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男儿志四方
闻听曹性开口，院中众人皆是一愣。
吕布却是心中了然，笑道：“知我者，阿性也。”
他环顾众人，朗声道：“若是不知此事，如今我等自可散去。只是如今既知此事，如何能静坐旁观，冷眼看着那些鲜卑人侵我州县、杀我州人？
便是退一步讲，若我等今日坐视，不愿助之，则他日祸临己身，又能等谁相助呢！”
“世人常言，幽并多豪杰！诸君，我等岂能让人看轻！”
“自是不能！”
三言两语，他已挑动众人心思。
“好！诸君果豪杰也！”吕布抽剑而出，“我欲跨县击贼，愿随布前往者，可出列！”
众人皆是前行一步。
这些人敢来驰援周家庄，自然都是轻悍果敢的豪雄之辈。
曹性与魏续上前相劝，吕布却是执意不听。
吕布先是清点马匹，随后又从周家借了一些，共有五六十匹。
随后他又从里民中选出三十几人，都是往日在训练时颇为能打的。
他也不拖延，带够了兵器，便要前去驰援。
“吕君，曹君与魏君说的有理！”
得吕布等人驰援而保得性命，周洪早心怀感激，已不复上次来时的高傲。
“我虽是乡野粗人，却也略知朝廷律令。且不说赵和所说是否是实！即便他所言为实，吕君越境击贼，便已犯了朝廷律令！律法森严，君半点也不怕吗？”
吕布略一沉吟，望向周洪，目光诚挚，“周君，你我当日曾有龃龉。今日前来之时，也曾有人劝我，不如缓之。我却是不曾答应，你可知是何缘故吗？”
想到当初旧事，周洪面色涨红，喏喏道：“不知。”
“盖因我与君之龃龉，私事也。飞马击贼，救援里民，公事也。布虽武夫，却非是因私而废公之人！况兄弟睨于墙而外御其辱，布常念之。”
一番话正气凛然，听得周遭之人俱是肃然起敬。
周洪更是感慨落泪，再次下拜。
吕布连忙将之扶起。
凡事皆有顺序。
为何有些人哪怕说的话再是正气凛然也有人相信是其心中所想，而有的人却同样是看似正气凛然，却难取信于人？
前者譬如文天祥，后者……却是多如牛毛了。
盖因当先做事，后言语。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四句，自宋以后，读书人多朗朗上口。
可事到临头，称水太凉，头太痒者，比比皆是。
而吕布舍命驰援在前，慷慨豪言在后，故而能得众人钦佩。
有他这番话在，众人自也不再阻拦。
随后，收拾停当，留下侯成带人帮着周洪收拾残局，吕布则带人直奔西安阳而去。
……
顾名思义，所谓西安阳者，不止在西，且在五原郡最西。
此县与成宜县相临，隔黄河，与朔方县遥遥相望。
值得一提的是，五原郡诸县，大半皆在黄河以北。
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这阴山以南，黄河以北的五原诸地，就是其中之一。
由于黄河流经此地尚算清澈，故而既可种植庄稼，也可放牧牛羊，是天然的农场与牧场。
也是这个缘故，对此地的争夺，从古至今，从来不曾少过。
此时吕布等人已出了县城，正策马朝西而去。
“奉先，我们思来想去，还是觉的不该贸然前去！”
魏续与曹性二人打马上前，又开始劝说吕布。
“奉先，我与阿性素来不和，不过这次阿性说的是。”
魏续摸着鼻子，倒是难得的附和了曹性一次。
却也怪不得两人担忧，正如之前周洪所言，如今尚不知那赵和所言是否属实。
若是不属实，律法森严，即便保得性命，说不得就要从此逃难江湖。
即便属实，可鲜卑人这次既然将西安阳县当做主战场，谁又知道会有多少敌人？
他们这五六十骑，若是遇到鲜卑大部队，即便是他们三人再是勇猛，也要被鲜卑人割下头颅做战功！
吕布明白两人的担忧，于他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可他明白一个道理。
人不是有才能就一定会成功。
古往今来，身负惊世之才，却又难展抱负，郁郁而终之人，又几时少了？
虚浮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非只李商隐与贾谊二人！
机会这种东西，万不可错过。
他打量了左右二人一眼，沉声道：“阿性、阿续，此处并无旁人，我自可与你们说上些心中言语。你等可知，我为何定要坚持驰援？”
两人颇为疑惑，为何要驰援，方才吕布在周家庄中已说的明白了。
却听吕布继续道：“我在周家庄中所言，固然是实话，却只是一些实话。阿性、阿续，你们是否觉的，自我从北海回返之后，与之前大有不同？你们可知这是何故？”
两人一愣，他们早有这个感觉，却是不好开口相问。
“盖因我游历中原，知晓了一事。”吕布顾谓两人，“天下偌大，而豪杰多如过江之鲫！”
两人愕然。
吕布眼中却是露出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光彩，“我等素来自诩豪杰，岂可困于并州一地！当有朝一日，与天下豪杰争锋！”
一番言语，也令得曹魏二人心绪颇为激动。
须知汉时民风刚劲，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多有进取之心。
人人都想做大事！
前有主父偃，生不五斗食，死当五鼎烹！
后有班定远，投笔从戎，不愿效笔墨之间！
其刚健若此！
曹魏二人本就是并州游侠，如今又为吕布言语所激，自是心中豪气激荡。
吕布慨然笑道：“而如你我这般边境武夫，想要走出并州，何其难也！容不得半点差错！当日周家庄中见辱于周洪，阿性曾怨我不肯拔剑与之一斗。我却问你们，即便是斗而胜之，又能如何？”
两人没言语，知吕布自有道理。
“要做大事，便要先学会顾惜性命。人活着，才有希望。要拼命，也是为大事！”
吕布扯了扯缰绳，缓缓而行。
“见辱于人，拔剑而起，固然痛快！可说来说去，却不过拘泥于剑锋三尺之间！”
吕布转头顾笑二人，“男儿，既有四方之志，自当放目远望。”
他抬手遥指，正是西安阳县的方向。
火光、烟雾，遥遥可见。
烽烟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