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壬寅(1962)之夏,我执教北京中医学院,全院师生在党的“百家争鸣”学术方针的号召下,院里的学术活动异常热烈。学生会要我就《素问·至真要大论》中“病机十九条”做临证分析的报告。我本着共同学习、相互提高的精神,虽于“病机十九条”本无所心得,但亦可以借此机会来一次突击性地学习。
白天课务、医务两忙,只有继晷灯下。翻开《素问·至真要大论》,就“十九条”文献反复思索揣摩,于各家的注解,亦拿来次第研习。大约经过了十来天的夜战,于条文精神始略有体会,随即写出报告提纲。写好了先行检查一遍,自知不符合同学们的要求,未敢遽做报告。同学们的要求是:不仅对条文应有较深入的理解,并须充分结合临证来分析,就是要把“十九条”辨证的精神完全贯穿到临证中去。这样对帮助同学们如何运用中医基础理论于临证,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因之便抛开各随文释义的注解,把“十九条”里所包括的病症凡三十种,如“眩晕”“瞀冒”“项强”“口噤”等,一一提出来,分列于“形体”“藏气”“二阴”“神志”四类。形体类,计十七症;藏气类,计六症;二阴类,计四症;神志类,计三症。每一病症以其于“十九条”之所属为基础,从而分析其盛、衰、虚、实之所在,并各具施治之法。这样便把“十九条”纯理论的文献,一变而为理论结合实际临证指南,能于临证时起到一定的“绳墨”作用。思路既定,便据此重写报告提纲,按照分列四类三十病症的次第编写,边编写,边报告。经过一个多月的黾勉从事,终于写成了这本小册子。
“病机十九条”,出于《素问·至真要大论》中。由于《素问》的七篇“大论”补自李唐王太仆,内容主要是讨论“运气”,反对“运气”的人常以浅陋视之,惟于“十九条”则都珍视而不怠。自从刘河间阐发之而成《素问玄机原病式》后,益引起大家的研究。第研究的虽不乏人,而能尽合人意者则不多觏。他无论矣,即以研究最有代表性的王太仆、刘河间、张介宾三大家而言:王太仆发挥“十九条”求责有无虚实之大旨,固卓越不群,而于各条病症则未做具体的分析;刘河间以“五运六气”概括“十九条”,并以“六气皆从火化”立说,反复“兼化鬼贼”之义,于理固然深化一层,究不免失之片面;张介宾已能领悟王太仆之全,亦觉察到刘河间之偏,并列举《大论》诸篇之“淫胜”“反胜”“客胜”“主胜”各种变化的有关病症,互为印证各条之虚、实、盛、衰所在,但未结合临证,不能为中人说法。浅薄如我,何敢与诸公相比拟,但我既知其各具不同的特点,把他们之长吸收过来,充分贯注到我临证分析的内容中去,则王、刘、张诸公于我,实有很大的启发作用了。
这一从纯理论的原条文,一变而为理论结合实际的辨证方法,是我学习中的一种尝试。同时,我也想用这种方法来研究中医学的其他理论,尤其是《素问》《灵枢》这两部古典著作中的基础理论,更应该大加发掘,由此来丰富我们的临证研究资料,不能停留在训诂、注疏的阶段。当然,未经训诂、注疏的古典著作,仍不能放弃这种方法,而且是必须的。
我经常接到各地的中医同志来信,尤其是在乡县里的中医同志,由于临证时理论知识不够,都感到必须加强学习基础理论,惟苦无门径,亦没有太多能结合临证来阐发基础理论的著作,我是和他们深具同感的。
现在,我们国家重要的一项光荣任务,是调动一切力量来支援农业。在农村里的中医,仍是绝对多数,他们直接负担着保护广大农民健康的保健任务。为了充实他们临证的辨证理论,借此授予他们逐渐掌握理解古典医籍中理论的方法,用以提高其临床疗效,那么我的这本小册子,也算是支援农业间接又间接地出了一点力吧!
任应秋识于北京济群医舍
196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