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以毒攻毒
隐约间,林灼感觉自己飘飘荡荡地,难道她已经死了?是牛头马面将她勾回地府?上腹残存的疼痛却直接告诉她,她还活着。
随着意识的回笼,林灼发现自己被人兜在了一匹布里,两人晃晃悠悠地抬了她下山。剑也不知道掉哪儿了,林灼想动一下,从这布里挣脱,发现自己浑然动弹不得。一股熟悉的麻酥酥的感觉,顺着四肢游走,淡淡的白茉莉香气飘散在空中。
是乔之洛!
悠悠荡荡,林灼被人抬上抬下,这两人武功不低,步子走得很稳,但一直注意着林灼,似是对她极为忌惮。林灼只好装晕,紧闭着眼睛,心中暗暗盘算。
不多时,两人脚步渐缓,似乎是到了地方。猛地,林灼感觉自己被朝前一抛,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这白茉莉香味的毒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林灼清晰地感到自己被砸在地上,却一点痛感也无。眼前乍然一亮,有人撕开了裹着林灼的布,两根纤细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支起来,一粒药丸被喂在嘴里,被迫一仰脖,咽了下去。
林灼睁开眼睛,入目是一间装饰极为简洁的屋舍。乔之洛坐在桌旁,小桔则裙裾飘飘走回到她身边。那两个抬着林灼的人一高一瘦,穿着青布衣,抱胸站在墙边,觑着乔之洛的眼色,满脸愤懑。
林灼看了一眼那两人,瞬间明白,这俩位武林高手怕是中了乔之洛的毒,被迫来此行事。林灼慢慢支起身体,对乔之洛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乔之洛不答话,一双眼睛空洞洞地瞧着她,眼神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又似乎完全没有,像飘在湖上的一叶浮萍,风吹一下便随波逐流地飘动。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乔之洛眼神渐渐凝实,自嘲地笑笑:“秦若风,看来你还真是不怕毒,刚才你吃下的,是我师父留下的至毒,百花逝,全天下仅有三颗。为了验你,用了一颗倒也不算浪费。只是上次当着众人斗毒,我输得冤枉!欧阳群川那家伙,如今当了五毒派的掌教,还满肚子的坏水,和你联合起来诓骗于我!他怎么不去奇谋系谋个差事?”
“骗什么?”林灼听得云里雾里,一面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吃了毒药却丝毫无事,一面弄不清乔之洛到底要干什么。
“还跟我装蒜。这一代的第一杀手竟是一个满口谎言之人。血衣派怕是气数已尽!小桔,把她扔进去!”
小桔抓起林灼的后衣领,运气整个儿把她提起来,一脚踹开里间屋门,将林灼扔了进去,随后紧紧地将门关上。
林灼跌在一人身上,那人浑身滚烫,正敞衣露怀地躺在地上,把身上皮肤尽量地贴在冰凉的地面。
林灼全身酸软无力,被小桔一摔更是散了架一般动弹不得。那人乍一接触林灼,像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觅得了一汪清泉,凑上来抱住了她。
林灼大吃一惊,这才看出这人就是欧阳群川。他双目猩红,额上沁出豆大汗珠,前额发丝湿透,贴在如玉肌肤上,一双桃花眼潋滟无方,像是点了两簇火苗,双睫轻眨犹如水波荡漾,眼神落在林灼何处,何处就蓦地升腾起温度。
欧阳群川平日里常在屋中钻研毒药,甚少晒到日光,皮肤比林灼还要更白皙,林灼眼神一溜,溜到他敞着的前胸,倒是意料之外的肌肉匀称。林灼觉得自己也烫起来,忙躲开视线。而欧阳群川却凑过来,亲在了她的唇上。
林灼惊得脑中一片空白,欧阳群川的手插在她的发间,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屋内太静了,林灼周边都是欧阳群川的气息,除了细碎的亲吻声,她的深厚内力让她对屋外四人的动静也了如指掌。头脑中的思绪被欧阳群川搅合得一塌糊涂,门外的动静和欧阳群川反常的表现,却让她直觉反应过来,欧阳群川也着了他们的道儿。如今两人的形势,怕是要被人做局了。
林灼四肢软绵无力,又羞又急,想使力又使不上,拼命咬了欧阳群川一口也只是破了点皮,迷糊中的欧阳群川感觉怀里的人在反抗,激动起来,重重地吻了回去,林灼的下唇被咬出了血,两人唇间血腥气味浓重,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吻渐渐地轻了。
欧阳群川眼神由迷蒙转向清明,看清怀中的林灼后,整个人都僵住了。两人的唇距离很近,微喘的气息也告诉了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欧阳群川整个人如遭雷击,下意识舔了舔唇,脸上迅速热烫起来,热气一下子烧到了耳廓。他自小天资聪颖,用毒制毒一绝,早把自己变成了一颗行走的大型毒药,别说抱一下了,就是碰一下也有着三分风险。虽然他姿容潇洒,气度不凡,但一张嘴甚为毒舌,嬉皮讽刺一绝,再加上令人望而生畏的毒性,姑娘们只敢远远地看一眼,连走上前来说一句话的都少。欧阳群川本人更是醉心五毒,少了风月之事,倒是落得清净,偶有人提起娶妻之事,也是报之一笑。如今,他竟然抱了师侄在怀,还……整个人几乎僵住了。
林灼笨拙地移动,使了半天劲才稍稍拉开了和欧阳群川的距离,她垂着眼,耳朵通红。欧阳群川忽然觉得不对,凑上来,林灼一呆,他在林灼脖颈边嗅了嗅身上的白茉莉香气,眉头一松。
欧阳群川坐起身来,把林灼抱起来贴墙坐好。
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领域,欧阳群川顿时觉得行动又自如了。
他从散落的衣服中取出一个绿色的嗅瓶,放在林灼鼻下让她闻。一股清冷的异香扑鼻而来,霎时间林灼四肢酸软退去。欧阳群川把嗅瓶扔在一边,眼神落在林灼嘴边的血丝之上,悄声道:“你的血能解百毒。我中了乔师姐的醉春风,原本春药一流算不得毒药,但她似是恨我恨得入骨了,直接给我上了春毒,却误打误撞被你解了大半。你是上次下山有何奇遇吗?”
怕门外的人听见,欧阳群川贴林灼贴得很近,他整个人有些不自在,但一双眼睛却泛着光。林灼躲开他的目光道:“因缘际会吃了一些黑蜘蛛。”
欧阳群川讶异道:“可是全体通黑,鸡蛋大小,遇热变色的黑罗刹?”他激动之余,声音不由得稍微变高。林灼伸指放在他唇边,急道:“小声!”
欧阳群川把她的手拉下来,低声说:“黑罗刹行踪诡异,连我也只是在古籍中偶然有所涉猎。但黑罗刹剧毒无比,你是如何……如何活下来的?又怎能解百毒?”
两人姿势暧昧,林灼不由得想往后躲,但欧阳群川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一时无处躲避,手掌上热腾腾的温度从手爬到林灼脸上来,两颊红红像一瓣瓣绽开的樱花。
“我吃了一种奇怪的草,解了蜘蛛的毒,但好像又没完全解毒,一运内功丹田处就会绞痛……”
说到一半,林灼双耳一动,听得有人靠近门口,脸色不由得一变。
欧阳群川见状,反应极快,迅速抱起林灼,走至床边,上床把两人用大被蒙了起来。
小桔推门进来,见地上衣服凌乱地散落着,东一件衫子,西一条裤子,床榻之上,两人轮廓明显。她红着脸抿嘴一笑,转身出去了。
小桔跟乔之洛报告了屋内情况,乔之洛眉眼舒展开来:“秦若风不怕毒,但怕蒙麻药,欧阳群川擅长解毒用毒,却不擅长情爱。一个用白茉散,一个用醉春风,最是恰当。”小桔在一旁附和,大赞师父英明。
乔之洛哼了一声,冲墙边一高一瘦两人道:“再过一刻钟,你们进房去,将那二人连床一并抬出来,扔在五毒大殿门口,让来来往往的弟子们都瞧瞧,他们崇敬信赖的恩师,到底是个什么脏心烂肺的杂碎!”
乔之洛啐了一口,恨道:“当年毒死武师哥的仇,今日一并都报了!砸了一个欧阳,再废一个第一杀手,哈哈哈哈哈哈,血衣派的脸面,怕是风一吹就散干净了!”
屋内,欧阳群川抱着林灼躲在床上。二人离得极近,欧阳群川看着林灼琉璃般的眼眸,忽然结巴道:“我的毒好像也没完全解……”
“那……那怎么办?”
欧阳群川盯着林灼嘴角的一丝血迹,缓缓凑近,两人呼吸相闻。比刚才不同,林灼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中蹦出来,一面脑海里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人是自己的师叔,甚至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二师父,一面又不禁沉浸在他的桃花眼中,眼尾的那抹弧度,每眨一次眼睛,都让她心头发软。
欧阳群川在即将亲吻之际,停住了,低声说了句得罪,便取下发簪划破她的指尖,鲜血涌出,浸润了他的唇。
林灼睁眼看了他一会儿,偏过了头。
过了一会儿,欧阳群川皱了皱眉,他看看自己身下,这毒好像没解?可是又不是最初那种难受的感觉,反而换了一种别样的难受,不过倒是可以忍耐了。他包好林灼的手指,拉了她起身。
林灼看着欧阳群川给自己手指上小小的伤口绑了个布条,不由得好笑。从小到大,不管是武艺训练还是出任务,伤的次数都数不过来了,这一点划伤还用包扎?
林灼随手扯了布条,扔在一边,看着欧阳群川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瓶。
欧阳群川回头见林灼扬着脸正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得心中一动:“这是红毒砂,是我这几年制出的至毒。你刚才说的那种奇怪的草,我怀疑是星辰荟。你服下它,其实并不是解毒,它本身就是和黑罗刹不相上下的天然毒药。以毒攻毒罢了。但如今你丹田依旧绞痛,怕是两种毒药分量并不相称,有一种毒素还存留在体内。你服少量红毒砂或许会好些……”
林灼猛然想起:“之前你们斗毒,如果我不服解药,是不是反而于我有益?”
欧阳群川点点头。林灼又道:“刚才,进门前,乔师叔给我服了一枚百花逝,或许便有效用!”
林灼跳下床,试着运了一下内功,果然丹田痛楚大有减缓。
“百花逝?”欧阳群川手一顿,将药瓶又放回去,叹道:“既然服了百花逝,那这红毒砂也就不甚管用了。只是据我所知,这百花逝一共三枚,师父临终前赠了一枚给劈波浪人,剩下两枚,一枚给了乔师姐,一枚给了我。而我那一枚,多年前已不知所踪。”欧阳群川想到此处,不由得白了脸,百花逝丢失的日子,正是武通海死的那时节!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欧阳群川越想越不对劲,整个人如一尊石塑立在了当场。
正在此时,门外脚步声切近,林灼向欧阳群川使眼色,但欧阳群川满脑子都是当年的恩怨情仇,哪里顾得上看?
门两边豁然打开,一高一矮的两人迈步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呆立的欧阳群川。两人似乎没想到欧阳群川竟然站在了门口,先是一呆,而后又忙忙地朝床上看去。
床上一片皱皱巴巴,被子也随意地堆着,都在预料之中。但是人,去哪儿了?
耳边听得身后门嘎啦一下关上了。高瘦两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身边有风声响动,再之后就是一个头撞另一个头,皮肉相撞骨头轻颤,白眼一翻,两人晕晕乎乎地躺在地上了。
林灼轻轻地拍拍手,朝欧阳群川一笑。
门开了,乔之洛瞧着一高一瘦低着头走出来,扛着卷得鼓鼓囊囊的被子,不满道:“不是说,让把床抬出来吗?”
那高瘦两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乔之洛不耐道:“算了,这样也凑合。”
乔之洛和小桔在前面带路,一高一瘦隔了几步在后面跟着。没走多远,就来到了五毒系正殿门前。
殿前有一个小广场,广场靠近正殿处设一个木牌楼,楼上青色的大钟巍巍然悬挂在空。此时节,细碎的阳光洒满地,照亮了半面钟壁,山风送来一阵浓一阵淡的珈兰樱香气。一簇簇的浅草如烟云笼着不远处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