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吏治从来皆如此
“放肆！目无法纪！李君，速去将那武阳亭长沈仲给我寻来！”
成宜县的县寺里，听过县尉李富的回报，县令赵时勃然大怒。
拦路杀人、栽赃嫁祸，真当他这个县令死了不成！
李富清楚其中厉害，本想再劝说两句，见他此时盛怒，也就暂时不再多言。
他给一旁的中年文士打了个眼色，喏喏而退，自去亭中寻沈仲去了。
赵时退一步越想越是恼怒，一脚将身前摆满竹简的木几踹翻。
“县君为何发怒？”
中年文士前趋几步，将案几扶起，又把竹简重新放好。
官员在外州上任，总要带些信得过又有能力的自己人。
而这个名为孙康的中年文士，正是县令赵时手下最为得用的自己人。
“孙君，彼等自谋自为！何曾将我这个县君放在眼中！如今做下事来，竟还想将我裹挟其中！方才那李富的话你也听了，分明暗藏威胁之意！”
说到此处，赵时方才强压下的怒气复又升起，“究竟谁才是这成宜县的一县之宰！”
自然，有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毕竟，他身为一个士人，总不能说怕因王喜之死得罪宦官吧？
须知，于士人而言，清白二字，何等重要。
不论心中到底如何想，至少在嘴上，他与宦官不共戴天！
孙康叹了口气，等了片刻，待赵时的怒气下去一些，他这才开口，“县君，若是君在豫州或者兖州等文脉兴盛之地任职，我定会劝说县君将此事查下去，毕竟律法威严，不可侵犯。”
赵时看了他一眼，后面定然还有可是。
“可是君如今是在并州。”孙康略一停顿，看了眼赵县君的脸色，“并州边地，文脉不兴，武夫剑客横行州里，路旁相逢，言语不和，拔刀相向，寻常事也。今县君若是执意追查此事，只怕……”
“只怕何事！”赵时冷哼一声，“莫非他们还敢刺杀朝廷命官吗！孙君莫非忘了，我也是自小习过剑术的！”
只是嘴上如此说，态度却是明显的软了下来。
孙康跟随他多年，察觉到其中变化，却也不说破，只是笑道：“县君文武兼资，自是不怕。只是依我看来，若是按李富之言行事，其中却有不少好处！”
“有何好处?”赵时走到木几后，坐了下来。
若是之前，他绝无心思听孙康分析利弊，只是现在想到确实会有性命之忧，他也不得不耐下心思。
“县君到任多时，屡有仁政，可却依旧难让县中之人归心。为何？皆是县君非是并州人的缘故。今日若是依了李富之言，将此事遮掩过去，我等再暗中宣扬一二，到时何愁县中人不感念县君的恩德？此其一也。”
赵时点了点头，孙康说的有理，却不足以让他心动。
“其二，如今士人与宦官的争斗越发激烈，若是县君执意查明真相，于士人那边，难免要落下一个趋炎附势，亲近宦官的名头！如此，则县君的仕途，只怕危矣！
若是暂时将此事遮掩过去，咱们也可先观察洛阳城中的形势。若是宦官胜出，再查真相不迟。若是士人胜出，则咱们也可暗中放出风去，称此事是县君授意县中忠义之士所为，到时还能落得一个除宦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赵时不是蠢人，他方才只是怒火攻心，以及被宦官们的余威所慑。
如今被孙康点明其中关键，他自然是闻过则改。
真相重要吗？于他而言，终究比不得仕途。
“言之有理，那此事孙君以为当如何处置？”
孙康略一沉吟，笑道：“此事易耳，当如李富所言，将事情推到入寇的鲜卑身上。至于沈仲等人，如今县中尚有不少职位空缺，可将其调入县中，至于那个阳武亭长之职，由他举荐一人也就是了。”
“真良策也！有孙君在，我无忧矣！”
此时赵时在心中也夸赞了自己一番，还好他慧眼识人，上任时带了孙康来。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李富将沈仲带来了县寺。
赵时站起身来，用力揉了揉脸颊，挤出一副笑脸，亲自迎了出去。
既然决定要收买人心，自然要将场面做足。
变脸，可是为官的基本素养之一。
……
武阳亭里，沈仲从县里回来后就欢喜连连。
事情出人意料的顺利。
不止杀死王喜等人的事情被遮掩过去了，他还意外的升了官职。
甚至当初只是在巡县时遥遥看过一眼的赵县君，今日竟也牵着他的手，一脸和气的与他叙话。
沈仲看向一旁的吕布，叹息道：“这次多亏吕君奇谋。赵乙虽然不得不流落江湖，可终究是保住了性命，也勉强可算是个好结果了。”
“只是奉先，你是如何猜到李县尉一定能说服县君的？”
吕布没有回答，反倒是摇头一笑，“人皆有隐秘事，刨根问底，可算不得好事。”
“所言有理，是我失言了。”
沈仲也是笑了一声，其实这对他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走之后，武阳亭中不能没有亭长。如今县君要我举荐一人，我欲举你为亭长，你以为如何？”
这自然好事，可沈仲也还是想要先问过吕布的意思。
毕竟游侠与旁人不同，为自由而不愿入仕，两汉以来，这种人也是不少的。
吕布却是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甚至连一句推脱的言语都不曾有。
沈仲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奉先啊，你真是个赤诚之人。”
吕布也是笑了起来。
待出了亭舍，吕布寻到曹性，询问之前许下的金饼是否给那位孙康孙君送去了。
若是还不曾送去，那就在原定的数目上，再多加上两块。
赵乙被捉之事确是意外，可之后的事情，却是吕布顺势而为，有不少的谋划掺杂其中。
其一，为赵乙脱困，收拢县中，尤其是那些游侠的人心。
其二，让县令赵时与他们成为同党。后世之中有几样关系最铁，这件事与之相比，也是不差的。有这层关系在，日后他做起事来，能减少不小阻碍。
其三，得了一个亭长之位，此位虽小，权却不小。
如今在那位孙君的相助下诸事皆成，自然让吕布大为开怀。
他忍不住在心中再次感慨，两汉还真是民风淳朴啊。
收了钱，是真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