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姑姑

该怎么形容她呢

一个普通女人

他和我父亲很像，但不同的是，我爱她，爱她总是把我的头发梳成“大光明”。

“这样才有精神头”

那都是好多年前了

上了初中，离开了她，我就再没梳过“大光明”。扎成了低马尾，每次见我，她都会叨叨两句“这头梳的一点也不利索”

她是一个很接地气的“老娘们儿”做事情利利索索，身体也好，一个人左手一兜子菜，右手一袋大米，走上六楼比我都快。而我走到三楼就累的气喘吁吁。她为了锻炼我，走慢的我经常被关在门外。她的身上总是一股干劲，我和她不一样，做事随心，能不干就不干，也总是被她骂。吃饭的时候左脚蹬在左边椅子的横梁上，不怎么说话只是埋头吃，我看着她吃便很有食欲。

她总爱穿在我眼里有点土的衣服，衣服上带钻，有的都掉了好几颗。浅色的衣服上能看到干活时不小心弄上的，洗不掉褪色了的污渍。但她爱穿，总是穿。

买了新衣服，总会笑呵呵的问我好不好看，张开胳膊左右来回转转，再低头用手扯扯袖口。有一瞬间，她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了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米白色的衬衫上点缀着几朵小花，瓦蓝色的裤子，黑色拉带的胶鞋。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麻花辫披在肩膀。再把随手摘下的桂花别在头上，等到风来把它吹走…她是属于那个时代的。

在别人看来，她这样一个泼泼辣辣的人，用不惯什么精致东西。但我知道，她哪是不喜欢啊，她是舍不得。生活会把一个人变得麻木，她也是把亮丽的一面化作柴米油盐。

在她生日前几天，我买下挑选了很久的丝巾，我知道，她会喜欢。她收到时，捧着看了好久，试了试，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叠好。我没看见她的眼睛，原来她也会哭的。

我问她“为什么出门不带”她说“我先收好，有时间带”与我预想不同的是，以为她会带着丝巾到处走，到处炫耀。但她没有，那个丝巾，从没见她带过。直到有一天，我打开衣柜，看见那个金色的礼盒，被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角。

所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一个，皱着眉拿着手机让我叫商家退钱，然后因为得到退款，又吃上地瓜开心的人。是一个我贪吃了她买的零嘴把我赶出厨房的人。是一个做着做着饭就开疾跑闪现到我面前，看看我玩没玩手机。然后在周围溜达两圈，突然在我身后放个屁。最后抠抠鼻子走掉的人。

她明明在逼迫我做不想做的事，让我无时无刻地学习，但我总生气不起来。哪怕有的时候，她会危机感特别重，近乎一种魔怔的状态来让我好好学习。但是有那一刻我是压抑的，随后我们便恢复如初。我时常发神经，她也时常说我有病。我抚摸她的胳膊，她会挣脱开。我发贱在她面前晃，她也会扒拉开我走掉。我很喜欢叫她，就算是没什么事。

“姑—大姑！大瓜？—”

“干什吗！”

“给我拿个换洗衣服”

她嘴里骂骂咧咧的帮我找，然后框一开门甩进来。

“烦死了”“下次再不拿你就光着”

我下次又忘了，但还有衣服甩进来。

她说希望我能幸福。想看到我考上理想大学，进一个好单位，当上领导，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希望我能找一个好男人，但不让我现在找，然后有自己的家庭。她穿上衣柜里最好看的衣服，擦上小红嘴唇来参加我的婚礼。她就是最漂亮，最幸福的小老太。

她是一个性情的人，我想如果有那天，她一定会哭的。

那天她能和全世界炫耀，拿着话筒语无伦次，说一些规矩且客套的话，并祝我幸福。

她的幸福很简单，全家平安健康，儿女安居乐业。

现在的她时常自言自语，但更多应该是和我说“啧啧，看看人家女博士，老厉害了”“租房子那个姑娘自己学，考下律师证”“老王家那孩子听说考上上海交大了，妈呀，多厉害”…或许更多的也不是说给我听。是说给自己的，那是她没走过的人生。

她经常说自己的生活很好，但她在羡慕大多数人。她坚强，过好自己的生活。但还没结束呢，人生还长，小老太，你会越来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