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一个人，如何快速名扬天下？
未必要有惊世的著作，也未必要有泼天的战功。
只需要挤入最里面的圈子。
不论承认与否，人与人之交往，其实就是一个个小圈子。
大圈套小圈，而能在最核心圈子里的人，往往有名有权，还掌握着话语权。
寻常人想要成名，无非是那些人的一两句话而已。
所谓终南捷径，正是如此。
沽名养望，也不过是想更进一步。
今日并州名士们为蔡邕所设的送行宴也是如此。
并州地处边境，别说名士，便是读书人都少的很，更不用说与鲜卑接壤的九原郡。
不过名士虽少，却也不耽误他们的上进之心。
蔡邕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如此人物，只要自家今日表现的殷勤些，日后等蔡邕回了洛阳或兖州，与那些平日交往的名士提上一嘴，那他们的名声岂不是能提升一大截？
稳赚不赔的买卖，如何能不做一做？
所以在酒宴之上，名士们对蔡邕刻意结交，颇为奉承。
顺带的，连吕布这个蔡邕的便宜学生，也是极受重视。
其结果，就是吕布一直要起身敬酒，连一口菜都没时间吃。
好在汉时的酒水滋味寡淡，吕布虽算不上千杯不醉，可也算得上是好酒量了。
一场宴会，可说是宾主尽欢。
只是在酒过数巡之后，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其人身材矮小，形容猥琐，却是气势颇足，隐然之间，似有目中无人之感。
此间名士对此人却是极为恭敬，直接将其让到了上座。
“吴君，此为何人？”吕布看向一旁噤若寒蝉的县尉吴桂，“看其气势，不似寻常人物。”
吴桂本就好探听私事，对州中名人大多熟识。
他压低嗓音，“此乃九原郡守王智，是中常侍王甫之弟。”
吕布闻言一愣，又是王甫？随后他也想起这个王智的一些事迹。
原来这王智不学无术，并非是个擅长经学的名士，也非名族出身的世家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他兄长王甫得宠于天子的缘故，他才能得了这个九原郡的郡守之位。
吕布眯了眯眼，今日邀请他们前来的人，可不曾说过此人会来。
须知蔡邕之所以避祸至九原，就是因他上书天子，请求压制宦官，从而得罪了宦官的缘故。
其后他被人追杀，当中还有王甫的手笔。
如今王甫之弟突然前来，只怕宴无好宴，要凭白生出事来。
只是事情却与吕布想的有些不同，那王智言语之间竟是颇为和善，“今日群贤毕集，能有名士如诸君，着实是我并州的幸事。”
一番客套言语说完，他看向蔡邕，笑道：“蔡公海内名儒，在我并州多时，我本早该前来相见。只是郡中冗事繁多，一直抽不开身，直到今日方得空闲，还请蔡公勿怪。”
蔡邕此人素来与宦官不睦，又性情耿直，不然当日也不会上书直斥宦官之非。如今见了这个王甫之弟，他自然也无甚好脸色，只是随意敷衍应付几句了事。
那王智见他如此，却也不恼，依旧闲谈自若。
吕布将事情看在眼里，却是隐隐有些担忧。
酒过三巡，王智来了兴致，持酒而起，翩然起舞。
一舞既毕，却是来到蔡邕身前，以舞相属。
所谓属舞，即在酒席上起舞，劝舞的过程。
前一个起舞人的跳完后，邀请下一个人来跳，若是下一个人不肯应，或者跳舞的时候不肯旋转，都是失礼的行为。
颇为有名的，便是陶谦曾因此激怒张磐。
堂上名士众多，不少人都看不惯王智倚仗王甫的跋扈行事。可慑于其淫威，却又不得不黯然起舞。
如今王智以舞属蔡邕，蔡邕却是迟迟没有起身。
此时堂中安静下来，即便再是愚钝之人，也知将有事发生。
王智收敛起笑意，冷声道：“蔡公，莫非轻视于我吗？”
“君为郡将，邕自是不敢轻视。只是如今不过席间坐饮，邕不愿起舞，难道君还要迫我不成？”蔡邕也是不假辞色，冷言以对，“邕不过一区区文士，若君迫之，我自无能为，然君苛责之名，只怕要不胫而走！”
“何以至此？”王智复又笑了起来，“蔡公不愿舞，想来定然是我德薄，我当思之。”
见事情并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堂中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吕布却是皱了皱眉头，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有此事一闹，虽然堂上的气氛还是颇为热烈，可其中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强颜欢笑。
于是，在这种诡异氛围之下，一场送别酒宴，表面上看，倒也是宾主尽欢。
回去的路上，吕布与蔡邕同坐一车。
蔡邕隔着车窗，望着窗外的匆匆行人，转头问道:“奉先可知我今日为何如此？”
吕布略一沉吟，答道：“老师是不得不如此。”
“是啊。”蔡邕长叹一声。
他既已将吕布当做亲传弟子，言语之间，也就不谈那些无用且空的道理。
“我看不惯宦官不假，可今日之事却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之啊。”
吕布明白他的意思，蔡邕是天下闻名的名士，一举一动，天下瞩目。
并州当地的名士可以和王智妥协，可他蔡邕不行！
两次党锢，死了多少天下名士名臣，你蔡邕身负天下时望，难道能仅仅因为性命，就和那些残害名士的宦官妥协吗！
今日蔡邕若是妥协起舞，那这四十余年积累下来的名声，必然要毁于一旦。
清白！
于汉末的士人，最为紧要。
蔡邕这种名满天下的大儒，最是明白这二字的分量。
“奉先啊，日后不论如何，你切不可与宦官为伍。”
蔡邕敦敦教导，说着他这些年的体悟，“如今这个天下，你想要做些事情，少不得要士人助力。得罪宦官，可以。却万万不可得罪士人。”
吕布嘴上称是，心中却是叹息一声，蔡邕这却是真的拿他当自己人了。
随后，蔡邕又是感慨了一番天子圣明，可惜为宦官所蒙蔽的言语。
蔡邕忽然开口道：“奉先，我思量良久，却是不打算返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