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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司马迁视为圣人的平民

陈胜自大泽乡一路走来,举目皆是来投之士,充耳满是响应之声。

各地郡县杀掉长吏前来归附者,真是不可胜数。

这就无怪乎后来的汉王朝的建立者刘邦将陈胜视为圣人。

撰写《史记》的司马迁则将陈胜推举为与商汤、周武王、孔夫子等人同一高度的人物。

陈城,曾经是伏羲圣地,春秋时陈国的国都,战国后期楚国的国都。因为上应天意,下顺民心,陈胜并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把陈城拿下了。

他在这故楚之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战略基地,自立为陈王,国号“张楚”,以彰显“张大楚国”之意。

“张楚”大旗成为时代的标杆。

仿佛在一夜之间,反秦大旗插遍了山东六国之地。

然而,陈胜虽托名“张楚”,但其志并非只在光复旧楚之地,而在兼取天下。

他采用了连续作战的战术,以陈城为根据地,分兵四出,不给秦王朝以喘息之机,全方位抢夺地盘。

东南西北四路军分别为:

东路军以广陵人(今江苏省扬州市)召平为将军,向东攻取吴越之地。

南路军以楚人邓宗为将军,向南攻取九江郡,也就是原来的楚国故都寿春。

西路军以魏人周市为将军,向西开往魏地(今河南省东北部接连山西省西南部),攻取长江下游、黄河以南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等地区。

北路军以故友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率军三千,北略赵地(今山西省北部、河北省西南部)。

此外,还集结起两支主力部队直扑秦首都咸阳。

第一支以吴广为假王(代理王),监田臧、李归等诸将以西击故韩地荥阳、叩关(函谷关)攻秦。

第二支以楚人宋留为将军,率偏师略南阳,探武关(关中东南门户,位于今陕西省丹凤县东南),从侧翼配合吴广军,进而迂回攻取关中。

这是一种狂风暴雨式的连续作战战术,是战国末年楚将项燕破秦军时惯用的招数,一开始就收到了奇效。

各路军进展顺利,捷报频传。

唯一遗憾的是吴广军被荥阳的守将、秦相李斯之子、三川郡郡守李由截阻在荥阳城下,未能入关给暴秦以致命的一击。

荥阳是通向关中的要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其附近有秦国囤积大量粮食的敖仓。拿下荥阳,不但可以打开通向关中的门户,而且可以兼取敖仓,切断秦军粮草供应,困厄关中。

陈胜以主力攻取荥阳,战略战术乃是高瞻远瞩。

而当吴广受阻于荥阳的消息传回时,陈胜也并未因之慌乱,而是迅速变招。

他以曾为楚将项燕手下的视日官周文为将,绕过荥阳,直接突入函谷关(今河南省灵宝市东北),直捣咸阳。

这一招杀法凌厉,救无可救。

秦军的关东主力被吴广、宋留所牵制,周文剑走偏锋,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抵达函谷关关外。

函谷关关居谷中,深险如函,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唐人赋诗称“天开函谷壮关中,万古惊尘向北空”,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周慎靓王三年(公元前318年),楚怀王举六国之师伐秦,可秦国仅凭函谷关天险,便将六国军队杀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秦始皇六年(公元前241年),楚、赵、魏、韩、卫五国犯秦,到了函谷关前,仍是纷纷败走。

秦国就因为有了函谷关,进可出关逐鹿,退可闭关自保。

可是,这样一座雄关,现在没有重兵把守,且民心已失,竟然被名不见经传的周文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非但破关而入,周文的军队还暴增至车千乘、卒数十万!

壮哉,陈胜!

贾谊在《过秦论》中不无感慨地说,当年六国会盟谋秦,不爱珍器重宝及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六国之士又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等人为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等人为助,更有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等名将统兵。举百万之众,叩关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人没有耗费一支箭矢,天下的诸侯就已狼狈不堪。

而陈胜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才能不过中等,非有孔子、墨子之贤,也无陶朱公、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可谓壮哉!

不过,因为陈胜急于称王,过早暴露了自己的野心、私心,天下英雄豪杰不免离心。

占领陈城的当日,陈胜就召集陈城的父老豪杰商量自己称王的事。

陈城的父老豪杰都顺着他的毛捋,说:“将军身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

只有游士张耳、陈余劝阻,说:“将军万不要称王,请急引兵西进,遣人立六国后人为王,壮大自己的声势,为秦国多制造几个敌人,为我军多制造几路友军。我们的友军多了,力量就会强大;秦国的敌人多了,他的力量就会分散。这样,秦国野无可以交战之兵,县无可守之城,我军则可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如此帝业可成。如若今日称王,只恐天下军心瓦解。”

可是陈胜太猴急了,太迫不及待了,觉得自己等待称王的日子已经太久了,不想再等。他将张耳、陈余的意见搁置一边,急吼吼地自立为“张楚王”,大有一番“朝称王,夕死可矣”的气势。

试想陈胜不过一个戍卒,他可以称王,别人也都不比他差,为什么不可以称王?

而且,诚如他所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这一称王,很多人也跟着称王了。

最先学习陈胜这大无畏的称王精神的,是北路军统帅武臣。

武臣原先接受了陈胜的命令,领着张耳、陈余等人,率军三千,渡过黄河,沿路收拾金瓯一片,传檄定千里,聚积起十几万之众,坐拥燕赵之地四十余城。

在故赵都城邯郸,他接受群僚朝拜,自立为赵王,封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

稳坐在陈城大后方的陈胜得到这个消息,气得差点儿吐血!

一怒之下,他准备将武臣全家杀光,然后再亲自领兵杀向邯郸,将武臣碎尸万段!

不过,周文入函谷关不久,就在戏地(今陕西省临潼区东)遭遇到了秦将章邯的疯狂反扑。

周文军一则因为孤军深入,二则军队又缺乏训练和战斗经验,数番恶战下来,损失惨重,被迫撤出关外。

显然,这时并不是向武臣动刀子的时候。

陈胜所封的上柱国(楚官名,相当于秦之国尉,地位略次于令尹)蔡赐劝谏说:“现在暴秦未灭,一旦杀了武臣的家属,这等于又增加一个与我们对立的秦国,我们不免东西受敌,左支右绌,难成大业。不如顺便册封他,并遣使者向他祝贺,命其速引兵西攻秦以援周文。待灭秦以后,再与他秋后算账!”

还好,陈胜并未被怒火烧昏头脑,打碎牙齿和血吞,派人将武臣家人移入宫中软禁起来,另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由他去邯郸向武臣称贺,催促赵军入关攻秦。

可陈胜这一招并不灵光。

曾遭受过他冷落的张耳、陈余不肯买账。

他们对武臣说:“大王据赵自立,本不是出自陈王的意思。陈王现在遣使来贺,不过是要拿我们当枪使,如若我们按照他的命令诛灭了秦国,他必发兵攻我。当下之计,必须拒绝向西进军,而派兵向北攻取原燕国辖地以扩大我们的地盘。彼时,我南面扼守黄河,北面有燕、代广大土地,楚国即使战胜了秦国,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而如若楚国不能战胜秦国,也必定会借重于我们。我们乘着秦国衰敝的机会,就能得志于天下了。”

武臣听了,拍掌称妙。

回头,分兵三路,派原上谷郡(今河北省张家口市一带)卒史韩广将兵北略燕地,李良略常山,张略上党。坚决不援周文一兵一卒。

武臣的部将韩广有样学样,才刚刚领兵平定了燕地,就飞快脱离了武臣,自立为燕王。

原本,韩广还是有些犹豫的,可燕国旧贵族豪杰却这样劝他,说:“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地虽然狭小,却也曾经是万乘之国,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广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我母亲还在赵国呢。”

燕国旧贵族豪杰说:“赵国正西忧秦,南忧楚,哪有力量阻止我们?而且以楚国的强大,尚不敢加害赵王将相的家属,赵国又怎敢加害于将军的家属呢?”

就这样,在称王的诱惑下,韩广置一家老小的性命于不顾,高高兴兴地自立为燕王。

武臣迫于形势,不得不像陈胜一样,接受了既成事实,讨好地派人护送韩广母亲及家属回归燕地。

看着“张楚王”、赵王、燕王相继新鲜出炉,其他由陈胜派往各处攻城略地的将军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效仿武臣,或自立为王,或拥立六国宗室之后为王,或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将陈胜的命令置于脑后。

这其中,西路军的周市平了魏地,拥立了魏公子宁陵君魏咎为魏王。

故齐贵族狄县人田儋率众杀死狄县县令,自立为齐王。

此后,还有楚王景驹、韩王等一干六国旧贵也纷纷浮出水面,抢夺胜利果实。

战国七雄,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都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