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暂别
“又爆炸了……”
贝塔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望着远处P300冲天的火光。
“这到底是什么人，在居民区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联邦不管的吗？”
凯瓦教授开着车，沉默了片刻，
“你真的想知道吗？”
贝塔就斜眼瞪他。
“我不想知道问你干嘛？嫌麻烦干脆解除封锁我自己上网查？”
凯瓦叹了口气，探探手指，车载全息影像打开一个个窗口，跳跃出各大新闻媒体头条。
于是贝塔也看到了。
不止P300遭到恐怖袭击，先是温压弹，又是EMP，被大闹一场，伤亡数字不断攀升。
连瑞穂商业街也遭到血洗，瑞穂黑帮花斗会遭到未知力量打击，死伤惨重。
而在新闻窗口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贝塔看到了，帝弓移民区的港口被一把火烧了……
“贝塔，你也看到了吧，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可能眨眼的工夫，你所熟悉的世界，就会化成一片火海了。
即使这样，你还想卷进这些事里来么？即使这样，你也想知道真相吗？”
贝塔一时沉默。
凯瓦看看她，建议道，
“你还有机会退出，等治好了病，我们可以给你重新安排新身份。
以后也不要做骇客了，在居民区安安静静地生活怎么样？”
“哼，把我扔到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和一枪打死我沉海里有什么分别？
何况从你提着梨，走进我病房开始，我就已经卷进来了吧。
你不也说了，我是我爸妈的女儿，所以大概，我从一开始就没得选吧……”
贝塔取下脖子上的U盘。
“凯瓦叔，你来找我，是来取这个的吧？如果说我爸妈留下什么，不也只有这玩意了么。
我试着自学骇客技术，就是想看看，爸妈到底给我留了什么，可是始终也打不开。
我还以为是当初U盘掉海里的时候被弄坏了，但现在看来，单纯还是我的能力不足罢了……
你打得开吗？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凯瓦苦笑着，却没有接那U盘，
“你确实和你爸妈加起来一样聪明。不过有一点你误会了，你爸妈留下的遗产，或者说，当初我们帝弓大学留下的遗产，可远不止这个U盘这么简单……
好吧，总之我答应过你，把一切都告诉你，不会对你撒谎，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有些事实在太复杂，牵扯的人太多，说起来没个完的，我们还是从头开始，挑关键的，一件一件来吧。”
于是贝塔想了想，决定先从眼前最直接地开始。
“林海现在怎么样了？”
凯瓦点点头，
“还活着，他的生命力顽强得我也很吃惊。
所以放心吧，我们会信守承诺，让他活下来。”
贝塔又问，
“小文呢？”
凯瓦指指一颗正飞向山巅的明星，
“喏，上去了。”
贝塔眯起眼，
“我们是谁？”
凯瓦想了想，
“帝弓大学同学会。”
“同学会？为什么我调查爸妈的事，却从来没查到过帝弓大学有专门同学会的？
你和你的那些朋友，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些年都完全没有联系……”
贝塔沉默了一会儿，这时视线瞥到新闻窗口，瞳孔里倒映出全息影像中，那冲天的火光，忽然神情一动，被某种可怕的念头击中，终于问出了这些年来，始终缭绕在心头，那噩梦一样的问题，
“怎么死的……我爸妈是怎么死的？”
这回凯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牙间吐字。
“……行刑式枪决。”
贝塔扭过头，紧咬牙关，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凯瓦阴沉着脸，
“我说过不会欺骗你的。”
贝塔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在和我说，EEC贝塔核能研究中心高能粒子研究室的主任！
不是死于爆炸，不是死于核泄漏，不是死于火灾，是死于谋杀！
你以为是拍电影吗！聚变开发可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谁会……”
凯瓦冷冷地回答，
“不错，所以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当年为了挽救人类的EEC贝塔核能研究中心，是被人给炸掉的。”
“恩？布莱克？布莱克.贝克维斯？果然是您啊贝克维斯上校！这可真是太巧了！”
身高超过9英尺，全身被大块大块恐怖的合金甲板覆盖，几乎如轻型机甲块头的钢铁巨人转过身来，望向对他这副尊容，也毫无畏惧之色，甚至还主动上来打招呼的金发男人。
而这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兵人，竟也收回离子炮，抬手敬了一礼，握了握对方伸来的手。
“弗雷格塔上校，上次合作还是乞力马扎罗会战，您还在第6舰队高就吗？”
金发男人热情微笑着，
“呵呵，从政从政了，多亏当初您出手杀光那群帝国的自爆鬼子，我才能顺利当选议员啊。您的救命之恩，我此生难忘啊！
不过整天困在议会投票也没意思。现在想来，还是当初指挥航母，驰骋战场更痛快啊呵呵！
对了，上校您怎么从月球战区回来了？诺斯曼先生也回地球了么？”
贝克维斯立正，
“在下正奉命执行公司的保密任务，恕不能透露。”
金发男人笑容不减，
“理解，理解，如果什么时候诺斯曼先生有空，我非常希望能和他聊一聊关于新编宇宙军的议程。
我说，现在应该还有O-8的空缺吧，不，O-7也可以商量……”
贝克维斯鞠躬，
“是，我会向总裁转达您的心意，职责在身，恕不奉陪了。”
“好好，您忙，您忙。”
金发男人笑眯眯目送那群合金巨人离开，看着他们登上穿梭机，穿梭云霄，升上轨道才收起笑容，恢复一张扑克似死板的面孔。一边向着自己私生子搭乘的穿梭机走去，一边拿起电话，
“是我，有件案子帮我处理一下。”
‘战斗胜利，冠军点获得’
‘连战连捷，冠军点获得’
‘以弱凌强，冠军点获得’
‘近战处决，冠军点获得’
‘隐藏头衔解锁，浴火，被点燃时，熟练度上限提升100%，使用技能时，时间膨胀效率提升100%’
“咳咳咳，解除演出，解除演出！”
林海咳着血，从昏厥中清醒，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现在可不是瘫在地上，蜷缩着哭泣的时候。
林海摇摇头，在坍塌的城轨列车交通枢纽中艰难爬行，周围到处都是坍塌的瓦砾，车辆的残骸，人体的残骸。
之前他已经尽量把炸弹诱导到没人的地方了，但那枚温压弹的当量实在太大，一发炸弹就把地下五层的轨道，地铁，商业区，停车场都炸塌了，起码也得死了几十人，受伤的更多。
不过也亏得这炸弹炸得够深，林海才没被第二次爆炸波及。从五层楼高跳下来滚了一路，给他摔得灰头土脸，全身痛得要命，站都站不起来，只想趴着歇会儿。
打了半天，干掉的居然只是个列兵，现在至少还有一架无人机在天上，而现在林海只剩九个冠军点，别说机甲，连折叠刀都没了，浑身也被烧得皮开肉绽的，体无完肤，人都黑得炭一样，真的打不下去了。
赶紧逃吧……
逃出去，才能给贵叔报仇……
活下来，才能找到小文和贝塔……
林海口鼻喷血，奋力往外爬。
“嘟嘟嘟”
忽然林海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听到了云端通信的呼叫声。
怎么会，不是才打了发EMP吗？电子设备应该都被烧了吧？难道还有活人？
然后林海循着声音爬去，找了找，还真发现废墟中有一只断手，手上戴着的腕表在呼叫。
居然还能用么。
林海爬过去，举起断手，接通通信，沙着嗓子吼，
“喂喂，有人吗，给我叫救护车……”
然后从扬声器里传来了贝塔的声音。
“林海，听从我的指引，不要从紧急出口走，继续往下，掀开你身后的石头，底下有活动门板，可以从工程检测通道下去。”
林海扭过头看看身后，又抬头看看天花板……
“……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石头，底下还有块门板？”
然而贝塔继续说道，
“工程检测通道尽头的门锁，密码是4个1，出门后右手边第二个路口前为地铁轨道。
十五分钟后会有通往交互区的地铁经过，P300段现在限速运行，提前躺在铁轨中间可以扒车上。
商业街和移民区已经被封锁监控了，一年内不要再回来，向北坐到石林山站，听到两次即将到站的提醒时跳车。
沿着地下铁道往东，有一条废弃的矿道，从那向上风口走就可以出去，逃出联邦警方的监控。
想办法躲上三天，躲上三天不被抓，你就能活下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惹上这么大的事，这弹坑三天都清理不干净吧？
你三天能摆得平？你……真的是贝塔吗？”
然而腕表那边忽然变成了小文的声音，
“喂……爸爸……”
林海吐了口血，
“咳咳，小文你没死就好了，不用行此大礼。”
然而小文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道，
“你，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我和我的朋友惹上了麻烦了，请你帮帮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都说了我答应了！我，我会去军校上学的……
因为，因为……因为母亲已经不在了……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海，“……”
腕表那边，小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好！我跟你回山上去住！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救他一命，我以后再不和山下人来往了！”
林海沉默片刻，捡着那断手看了看。
这腕表的通信呼叫者，既不是贝塔，也不是小文，而是一个没见过的单词。
“拟阵……这是个什么玩意？喂，你是谁？骇客？特工？间谍？”
通讯的声音再次变成了贝塔，
“FISA会把这次袭击的罪名，安排在花斗会会长门松总一郎头上。
三天后你的通缉令就会被解除，现在时间有限，先爬着。”
林海翻了个白眼，姑且把那断手扯一扯扔掉，自己戴上手表，然后扭头掀开身后的门板滚下去。
‘拟阵’说道，
“冠军项目，北大西洋联邦推进的超级机师计划，其核心技术是云端网络公司开发的Cerebral Lobes Core Augmentation，脑叶核心增强系统。
该程序作用于云端连接用皮层意识栈Cortical Stack，可以通过增加皮层意识栈的电磁输出，刺激大脑皮层，对脑叶进行增强，使得士兵获得类似超能力的战力提升。
该项目最初计划适用于机甲驾驶员，因此为了收集数据，云端公司上线了云顶机甲锦标赛，利用游戏玩家收集相关数据。
但由于系统性能过强，不仅对脑部负荷极大，在使用期间会产生剧烈的头疼，导致士兵无法战斗，对心脏负荷也极大，极少有人能承受。
且人脑细胞极为精密，云端脑叶增强信号刺激太强，长期频繁使用会杀死脑细胞，导致脑出血。军方综合判断认为技术尚不成熟，冠军计划废除。
你虽然完成了冠军项目的入门选拔任务，获得了该系统的接入使用权限，但是你目前使用的皮层意识栈，是发给移民的老式民用级实验品，无法发挥出军用系统的全部功能，目前仅对额叶中央沟进行有限度的增强。
只有从云端网络公司的实验室，获得为该增强系统专门设计的军用意识盘，才能发挥这一套增强系统的真正效能。”
林海人都傻了。
不是，这家伙，到底何方神圣？怎么一上来就把他的系统金手指给透了个底啊……
‘拟阵’继续说道，
“你捡到的两个箱子里，装的是北联军工集团旗下，诺斯曼航天公司，为联邦宇宙军旗舰项目，设计开发的最尖端试验设备，聚变－裂变混合堆，以及舰载级指向型中子炮。
联邦的竞争对手伏击了北联的试作星舰，试图夺取这些最尖端装备，但经过此番争夺暗战，目前争夺尝试已宣告失败，丢失的全部装备，皆已被诺斯曼航天公司回收。”
林海脸色一沉，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也是冲着那两件东西来的？你为什么用贝塔的声音，她现在在哪儿？拿她要挟我？”
‘拟阵’道，
“贝塔需要进行脑外科手术，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进行治疗和康复。”
“治疗……”
那种一千万的治疗？治疗到康复？
林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是要我付钱？还是要我卖命？”
‘拟阵’，
“贝塔希望你能活下去，小文也希望你能活下去，如果你能活下去，如果有一天你能登上山巅的方舟，那终有和他们重逢的时候。”
“……”
然后那手表就干脆利落地黑屏了。
林海连忙点了两下，结果那手表居然显示指纹和DNA信息不匹配，账户已锁机，只好把表扔了。
活下去么。
叔叔死了，朋友被带走了，到现在为止熟悉的一切，港湾边宁静的家园，所有一切都被毁灭了。
只要他活下去么……
好吧。
既然要他活下去就好，那就想方设法活下去吧。
因为林海很小很小的时候，阿嬷就和他说过了。
哪怕直面那伽的咆哮，哪怕面对滔天的风浪，哪怕坠入无尽的海渊。
哪怕家园被葬送在波涛下，哪怕熟悉的一切都被毁灭。
这样也可以咬紧牙关，
这样也可以突破风浪，
这样也可以活下来的，
才是帝弓人。
活下去，然后登上那方舟。
活下去，然后把被夺走的家人都找回来。
活下去，把所有毁掉他珍视之物的玩意，都献祭给那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