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炁功
潼关帅府内灯火通明，帅府正厅一张巨大的红木桌案，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上的毛笔熠熠生辉，砚台中的墨汁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桌案两侧，是两把精美的太师椅。
文群涛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此刻手里拿着一盏热茶，坐在桌案后静静地看着傅锐那张英俊讨喜的面容，似乎越看越顺眼。
轻啜了一口茶，文群涛态度温和地说道：“昨夜一战，多亏了你，否则我受伤之余，恐怕也不是那个血裔的对手。”
“当时要不是大哥掷出那一矛，我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傅锐的回答很谦逊，却也是事实，当时他用尽全身解数也没能奈何得了那个锦衣人。若不是文群涛及时复原掷出长矛，一旦让锦衣人反扑，确是极为凶险的局面。
“不用那么客气。”文群涛笑着摆了摆手，“你的马、你的刀、你的武功，包括你和你妹妹都出乎了我的意料，所以我很好奇，你愿意说说你的经历吗？”
“马是从小就有的，刀是我自己打造的，武功是……”
傅锐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武功是在璞门关时章将军教的。”
“哈哈！”文群涛听完笑了起来，笑声似乎牵动了伤势，忽然转成了一阵急促的呛咳。
咳了好一阵子，文群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路数倒是和章威有点类似，不过就算是章威，面对你的快刀抢攻，也未必就讨得了便宜。”
傅锐刚要开口解释，文群涛却洒脱地摆了摆手。
“我只是好奇而已，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我又不是在审讯你。你既不是我的下属，也没有军籍，只要没有伤天害理，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傅锐一愣，倒不是他想刻意隐瞒自己的武功，只是他对自己幼年时直至去璞门关之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又加上前两天他忽然意识到了那些记忆的疏离感，小时候瑶姨教自己刀法时的场景虽然历历在目，却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而那种感觉让他很不愿意去再回忆过往的经历。
他本来认为文群涛一定还会追问，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瞎编，却没想到文群涛并不想深究。
可他自己却是有着很多的疑问。
犹豫了片刻，傅锐才嗫嚅着说道：“其实我也有些问题。”
“那你问吧。”文群涛笑了起来，“不过你若是问关于血裔的事情，我也无可奉告，因为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傅锐摇了摇头，说道：“我想知道瘦马将军傅狂徒是什么人？”
从昨天到现在，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傅锐脑中，挥之不去。当时那个锦衣人似乎极为笃定地认为自己与那个傅狂徒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所以傅锐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事。
文群涛昨天离傅锐和那锦衣人较远，并没有听清楚两人的对话，听完傅锐的问题，他皱眉想了很久后摇头说道：“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傅锐的意料，他原以为那个傅狂徒应该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却没想到文群涛竟然不认识。而且看文群涛的表情极为认真，明显不是在说谎。
“傅狂徒……”文群涛又喃喃地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两遍，沉吟着说道：“我大熵的将军中，姓傅之人只有老军神傅翔。”
听到傅翔这个名字，傅锐的身躯微微震了一下，虽然他当兵的日子并不算长，可也听说过那位百岁军神傅翔的威名。
不夸张的说，大熵王朝近百年的战争史就是老军神傅翔个人的战争史。
傅翔少年从军，从伙头兵干起，几十年间累积军功成为了大将军，抗南夏、平北蛮、威震孔雀王朝，几乎熵王朝所有重大战役，都有着老将军的身影。
直到十几年前，当时已经年近九旬的老将军这才辞去了大将军的职位，告老归家，在府中枯坐不出。但当年他麾下的小兵，如今都已经是手握实权的将领。而名利对于那位老军神来说，或许已经像是天上的浮云，曾被他弹指采撷，知道了那些并不虚妄，但也确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所以听到傅翔的名字，傅锐也是微微动容。
“我和章威都曾在老爷子麾下效力，章威的武功更是老爷子一手调教出来的。”文群涛补充了一句，声音中充满了尊敬的意味。神情也充满了深深的思绪与情感的交织，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回到了曾经与章威并肩战斗的过去。
“会不会这个傅狂徒就是傅家的人？”傅锐试探着询问。
“傅家人我都很熟悉，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文群涛盯着傅锐，忽然说道：“说起来你的刀法路数倒是和傅家的功夫有些相近……但也只是相近而已。”
“我的刀法和傅家的功夫相近？”傅锐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只是神似而已，区别还是很大的。”文群涛沉吟着说道：“傅家有自己独门的炼炁法门，刀法套路鲜明。不像你的刀法那般随性，只是你砍刺的部位与傅家刀法有些近似，尤其是你出手拔刀那一下，在我看来与傅家刀法的起手式有着六七分类似，而且你也姓傅，所以我都有些怀疑你是傅家的子弟。”
“我哪有那个福气。”傅锐摇头苦笑：“我要是傅家的子弟，还会为了一百两银子跟着您拼命？”
“说得也是。”文群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后用木棍轻轻拨弄了一下灯花，温和地问道：“昨晚看你的刀法，你似乎没学过炁功？”
“不知道。”傅锐有些惘然地摇了摇头。
在他的印象里，瑶姨只是让他自幼反复练习出刀的速度和准确性，虽然告诉过他一些呼吸配合的方法，却从未教过他什么炁功。
不过在璞门关那些年，倒是听章威讲起过一些武道知识，知道了炁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炁功，一向是武学中核心且神秘的一部分。
百年前，当时被誉为天下第一人的剑圣丁毅创建了一套独有的炁功修行法门后，炁功便被视为武者的修炼根基与精髓所在。
它并非简单的招式或技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融入血脉的修炼过程，旨在培养武者的内在力量与精神气质。
炁功的修炼，注重身心合一，强调内在气息的控制与运用。通过特定的呼吸法、冥想以及身体姿势的调整，使武者能够逐渐感受到内在能量的流动与汇聚，从而逐渐增强自身的武功。
但这个修炼的过程漫长而艰辛，需要武者付出极大的耐心与毅力。然而，一旦修炼成功，给武者带来的力量与变化也是惊人的，往往能够在战斗中发挥出超越常人的速度与力量。
总之，炁功是世间武者追求武道巅峰的一条必经之路。
可惜当年章威只是对傅锐讲过这些事情，并没有教过傅锐炁功。至于章威会不会炁功，由于从未见他用过，傅锐也无从得知。
直到昨夜见文群涛剑毙山魈，三招两式便斗杀了力大无穷的戈尔穆，重伤之余仍能一矛贯穿那如同鬼魅的锦衣人，才让傅锐亲眼见识到了炁功的威力。
若没有大黑马，傅锐与那山魈肉搏，纵能取胜，也要大费周章；再说那南夏勇士戈尔穆，傅锐虽然力气不小，可与戈尔穆相比却是逊色不少，若是双方性命相搏便只能靠快刀抢攻，鹿死谁手殊难预料；而掷矛贯穿锦衣人，傅锐更是无法做到，不用说当时文群涛已然身受重伤，就算是傅锐生龙活虎之时，也无法掷出那种威势的一矛。
文群涛放下挑灯的细棍，看着神情困惑的傅锐微笑道：“伸左手，我帮你看看。”
傅锐微微愕然，旋即便明白了文群涛的用意，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份感激之情。
虽然一直没问过，但他已经确定文群涛的官职地位一定极高。如此身份的一个人，愿意指点自己这个穷小子，这个文大哥当真是平易近人。
“多谢大哥！”傅锐诚挚地道了声谢，伸出了左手。
文群涛伸出二指搭住他的寸关尺，收敛心神，阖起了双目。
片刻后，傅锐只觉一股极细微的暖流自脉门处缓缓涌入，如同一条潺潺的小溪，穿梭在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时而轻柔地拂过心脉，带来一种宁静和平和；时而又在四肢百骸间游走，带来一种充满力量的充实感。
傅锐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和舒畅。这种感觉不仅来自于身体的放松和舒适，更来自于内心的平静和安宁。随着那股暖流的深入，傅锐感到自己的精神也变得集中和清晰，仿佛能够洞察到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与此同时，桌上刚被挑亮的油灯光线不知因何变得有些模糊，就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尘粒附着在了光晕之上。
四周一片静谧，时间似乎不复存在。
当灯光重新变得明亮时，文群涛缓缓收回手指，轻轻叹息了一声。
“教你武功的人必定是个奇人，能让一个不会炁功的人练会那般刀法。”
随后他又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傅锐，说道：“你也一定吃了很多苦头，才能把刀法练到那般地步。”
傅锐脸上再次露出那种习惯性的惘然，皱眉追忆着自己习武的过程……
半晌后，他才认真地询问道：“到底什么是炁功？”
文群涛笑道：“你这个问题太大了，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傅锐脸上稍显尴尬，说道：“那么……大哥能告诉我该怎么修行炁功吗？”
“这是个更难回答的问题。”文群涛脸上笑意更甚：“不过可以给你讲一些基础的东西。”
“无论各门各派，练习炁功都要从冥想开始。”
“天地之间有存在一种天然气息，这种气息便是所谓的‘炁’，对于初学炁功的武者来说，冥想的目的便是要察觉炁的存在，继而学会把自身的经络作为炁的通道，对炁加以控制和利用。
初学冥想时，应该选择一个静谧的环境，盘膝而坐，五心朝天，闭目凝神，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沉浸在自身的世界中。在这个过程中，习练者会逐渐摒弃杂念，将心神完全集中。思维会变得更加敏捷和清晰，开始能够洞察到炁的存在。
随着冥想的深入，练习者便会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炁从丹田处缓缓升起，这股炁如在体内游走，穿过四肢百骸，流经奇经八脉。在这个过程中，练习者的身体仿佛被这股内力所洗涤，变得轻盈而充满力量。”
到了这时，炁功便算是初窥门径，而冥想也开始有了境界之分。”
“冥想还有境界之分？”傅锐的眼神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这样就能更近距离地接触到那个奇妙的世界，
“世间万物皆是二元对立，有高自然有低，冥想也不例外，当然存在着境界的差别。”文群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炼炁之道漫漫修远，冥想的过程是一个逐渐深入提升的过程，具体的境界因个人体验、修行方法而异，但总体上却可以分成四个阶段，或者说四个境界。”
“第一个境界称为入定。在这个阶段，练习者者刚刚开始接触冥想，主要是学习如何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排除杂念，进入初步的内定状态，感受天地间炁的存在。”
“第二个境界称为调息。这一阶段随着冥想修行的深入，对炁的感知和控制也更加精细，逐渐能够让炁通过自身经络，调和身体内的气息，使炁在体内流畅运行并保存至丹田。”
“第三个境界称为归神。此时的练习者已经能够做到心神合一，意识和炁息完全融为一体，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体内储存的炁，控制气息的流动。到了这个阶段，武者的武艺便达到了一个质变的高度，无论是招式还是内力都极为强大。”
“第四个境界称为窥天，也是一般人认为的巅峰境界。此时冥想修行已经达到天人合一的状态，甚至超越了凡人的界限，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在这个境界中，武者已经无需再通过冥想来进行修行，因为他们的内心已经永远保持在了一种清明、宁静的状态。而武者的武艺在这一阶段也顺理成章地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武功也已经远远超越了常人的理解范畴。”
“大哥现在到了哪个境界？”想到昨晚的战斗，傅锐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我勉强到了归神境界的门槛，可惜俗务缠身，大概这辈子也没有希望再进一步了……”文群涛脸上仍然洋溢着洒脱的笑容，但不知怎的，傅锐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苦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