学医的人，看得懂医书的人都清楚。凡是三阴厥逆，凡是机体受到损伤，都会波及我们机体的立命之根。就算今天没波及，可能明天会波及，也许下周就会波及，怎么办？这就要治未病。有的病本来就是小病，若不及时正确治疗，可能会酿成大病，只要你出手很快，就不会酿成大病。我们作为医生如果没有很好地把控住疾病，等到由小病发展到大病，才跟病人讲，若到这一步就不好了。让病人不出现大病，这是我们医者应该做的事。
郑钦安在《医法圆通》中谈四逆汤时强调：“此方不独专为少阴立法，而上中下三部之法俱备，知得此理，便得姜附之功用也。”郑钦安已经说明，要提前介入，他已经有这种意识。知得此理，就应该懂得姜、桂、附的功用。但为什么很多医者不懂？他所看到的医者，很多人不知道。他们不知道立极之要，不知道元气是人身立命之根，阳气的重要性他们也不清楚，也不知道姜、桂、附的功效，只知道附子可以回阳救逆，可以祛寒，这实际只是附子的一点点作用的体现。所以他们不敢用附子，其实说穿了，并不是他们不敢用，是他们不明白，不知道要去用。所以郑钦安在《医法圆通》里面就列举了若干种可以用四逆的证候，因为书的篇幅有限，不可能全部列举出来。但是作为医者不能简单地去套用，去套用就是死读书，要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恰恰就是这样，很多业医者都是在套用，因为从学医时就是去背，就是在套用。只要懂得这个理，对于四逆来讲，天下可用到的疾病就太多了。
封髓丹这个方子，我当时在读《医理真传》的时候，就向我祖父和父亲提出这个问题，我祖父讲，他当时也向郑钦安提出这个问题。提出这个问题是很正常的，现在很多人也都提出这个问题，为什么郑钦安要用封髓丹？用封髓丹着眼点到底在哪里？着眼点就在命门火上。有关命门火这一千多年来争论很多，可以说争论不休，说法不统一。有人讲命门火是不存在的，因为它不是一个脏器，没有实实在在的实体，说它有这么大的功能，是不可思议的。也有人认为命门火、命门是存在的。从郑钦安、卢氏来讲，认为命门火是存在的，命门本身也是存在的。命门不是左肾右命门的说法，命门的存在就是一团气，气本身就是物质的。所以无论是郑氏也好、卢氏也好，都强调命门火，都把命门火这种理论用到对疾病的预防和治疗上，并且范围相当广泛，它的适应病证相当多，特别是疑难重症，会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我讲命门火的立论，可以说有万法归宗的意思在里面。宗就是宗派的宗，祖宗的宗。
什么是命门火呢？根据中医文献的记载，我整理了一下，大概有以下几种。
最早对命门的记载出现在《内经》。《内经》讲命门有两个地方，一个地方就在《灵枢·卫气》里面讲到“命门者，目也”，目就是眼睛；再一个提到命门的地方就是《素问·刺禁论》里面谈到两肾之间，“七节之旁，中有小心”，这是《内经》首次提到的命门。稍微晚一点就是《难经》，认为“左为肾，右为命门。命门者，精神之所舍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其气与肾通”，是最早出现的“右肾是命门”的说法。到了晋代王叔和的《脉经》里面，讲到肾与命门俱在尺部，继承了《难经》的思想，以右尺脉来证命门。现在很多业医者，认同这一观点，都还在这样用，摸着病人的右尺，说你命门火不足了。唐代没有新的发现，到了宋代还是遵循《难经》“左肾右命门”的说法。陈言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里面讲道：“古人谓左肾为肾脏，其腑膀胱；右肾为命门，其腑三焦。”这和《难经》的观点是一致的，继承了《难经》的说法。到了明代，学术氛围很活跃，认为命门在两肾之间，这可以说是明代“命门学说”的代表。赵献可的《医贯》认为：“两肾俱属水，但一边属阴，一边属阳。越人谓左为肾，右为命门，非也。”他不认同，他说命门在两肾各一寸五分之间，在两肾之间那个位置就是命门。他还引用了《易经》一段话：“《易经》谓一阳陷于二阴之中，《内经》的七节之旁有小心，名为命门。”那么命门是什么东西呢？他认为：它为真君真主，乃一生之太极，无形可见。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命门是没有形的，就是个太极。明代医家提出太极这么重要的地方的说法，他应该算是比较早提出来的。《卢火神扶阳医学文献菁华集成》这本书的封面上设计的这一团是什么？这一团就是太极，再进一步演变才有了太极的阴阳鱼。什么叫太极？这就是太极。他认为命门是无形可见的，两肾之中是其安处也。他又讲道：其右旁有一小窍，乃为三焦。三焦者，决渎之官，周流于五脏六腑之间而不息，名曰相火；其左旁有一小窍乃真水也，亦天形，上行夹脊一直到脑，这就是髓海。泌其精液，得之于脉，以荣四末，内得五脏六腑，亦随相火，而潜于周身。赵献可是很了不起的一个人，他把《易经》和《内经》在理论上研究得相当好。同时代研究很好的还有张景岳，他的《类经图翼》讲得相当好。但是他也有一个不足的地方，他在用上没有兑现。他们把命门讲得很明白，在用上又推翻了自己的理论。这就是扶阳学说的发展这么缓慢的原因之一，关键在于用上。为什么没有人去用呢？郑钦安就讲道：这就是不明也。因为还没有真正明白，所以才不敢去用。我祖父认为郑钦安是张仲景后千古第一人也，仲景后没有人能够超过郑钦安。到了清代以后，还是受到了明代这种思想的影响，清代的黄宫绣在《本草求真》这本书里面讲道：“火居两肾之中，为人生命生物之源。但人仅指肾之所藏在水，而不知两肾之中七节之间更有火寓。”黄宫绣遵从明代吴崑的说法。吴崑是明代医家，安徽人，他认为：“此火行于三焦，出入肝胆，听命于天君，所以它能够温百骸，养脏腑，充九窍，皆此火也。”他也谈到了火的重要的作用，认为“火是万物之父，故曰天无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此火一息，犹万物无父，故其肉衰而瘦，血衰而枯，骨衰而齿落，筋衰而肢倦，气衰而言微”。他最后说：这是火衰之说也。火衰以后，阴虚的症状都会出来了。黄氏是在吴崑的基础上，以肾阴肾阳立说，认为肾阳就是火，就是命门火。虽然黄宫绣强调了命门火的作用，但他的著述里面也没有用上，他所坚持的道理没有应用到实践上。这就是纯粹的理论家，完全是一种空谈。他虽然强调命门火的重要性，但是在治法上他提出命门火衰应该去滋补肾水，这就有一点不可思议了。
清代黄宫绣对命门火的认识，理上谈得很好，但是在用上又有否定的一面。清代另一个代表性的医家就是郑钦安。郑钦安在《医理真传》里“坎卦解”中谈道：“坎为水，属阴，血也，而真阳寓焉。中一爻，即天也。天一生水，在人身为肾，一点真阳，含于二阴之中，居于至阴之地，乃人立命之根，真种子也，诸书称为真阳。真阳二字，各处讲解字眼不同……一名相火，一名命门火，一名龙雷火，一名无根火，一名阴火，一名虚火，发而为病，一名元气不纳，一名元阳外越，一名真火沸腾，一名肾气不纳，一名气不归源，一名孤阳上浮，一名虚火上冲，种种名目，皆指坎中之一阳也。”他把这一段话进一步地解读：“虚火上冲等证，明系水盛，水盛一分，龙亦盛一分，水高一尺，龙亦高一尺。”郑钦安认为“是龙之因水盛而游，非龙之不潜而反常”。这个字眼大家要去好好地体会，通过看这个书，读这一段，这一节就够了，要知道龙游不潜，是因为水盛。所以“经云：‘阴盛者，阳必衰。’即此可悟用药必扶阳抑阴也。世医一见虚火上冲等证，并不查其所以然之要，开口滋阴降火，自谓得其把握，独不思本源是阴盛阳虚，今不扶其阳，而更滋其阴，实不啻雪地加霜”。所以钦安先生讲到这是很致命的一点，历代注家俱未将“一阳潜于水中”底蕴搜出，以致后学懵然无据，滋阴降火，杀人无算。真千古流弊，医门大憾也。作为医者都已经习以为常，但这个实际上是错误的。钦安先生以《周易》的哲理来论述命门火，实际上也是在明代医家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这一点是最可贵的。并且，他很感慨，世医误以虚火上犯，命火不潜，而用滋阴降火，导致杀人无数。这确实是很有胆量的一种说法，确为真知灼见。以上是从《内经》时期一直到清代，具有代表性的对命门火的认识和论述，我们解读了一点。
最近一百年，也就是清以后，对于命门火的研究，对命门实质的探讨，有点五花八门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观点，认为命门火是我们人身腹腔的神经丛，这不像是中医提出来的观点。还有的观点认为，命门是生命之根，包含真阴真阳，产生动气，通过脏腑经络达脑，通骨髓，走四末，温皮肤腠理，在维持人体的正常生理活动中起到了主导的作用。为什么这样讲呢？他们就认为这是腹腔神经丛的作用。另外一种观点认为，命门火实际上就是肾脏的功能之一，命门就是肾脏。还有人认为，命门与肾脏是一个整体，很肯定地说命门就是肾脏。还有人认为，命门和三焦一样，属于气体。或认为命门是有名无实的气；或认为命门火就是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系统，这就跟中医隔很远了。这些论述，使后来学者无所适从。
我们通过回顾这些可以看出来，古今对命门火的认识和看法，比较来比较去，还是郑钦安的观点最恰当、最准确。他的理论得到了临床验证。一百多年来，一直指导着临床运用。他的理论在他的三部著作中都有阐述，在理上灌输进去了，在用上也灌输进去了。他认为命门火是人体阳气的根本，与人的生命相关。有命门火则生，无命门火则死。这实际上对我们理解命门火是很有帮助的。
《尚书·洪范》河图辞曰：“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所谓天一者，实际是指天上太阳的阳热之气，能够化生地下阴性的寒水之气，从命门火的认识来看，因命火属阳属热，水属阴属寒，而用温热扶阳的药，就可以治好肾阴不足之病，肾乃五脏之根本，肾阴可长，五脏之阴皆可长，所以温命门火扶阳的药能化生真阴真水，能化生五脏之阴，这就是《内经》所论“阳生阴长”的明证，而认为扶阳温命门火的药会伤阴伤津的说法，可谓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郑钦安先生的《医理真传·坎卦诗》中讲道：“天施地润水才通，一气含三造化工，万物根基从此立，生生化化沐时中。”《易经·八卦辞》曰：“帝出乎震……劳乎坎。”从人体生理上讲，帝出乎震者，指命门火，出巡周身。从病理上讲，命门火应潜藏而不应外露。外露则为真阳浮越或虚火上炎。劳乎坎者，坎属水属肾，从人体生理上讲，命门火出巡归来，应慰劳之，从病理上讲，要扶持和收纳命门火，使之抵御外邪，故阴邪盛的病证，应扶阳以抑阴，使命门火得扶而旺。而命门火上越外越的病证，应益火收纳，用阳以化阴，使命门火旺，而归位、归舍。钦安卢氏的重阳思想与《周易》的思想是分不开的。从生理上讲，我把《易经》引用到这里，实际上也是说的命门火对我们人体的作用。在病理上，命门火本身是应该藏而不露的，一旦命门火外露，就会形成真阳走越，虚火上炎。在《卢氏临证实验录》里面有很多这样的语言。我们在对疾病的分析上，用《周易》的理论，如果想真正能够把这本书读透，一定要去读读《周易》的东西。“不知易，不足以言太医”，这是最起码的要求。我们应该根据坎的生理作用和病理上的问题，应该去扶持、收纳命门火。在命门火没有外露的时候就开始收纳，使它能够抵御外邪，使人不病。不论是外因还是内因所产生的邪气，命门火都可以抗御，切断侵袭人体的途径。如果一旦已经是阴邪盛的这些病证，就更应该去扶阳抑阴。命门火一旦外露，更应该去益火收纳，用阳化阴。卢氏提出：病在阳者，扶阳抑阴；病在阴者，用阳化阴。这个观点就是针对命门火，最终的目的是使命门火旺，能够归位，能够归舍，使人体这条龙潜入海底。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我认为命门火就是我们人身先天的先天。我们讲肾为先天，不，真正的先天是命门火，肾都是命门火的后天。这样一下就顺理成章了，人无后天而不立，无先天而不生，就是先后天的关系，先天是命门火，命门火是先天的先天，它是先生而生的，它是与生俱来的。从人体胎儿的形成，最初的动力是什么？是命门火，也就是我们人生命的来源。所以我们讲，肾脏、心脏这些脏器都是先天之后天，都是因命门火而形成的。脾胃就是后天的后天，脾胃为至阴之地，先天属阳，后天属阴，脾胃是后天的后天，是至阴。潜藏不可见的星星之火就是命门火，它的威力是无穷的。它是我们人体生理功能的源泉，它的作用遍及了我们全身的任何部位，是我们人体生理功能的主导者，是我们人体生理活动的核心，和五脏六腑存在着主从关系。这样就好理解扶阳了。以命门火为主，五脏六腑为从。从生理上来讲，命门火就代表了我们整个人体无形的功能方面。它属阳，也就是阳气，代表的是我们所有的生理功能，属阳，也就是我们谈到的阳气。这种阳气不是肾阳，谈肾阳就会浅一层次，就中了张景岳的圈套，阴中求阳，阳中求阴。他还在肾阳上打转转，永远没有突破。所以这就是郑钦安了不起的地方，但是他也没有说破，卢氏把它点破了。
人体有形物质的方面，属阴，有形的整个人体都是阴，依赖无形的阳气来推动，来调节，达到了阳主阴从的阴阳动态平衡，才保持了我们机体的健康。所以命门火是我们人体生命的原动力，可以增强或代表我们人体的阳气、正气、抗病能力、康复和治愈的能力，每一个机体，每一个生物体，都有自愈的能力。你的皮肤被剌了一个口子，哪个地方摔破了一块皮，你不管它，它也就好了，这就是自愈能力，是自己修复的能力。同样，我们的内脏出了问题，也有自愈的能力，但是那个自愈能力来源于命门火。在病理上，任何疾病的发生、发展，直到生命的结束，都是与命门火的不足或衰竭是相关联的。可以这样讲，命门火对我们人的生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命门火与我们人体是不可分割的。如果命门火衰竭一分，人体的健康就被摧残一分，疾病就会增加一分。命门火一旦脱离人体，人的生命也就随之而结束。
从治疗角度上看，理法方药的制定，应该以保护命门火为第一要义、第一法门。在对疾病的预防上，除了应该注意六淫七情的伤害、饮食起居、房劳和寒凉药物的不当使用等以外，千万不要损伤命门火。因为我们人体生命活动的各种表现都是命门火在起主导作用，命门火旺盛，人体才能安和无病，才能够健康长寿。所以在防治疾病上要重视命门火，在药物的使用上，我们为什么强调用辛温扶阳的姜、桂、附呢？这不是平白无故的，是以命门火是人体阳气之本作为基础的。从自然界来看，日月星辰的运行，寒暑晴雨的变迁，以及生物生命活动的变化，用生物学的说法，就是要新陈代谢。它们实际上都包含有对立统一的规律。而对立统一的这两个方面，各有不同的属性。各有什么不同的属性呢？就是阴阳为代表的属性，自然界所有一切的事物都可以用阴阳来认识。这是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从阴阳属性来看，代表火的，属阳。凡是自然界代表火的属阳的这种范畴，往往能够主导另一方，属阳的往往能够主导阴阳的对立统一的矛盾。我们人体是这样，自然界也是这样。我们中医认为，人身就是一个小天地，人身就是个小宇宙。人体的组织结构是由四肢、背脊、筋骨、发肤、五脏六腑、经络血肉组成的一个有机的血肉之体。但是组成这种可见的整体是属阴的，这个大家很清楚。这样属阴的体，它能够产生呼吸、循环、消化运动等功能，有感觉、生殖的功能，以及我们人的思维、语言等，这些极其复杂的生命活动，都需要气的作用。气就属火，属阳。有火才能够生热，有热才能够生气，才有可能产生我们人体的一切活动，现在谈到的很多活动，脏腑功能的活动、肢体运动的活动、思维活动等。这种属阳的气，属火的气，与我们人的生和死关系极其密切。人的生死就关系到阳上，所以才有了一种说法，就是一旦人死，就称其为断气了，也就是西医学所称的没有脉搏、呼吸。所以可以看出来，阴阳的对立统一起主导作用的在于阳这一面，在于阳气。过去一直强调的也是这一点。
古人的论述很多，从《内经》到各朝各代的医家，郑钦安先生是说得最清楚的。他在《医法圆通》里讲：“人咸目余为姜附先生，不知余非专用姜附者也，只因病当服此。”“用姜、附亦必究其虚实，相其阴阳，观其神色，当凉则凉，当热则热”，“余非爱姜、附，恶归、地，功夫全在阴阳上打算耳”。性味辛温的姜、桂、附就是一团烈火，火旺阴自然也就消了。姜、桂、附又能够温扶命门火，这是它最重要的一点。基于以上原因，我以四逆和封髓丹组成了这个法，引龙潜海法，用来治疗阴水过盛，或者因为真阳不足，所导致的真阳上浮外露，表现为虚烦、内热、虚火上炎等很多疾病，都能够收到很好的效果。为什么会有效果？这实际上是从温扶命门火得来的。郑钦安先生在临证上用四逆不计其数，据我祖父讲，钦安先生也要用封髓丹，但他当时往往与潜阳丹组合使用，来治疗真阳外露、虚火频现的一些证候。我为什么把它改变了呢？这个变的原因就是在当时因为没有龟板，龟板奇缺。如果没有龟板，就不称其为潜阳丹了，所以我就改用淫羊藿。淫羊藿起什么作用呢？它在温扶命门火的同时，可以增强引阳入阴、用阳化阴的功能。用四逆和封髓丹的组合，在引龙潜海上就更是相得益彰。这个方子就六七味药，用附子可以温肾水，使水暖而气行，气行而木畅，木为生火之源。所生的是什么火？胆火，是肾中真阳所化生的。胆火寄居在命门，称作相火。另外还会生一种火，叫作离火，也称其为君火，离当中的这个火，实际上是假火，相对于真火来讲，它是假的，所以又称它为凡火。真火居下，能够熏蒸于上；凡火居上，能够照离于下。所以这就有了离和坎。附子用于这种真火不足的作用是相当大的，用附子使真火藏而不现，用附子可以化水为气，气布于上为云为雨，就可以润泽万物，可以温化气机，就是用已经生成的相火去温化气机，从而使上下相照，首尾相顾，全身都得其养。从中医的理论上，在讲藏象学说的时候，会谈到心和肾的关系，心肾相交，实际上都是从脏腑本身来讲的，没有从命门火这个角度来讲，没有从更深一个层面来探讨这个问题。如果按照那个讲，怎么会用到附子上去呢，用不到，没有理论来支持你。
那么黄柏呢？黄柏味苦、微寒，其色黄而入中，使中宫润泽，使泽气能归木，泽气润木，木润而风息，风息水能生，涉及木、水、土三者。木畅使上下两火，也就是君火或相火能够相照。一火居下，可以助太阳之气；一火居上，可以助离火之明。用《周易》的这种思想，来理解我们中医的一些东西很深刻。如果就是单纯地用五脏的功能去理解，现在所有的著作都是讲：肾主水、纳气等，就讲得很浅。所以这两火，一个居下是能够助太阳之气，一个居上能够助离火之明，使君相二火照耀中宫，中宫润泽而温暖，有利于坎离的交合，这才最终形成既济之相。用附子与黄柏相合，寒温并用，一者寒，一者温，两者并用，水火交融，使离更得其明，使坎更得其暖，乾坤两卦，自然配合有济。附子、黄柏与肉桂相合，能够使水土得温，木更畅旺，离火更明，相火得位，三焦之气就能成雾、成沤、成渎，土的运化自然会四通八达，一切虚阳都能够冰消，龙雷之火才能够真正地藏，暴露之火才能真正地隐，抑郁之气才能消。这里用淫羊藿与肉桂、附子相合起什么作用？能够引坤土之气与水相合，入肾脏，环精室，上通天，中达地，下入水，能够使水火互动，乾坤返本。这就使我们先天后天都立起来了。用砂仁能够使水当中的阳随辛温之气达到两肾之间，与命门相会而归其极。再用姜和炙甘草，使火土有用，生津制水，使阴阳得理，气血得调，强健脾胃，这就使我们人体的脏腑、经络、肌腠、皮毛的气血往来有恒，交流无阻，运用有方，身无病矣。
郑钦安先生讲：“附子辛热，能够补坎中真阳，真阳为君火之种，是君火的种子，所以补真火即是壮君火也。”他在谈到封髓丹时讲道：“黄柏味苦入心，禀天冬寒水之气入肾，色黄而入脾。脾也者，调和水火之枢也。独此一味，三才之义已具。况西砂辛温，能纳五脏之气而归肾；甘草调和上下，又能伏火，真火伏藏，则人身之根蒂永固，故曰封髓。黄柏之苦合甘草之甘，苦甘能化阴；西砂之辛合甘草之甘，辛甘能化阳。阴阳合化，交会中宫，则水火既济，而三才之道，其在斯矣。”引龙潜海法在这个方的基础上又有变化，临床中可以治疗多种疾病，可以治疗虚火上冲的牙疼、咳嗽、喘促、浮肿、鼻渊、遗精、遗尿、女子带下，以及抑郁症、干燥综合征、失眠、红斑狼疮、白塞病、溃疡病、牙周病、糖尿病、肾病综合征、高血压、前列腺病等多种病症。我认为，只要有命门火不潜藏而外露的证候，都可以随证治之，都能够收到很好的效果。我们不要拿西医的某个病种或者中医的某一类病种去套用。这就是《卢氏临证实验录》所讲的内容。
因为时间关系，我简单举几个病例。用这个法治疗口腔溃疡：这是个女性病人，38岁，口腔溃疡16年了。16年来口腔溃疡反反复复发作，发得很频繁，发作时，口腔有烧灼感，相当痛苦。16年来她也吃了不少的药，到处就医，治疗的效果也不好，最严重的时候，舌头上很多溃疡，最大的一个将近两厘米，很痛苦。她说喝水都痛，说话也痛。舌体满布裂纹，舌质偏红，舌苔很少，津液很少。我用的是引龙潜海法。她吃了这个药过后，很快机体接受了，治疗3周，整个口腔的溃疡全部痊愈。3年过后，她又带着和她当年一样病的朋友来找我看病。她说她自从治好后已3年没有复发过。
再一个是46岁的男性，白塞病，得了12年，长期吃激素，还用过西医的免疫抑制剂、雷公藤、火把花根等药物，但是效果不好。他当时口腔、舌头、眼睑、生殖器的龟头冠状沟都是溃疡、溃烂。医院诊断为白塞病，长期服用西药带来很大的副作用。我根据他的情况，也用了引龙潜海法，1周就有明显的效果。我一共给他看了十多次，这个病痊愈了。随访10年没有复发，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再一个就是一个42岁的女性患者，她得的是抑郁症，表现是失眠、心悸、一阵阵发热、出汗、气短、没精神、纳呆，关键还有一个最可怕的是她随时想自杀，这个是最头疼的一件事。西医诊断为抑郁症。得病5年，所有的治疗方法和药物都用过了，效果不明显。我看她整个的病，跟命门火外露有很大关系，跟命门火不足也有关系，就用了引龙潜海法，两周过后，症状减轻。这个基础上我又加了朱茯神、生龙牡等，治了5个多月，吃了100多剂药，所有的症状消除了。
再一个就是红斑狼疮。女性，26岁，得红斑狼疮整整6年，她19岁就发病了，最后就导致肾脏受到损伤，有蛋白尿，血压也高。用了很多西药，但是没控制住，6年来病情发展了，加重了。我也是用这个法。她原来最典型的一点就是手心很烫，摸到玻璃上感觉很舒服。1个月过后，这个手心烫的症状没了，脸发红有斑，逐渐变淡，最后消失。蛋白尿原来（+++），变为（+）；血压也下降了。她开始治疗的时候，我没有叫她停降压药，后来血压完全正常后，我叫她停了降压药，以后血压再也没有升起来过。因为整个的病情得到改善，所以她血压很稳定。她治疗3个多月过后，做了一次免疫检查，免疫指标开始在下降。治疗了10个月后，所有的指标全部恢复正常。这个病人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后来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并且很好。
今天由于时间的关系，就给大家讲到这个地方。谢谢大家。
刘力红：今天卢师给大家做了很精彩的一天报告。上一次，师父在第四届扶阳论坛里面，专门谈到归根的问题，今天讲的引龙潜海法就是归根复命的大法。我感受到卢师今天这样一个报告，完全真正是在传道授业解惑。我们看到了最精彩的东西，看到了最期盼的东西，命门火的真相就是我们最想要的东西，而这是在最后那一刹那出现的。我们如果坐不住，这一刻就不应该出现，这就是传道。我们再一次用发自内心的掌声感谢卢师的教诲，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