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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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下

陈平还没下班,是心怡给她开的门。

小丫头穿着校服,看样子刚放学回来。许海燕抱了抱她,又关心地问了几句最近家里的状况。

心怡说,现在是奶奶在家里做饭洗衣服照顾他们。爷爷在医院住了一阵,上周已经出院了,但医生说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

说着,给许海燕拿来了拖鞋。许海燕换了鞋,先去里屋问候了一下卧床的老爷子。然后又回到客厅。

屋子里的一切跟何静去世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像她上次来时那样乱七八糟。看样子老太太操持家务,已经渐渐得心应手了。

就连阳台上的那些植物也没有因为这场变故而枯萎。绿色的枝蔓肆意伸展,似乎要穿过拉门一直延伸到客厅。

何静喜欢绿色植物。

自打换了这个大四居,第一件事就是把阳台的隔断打通了,搭了木头的花架子,墙上还安了供植物爬蔓的铁网。许海燕每回来,都能看到又添了新的植物品种。

何静会饶有兴致地给她介绍,这一盆叫什么,那一盆又是什么。还问许海燕,喜欢哪一盆,送她搬回去。许海燕总是坚决婉拒,她可不会养花,再说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如今,女主人没了,它们倒是依旧生机勃勃。

刚想着,老太太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了。看见许海燕,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带了笑意,让她快坐。

许海燕大致解释了几句今天的来意。老太太点点头,说自己也不懂这些,不过何静的事情,多亏了有许海燕帮忙,要不然他们这一家老小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老太太说着话,又是找茶叶,又去烧开水,又说自己等会儿去买菜,嘱咐许海燕晚上留下来吃饭。

转身的瞬间,许海燕分明看见她抹了一下眼角。知道老太太八成是看见自己,又想起儿媳了。

何静生前总是说,婆婆待自己不错。

当初何静生老大老二,都是婆婆一手伺候的月子。两个孩子也都是公婆帮忙带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因此前些年陈平要换大房子,让两个老人搬过来一起住,何静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之后陈平父亲生病住院,也是何静忙前忙后的张罗照顾。

许海燕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水烧好了,心怡给她倒了茶,她喝了一口,便让心怡赶紧去忙自己的功课,不用管自己。老太太拎着购物袋准备出门去市场,临走问许海燕想吃点什么。许海燕连忙摆手说都行,不用太麻烦。

心怡回自己屋里学习去了,门也关上了。许海燕信步般地在屋里溜达了几步,渐渐走进了何静和陈平的卧室。

这才是她今天主动来这儿的真正目的。

她想弄清楚何静究竟把那些钱干什么去了。她觉得,不管何静究竟干了什么,总归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知道何静的习惯,一般是把要紧的东西放在床头柜里,方便随时取用。一进卧室,她先奔着床头柜,挨个抽屉打开翻了一遍。

然而,里面除了一些证件,票据之外,就是几张银行卡。这些卡许海燕也认得,就是之前陈平拿着去银行查询的那几张。

除此之外,抽屉里还有一本黑色的硬皮笔记本,好像经常使用的样子,边缘上已经磨损的很厉害了。

打开一看,原来是个日历记事本。每一页上都写了日期,划分了格子,左右两面加起来正好是一个月。

在一格一格的日历下面,何静记录了很多当天要做的事情。许海燕一页一页的翻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生活日常。

比如给老人拿药,给陈平取干洗的西装,参加心怡学校的活动,比赛日程之类。还有一部分,记的是何静学校里工作的事情。

其实,如今大部分人都已经习惯用手机记录事情了。或许何静是出于职业习惯,还在用本子记事。

不过也多亏如此,才让许海燕看到这些。

她一页一页翻着,看着这些熟悉的字迹,看着闺蜜的细碎日常,不知不觉间视野就模糊了。她用手指轻轻抹去了眼泪,吸溜了一下鼻子。

从这本记事历上看,何静的生活重心,除了工作就是家庭。

上面仔细地记录了公婆需要吃的每一种药,开药以及医保报销的日期;陈平每次出差和回来的日子,具体到车次与航班;以及心怡和书博的各种大小事情。学校里的工作安排也都记得很清楚。

但这些日程安排里面,却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关于何静自己的。

翻到了出事之前那周,某个日期的下面写了“修车”二字。但又被划掉,换成了“奥赛”。

许海燕知道心怡在学校里参加了奥数小组,经常代表学校出去比赛,估计那天可能是有比赛。

不仅如此,许海燕还发现了另一件事:

在这本日历的开头,也就是年初的时候,何静记录了几次定期存款和理财产品的赎回日。但是从三月份之后,就没有再记录了。

这也和之前陈平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互相印证了。

可是,日历上并没记录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真是奇怪。何静既然大小事情都记录,为什么这件事不记呢?

她翻来覆去地看,忽然,发现有一页日期好像对不上。再仔细一看,四月到六月之间有两页被竟然撕掉了。

撕的很仔细,几乎没有痕迹。如果不仔细看日期,几乎是发现不了的。

顿时,她脑子里警铃大作。撕掉的这两页里面,是不是记录了那些钱的去向?又是谁撕掉的呢?

日历的部分结束之后,后面就是普通的记事本了。里面的内容是何静一些日常生活的记账。再往后翻,专门有一页,记录了家里的水电煤气各种表号,以及各种卡的密码。

一看这些,许海燕的火气一下上来了。

这不就是之前陈平打好几个电话问她的事情吗?原来何静早就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本子上了!陈平有功夫去银行查账户,怎么就不知道打电话之前先翻开本子看一眼呢?

还是说他压根连这本子也没打开看过?

忽然,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

捡起来打开,竟然是何静写给自己的欠条。签了字摁了手印。

许海燕愣了,记得当年借钱时,她坚持没让何静写欠条。她觉得她们俩之间用不着这些。

没想到何静竟然写了,而且还夹在日常记事的本子里。

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本子后面记的这些事情,还有这张欠条,怎么看起来有点“交代后事”的感觉?

许海燕眉头一紧,又把本子翻到开头,仔细比对前后的记录。越看越觉得,后面这几页的内容,字迹比前面那些随手记账要工整得多。

难道何静是特意写来给陈平看的?

不,不可能。许海燕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她又不是笔记痕迹专家,她的判断也没什么科学依据。

她把记事日历又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而后,她又打开衣橱翻了翻。然而,一通翻找之后她失望了。眼见的范围内,真的找不出一丁点线索。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了另一件让她气愤的事:衣橱里空了一半,只剩下了陈平自己的衣物。

陈平这家伙,竟然把何静的衣服都扔了!

人才刚死,“七七”都还没过完呢,他这就迫不及待把东西清理干净了?这是嫌老婆的东西晦气?还是空出地方准备“虚位以待”?

陈平,你可真行啊!

可还来不及生气,外面的大门就传来动静,许海燕赶忙把衣橱复位,三步并做两步离开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