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方柏仲景学术幽微探:三江伤寒流派学术特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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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仲景思维品格研究

思维的建立与运行,与思维主体的思维品格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而仲景有着很高的思维品格。首先,他带着极深的医家情怀努力寻找学习榜样。对于“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的先贤充满了敬意,这决定了他广泛继承的选择。而他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的勤求博采,又决定了其广博而坚实的知识系列。他“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的悲天悯人的大爱情怀,则不仅是其为医学献身的思想感情基础,更是催生《伤寒杂病论》的原动力,并因此而成为了全书的灵魂。这种情感思维是不同于其他任何具体思维的一种特殊思维形式,因而不具明确的思维规则和图像。但由于任何思维过程都是主体和客体相互作用的过程,主体在这一过程中认识客体的深度,取决于其内在的思维结构,而主体的情感,在这一结构中有着重要的作用。我们看到仲景带着愤懑之情,谴责“各承家技,始终顺旧”的世风;带着强烈的忧患之情,谴责那些“动数发息,不满五十”的“相对斯须,便处方药”诊疗敷衍的庸医。而自己则以勤求博采的学习态度,平脉辨证的临床观察,追本溯源的科学精神和普济众生的医家大爱,废寝忘食地躬身临床。这时我们看到的仿佛不单是一个医者,而是一个正欲以一己之力扫除医坛浊陋、唤起医界良知的巨人。而这,若仅有精湛的技术,没有浓厚的情感思维,是不可能完成的。

任何一个认识主体的内在优化结构,都由知识系列到逻辑思维和情感系列三大要素融合而成。在知识系列中,仲景知识之渊博,表现在天文、地理、心理、哲理、历史、物候等的融会贯通,并均了无声息地融入了书中。而其对文字的遣用,更是达到了字字珠玑的精准度。思维学告诉我们,只有三者的交织,认识活动才能丰富多彩和具体入微。而这在仲景思维活动中得到了生动的体现。如他对一些病人自身无法表述,却又十分难受的情况,通过仔细观察,像“欲食不能食,常默然,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如寒无寒.如热无热”,以生动形象而又鲜明如绘的语言加以描述,让这个没有明确主诉却无奈至极的患者就像坐在了你面前。并根据不同见症,分别断定六十日愈、四十日愈、二十日愈,多么深入细致的观察!他在倾听患者主诉的同时,采用包括腹诊在内的检查,明确了“腹不满,其人言我满,为有瘀血”。能发现这种主诉与检查相矛盾的情况,并追溯到这是瘀血为患之病,不仅需要医术,还需要对此类患者做仔细的检查总结后才能获得。而正是只有在情感思维参与下,才能揭示这种隐秘证象,开启了后世王清任瘀血证及其系列方证的创立。

在医学家特有情感的驱动下,在那个瘟疫肆虐的东汉末年,张仲景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年复一年地守候在患者身旁,仔细观察、详细记录患者的点滴情况,而后分析研究,反复核定,最后才以结论形式入书。如“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脏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今病者静,而复时烦者,此为脏寒”。这里仅从躁动一直不停止和烦(躁)一阵子,中间可安静停息,分辨脏厥和蛔厥。而须知脏厥为危重症,蛔厥则是一剂乌梅丸即可治愈的。我们后人在享用这一成果时是如此简单易行,而可以想象,没有废寝忘食地对数十例这类患者的床旁观察,会获得如此真切的深刻认识吗?而正是这种来源于实践的提炼,才具有传之千年而不朽的应用价值。

20世纪麻疹流行,有患儿住院后诸症好转,但却阵阵烦躁,甚时自己咬破指头,病房只好用纱布包严十指,邀先师江尔逊会诊。先师见其戏耍如常,而就在其母用桃片糕喂他时,刚一入口忽烦躁爬滚,于是立即豁然悟到,这不是“静而复时烦”的蛔厥证吗?于是处以乌梅丸,一剂而愈。因此,我们可以认为,正是仲景这种优良的思维品格,将临床提升到了一种医患一体的至高境界。这种境界是身心俱付、医患一体、主客体交融的医患共同体,从而最大限度地防止了主观认识与客观实际的分离,也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千古不灭的临床诊疗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