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并州飞将已出营（二）
世上之物，从来以稀为贵。
韩信背水、项羽破釜，何以一直为人津津乐道？
盖奇谋妙策，于战阵之间，极难得尔。
沙场厮杀，以寡胜多者终究还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正面交锋。
尤其是守城之战。
城下之地，于攻守双方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
越是大战，死伤越是惨重。
战场四功，斩将、夺旗、陷阵、先登，皆非易事。
这也是为何先登能成为战场四功的缘由之一。
以下克上，死中求活，已是殊为不易，更何况要破阵先登呢？
故而，非勇略兼备之人，难为此事。
今日弗如单亲率两千鲜卑精锐攻城，自廉县城中收缴的攻城器械更是一应俱全。
自城头之上朝下看去，城下人马如龙，云梯横布，令人望之生畏。
鲜卑主攻西门，其余三门不过稍派人手以做策应。
弗如建身在阵后，口中呼喝连连，引得周围鲜卑士卒一阵阵欢呼。
傅燮身在城上，自是听不清其言语，不过想来无外乎是许诺破城之后定有重赏罢了。
城头上，来不及深思，傅燮快步上前，一刀将一个借助云梯，刚刚攀上城头的鲜卑人斩杀，随后一脚将其踹下城头。
接着，立刻便有四五个城上守卒来到他身前，朝前方的云梯泼洒热油，扔下石块。
随之而来的，是攀在云梯上的鲜卑人的痛苦嘶吼。
再之后，数人合力，将还有人在攀爬的云梯掀翻城下。
此时此刻，这种场景在城头上一再上演。
一番鏖战之后，许是伤亡过多的缘故，鲜卑人的进攻为之一缓。
只是暂时得到喘息之机的傅燮却是越发忧愁。
灵州县中原本县卒不过数百，即便他这些日子费尽心思，重金招募城中勇壮之士，也不过才勉强凑足了千人。
而连日大战，县卒们损失颇重。时至今日，已不得不让城中百姓登上城头相助守城了。
更为紧要的是，连日不休的大战，已然将城中用来应对鲜卑攻城器械的弓箭等物消耗的七七八八。
如方才那种强度的攻城，只怕城中是撑不下几次了。
望着城下跃跃欲试，准备发起下一轮进攻的鲜卑大军，傅燮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握在手中的环首刀。
此刀乃是他当年花重金，请凉州有名的良匠打造而成。
虽算不得天下名刀，却也算是难得的良兵利刃了。
只是纵然是神兵，久用不歇，也是要卷刃的。
如今这把环首刀上已满是细微缺口。
由此可知，此战鏖战至今，战况之惨烈。
想起之前与县君楚休的承诺，傅燮忽的笑了起来。
长刀虽损，犹为良器。无刃之刀，便杀不得人吗！
城下呼喊之声大起。
鲜卑又要攻城了。
……
鲜卑主阵上，见前军久攻不下，弗如建心中也极为焦急。
傅燮在城头上担忧城破，弗如建则在城头下焦急为何城还不破。
他追随和连多年，最是清楚此人的性子。
看似和善可亲，可为人极为暴虐。
之前他已在和连面前夸下海口，承诺今日破城。
若是今日不能破城，即便他是和连极为器重的心腹爱将，只怕回到营中也难逃一死。
想到此处，弗如建心下发狠，伸手接过惯用的长斧，便要驰马上前亲自攻城！
……
灵州县城头上，守卒折损极多，攀上城头的鲜卑士卒也是越发多了起来。
傅燮亲自上前搏杀，虽是砍倒数人，可他也受了几处刀伤。好在由于甲胄精良的缘故，暂时还能勉强支撑。
越来越多的鲜卑人开始涌上城头。
破城在即，傅燮心中越发悲凉。
他却并非是为即将城破身死而伤感。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在大汉境内，竟然任由这些鲜卑人纵横驰骋，横行无忌，予取予求！
当年那个寇可往，我亦可往的汉家天下，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
鲜卑军后阵，和连带着千余鲜卑精锐，亲自为弗如建看守后方。
此时他正百无聊赖的数着战马脖颈上的鬃毛。
他如今着实有些后悔，应当由他来率人攻城，让弗如建看守后方才对。
实在是无趣的很啊。
和连心中想着，若是此时能有一支汉军像之前那支汉军一样，不怕死的从后方冲出来，那便有趣极了。
只是他也清楚，如今连北地郡的郡治富平县都不敢出兵驰援，又如何会有人前来送死呢？
就在和连又在心中嘲笑汉朝兵马无用之际，一支汉朝骑军突然出现在后方远处！
那支汉朝军马出现之后并不进攻，只是驻马原地，遥遥观望。
和连略一打量，见这支骑军虽不过百余人，可人马雄壮，那为首之人更是披着一件大红披风，骑着一匹火红色好马。
敢在战场上做如此装扮，着实张狂的很啊！
他枯守此地本就无趣，如今见了好马，更是提起不少兴趣。
和连随意指点一名身边将领，令他率百余人去将那支汉军剿灭，顺便将那个首领的红马给他抢来。
在和连看来，同样是一百余骑，汉人对决鲜卑人，自然是优势在我！
那鲜卑将领领命而去，不想远处那支汉军见鲜卑军冲杀过去，竟然是不退反进，列开阵势，当面迎了上去。
两军对撞。
结果自然是让和连这位鲜卑大汗大吃一惊。
只是一个冲锋，那身骑红马的汉军将领竟是直接斩杀了他手下那员大将。
而随着主将被杀，那百余鲜卑骑军有的被杀戮，有的逃了回来。
和连眯了眯眼，此时他已察觉到这支汉军的不同寻常。
只是如此一来，反倒是让他更加兴奋。
如今他有强兵在手，十比一，即便远处那些汉军再是精锐又如何？
亲手斩杀天下豪杰，难道不是人生之中的乐事吗！
他已下定决心，待会儿他要亲自斩下对面那个红袍将领的头颅！
只是他手下那些鲜卑将领也看出对面那百骑汉军有些古怪，出现在此地，多半是为了引诱大汗出兵作战。
故而，他们苦苦相劝，阻拦和连亲自带兵。
要对付那些汉军，只须遣一大将，多带兵马即可。
和连虽有心亲自带兵出击，可又不能驳了手下这些大将的颜面，一时间迟疑不定。
远处，吕布见和连迟迟没有出兵，心中也是颇为苦恼。
这和连，难道改性子了不成？
他略一思量，蓦然间大笑一声，随手取过长弓，于马上弯弓搭箭。
劲风猎猎，吹动他的袍袖。
箭锋所指，正是和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