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去的一路上,许海燕都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心怡说的那几句话。她不敢信,不愿意信。可是目前,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那唯一的答案
进了小区,她把车子停在了楼下。也不下车,就在车里坐着。
果然是深秋了,这才不到五点,天都开始黑了。
小区的路灯开始次第亮起。对面楼上的灯火也一盏盏地亮起来。
那些灯火的颜色冷暖明暗不同。每一盏,都代表了一户人家。之前,她也经常站在窗边凝望那些灯火。有时候会不由得猜想,那些灯火的背后,那些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过的幸福吗?他们的家庭温暖吗?还是和自己一样呢?
最近,她常忍不住想,是不是全世界就自己最惨?
爹娘不疼,女儿不亲,结婚找的男人是个自私的混蛋。拼命努力工作,却在四十多岁陷入失业。银行卡里没有钱,身上背着一堆债。
就连唯一的闺蜜,都离自己而去。
这样稀烂一团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但这念头也只是出现一瞬间,她会强迫自己打住,不再想下去。她不让自己陷入沮丧。不是她心理素质有多强,而是她没有这个资格。
她有女儿要养,有房子要供,她得撑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倒。
所以,她也不信何静会倒下。
何静也有孩子,而且还是两个。心怡还那么小,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她怎么能狠心抛下他们呢?
就算是遭人骗了,就算钱全都没了,可她还有工作,还有陈平呢。怎么可能想不开,去死呢?
所以,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回到家,姗姗听到动静,立刻从自己屋里钻出来,大喊着饿了,让许海燕快点做饭。
许海燕换了衣服,打开了冰箱,发了一会儿呆,又关上了。感觉混身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她对姗姗说自己不舒服,需要躺一会儿。又用手机转了一点钱过去,让姗姗自己下楼随便吃点什么去。姗姗不高兴地嘟囔着,说自己中午就是在外面吃的,但最终还是下楼去了。
许海燕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闭上眼,告诉自己什么也别想,就这样躺着。
可是下一刻,小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了她一跳。
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问她是不是许海燕女士。在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后,女人说自己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然后又问她跟何静女士是什么关系,某年某日,是不是为何静的女士,办理过一份人身意外险的保单。
保单?什么保单?许海燕愣了。
然而片刻后,她突然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陈平曾经问过许海燕,何静有没有投过什么保险之类的。许海燕一口否认了,还没好气地数落了陈平一番。
其实,不是她有意隐瞒,而是压根就忘了这回事。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有一个月,许海燕的业绩不好,指标没完成。完不成指标就拿不到奖金,甚至连提成也得给扣掉一部分。她也是没办法,就问何静要来了身份证照片,给何静办了一个人身意外险。
其实陈平那天说的没错。她们做保险的,在没业绩的时候,的确会拉着身边的亲朋好友下水。但陈平说的也不全对,这张保单是许海燕自己掏的钱,可没让何静出。
一共才两百块的保费,她就当是请何静吃顿饭了。花这点钱,总比扣提成要强。况且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样操作。之前完不成任务的时候,她给爹妈,妹妹,还有女儿,都买过保险。
这件事过后,她转头就忘了。再说有效期也早就过了。可她万没想到,这张保单居然还有效?
什么情况这是?
第二天上午,许海燕迫不及待地约了那个理赔调查员见面。
按理说,这种调查流程是有保密要求的,但好歹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调查员跟她说话挺实在。尤其又了解到何静跟许海燕的关系之后,还是把能说的都说了。
可是调查员知道的也不多。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续保是何静自己主动的。
说来也是巧了。一年前,公司有个新来的小姑娘,没有业务,也没安排师傅带她。她自己一个人从电脑上翻客户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何静的意外险快到期了。
如果是公司里的老人,看一眼就知道,这种一两百块的意外险,肯定是有人为了冲业绩,拉着亲朋好友凑数买的。这种情况下人家是不会续保的。顶多会在下一次业绩完不成的时候,再重新买一份。
可是这傻孩子没有师傅带,哪里懂这些。兴许是被晾了太久,想开单想急了眼,就直接给何静打去了电话。
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说的,何静居然就续了保。
而这件事,何静没跟许海燕提过。
转眼又过了一年,也就是到了今年八月,何静在保险差一个多月才到期的时候,主动又续上了。
而且这一次,按照她的要求做了改动,把保险受益人改成了心怡。并且专门指定了许海燕作为“托付人”。也就是说,如果何静出现意外,指定了许海燕一个人全权办理一切手续和流程。
从理论上来说,意外险需要有人报案才能开始受理。所以,何静出事之后,一开始保险公司也不知道。
但这起事故毕竟上过了新闻。几天前,那个经办的小姑娘突然在网上看到了,她对何静印象很深刻,立马就联系了理赔部。
许海燕看着调查员从电脑里调出来的记录,何静续保的日期是在八月末。这个日子,距离她跟何静最后一次见面,也就是那次聚会,只差了几天。
回到家,许海燕直挺挺地躺进沙发里,望着天花板。
她忍不住又一次回想起了何静来的那一晚。
当时,她光顾着发泄情绪,痛骂前夫,哭得眼睛都肿了,压根就没留意何静那时的神态,表情,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地方。
还有最后何静临上车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当时觉得有些怪。如今再想起,哪里是怪,那分明是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何静,是在告别吗?
那时她就已经决定,要走那一步了吗?
许海燕真恨自己,为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眼泪控制不住地纷纷滚落。她躺着一动不动,哭的无声无息。忽然,被眼泪所扭曲的视线,落在了那只“鸟”的身上。
她爬起来,抹了两把眼泪,走到书架前把那个铜摆件取了下来。放在书架上这么久,都有些落灰了。
这是何静送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何静说,这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鸟儿。
许海燕找来抹布,仔细地擦着。一面擦一面眼泪又冒了出来。
忽然,她的手指触摸到了木质底座上一处粗糙的地方,好像是刻了什么。她举起来,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
好像是个“X”。
她愣了。
记得上学那会儿,班上的女孩子之间喜欢传小纸条。有点相当于现在的孩子们用手机聊天。她们把彩纸折成各种形状,外面写上对方名字的字母缩写,或是别的什么特定符号,总之闺蜜们之间一看就能懂。
“X”指的就是许海燕。
许海燕把摆件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她就发现底座下面的底板是可以抽动的。原来,这竟是个可以抽拉的小木头盒子。
小心地拉开木板,里面紧紧地塞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把纸扣出来,下面还有一张银行卡。
纸叠得太紧,竟然展了几次都没展开。又或者是因为她手抖。
终于展开了,是何静写给她的一封信。更确切点说,是一封不能公开的遗书。
在信里面,何静交代了让许海燕帮她全权处理人身意外险的赔偿款。银行卡是她用心怡的身份证开的账户,密码是心怡的农历生日。
届时,赔偿款会按照保单的协议打到这个卡里。
她让许海燕连本带利扣掉自己欠的钱,剩下的也由许海燕代管,以后用于心怡的生活和学费。信的最后,她说自己对不起许海燕,但还是请求许海燕帮她照顾两个孩子,尤其是心怡。
看到这儿,许海燕的心脏被重击了一下。
原来,何静所说的一个多月到期的理财,连本带利还钱,是这个意思……
这个蠢女人!
此刻,她再也不能拒绝相信,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一切的真相,就是她不敢想,不愿意信的那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