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手足相残
“还好,没累到需要服侍的地步,你先出去吧。”
赵昀语气平淡的回了一句,然后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只不过史秋雨不为所动,她再次把手搭在赵昀肩膀上轻轻按揉起来。
“现在圣谕都敢违抗了吗?”
赵昀再次发声,只不过这次语气明显要冰冷了许多。
“一入宫门深似海,如果这辈子一眼就望到头了,那违抗圣谕又有何惧。”
史秋雨苦笑着回应一句。
某种意义上来说,身为四明史家的女儿,被选入宫中服侍皇帝,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哪怕明知道自己是个政治工具,依旧得按照家族意愿执行下去。
可如果连皇帝的女人都成为不了,那就意味着史秋雨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与其在这深宫中孤独终老,还不如主动争取一次。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史相公的意思?”
“皆有。”
“你倒是很坦诚。”
说实话,史秋雨能给出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赵昀的意料。
不过想想也对,那日在端诚殿看史秋雨的笔记,就能明白她绝对不是什么只会以色侍人的花瓶。
甚至赵昀隐约认为,史秋雨的学识水平,可能还在谢道清之上。
但是史秋雨跟谢道清相比,年龄大不了几岁,却少了一份少女特有的真诚感,仿佛带着一副伪装面具生活。
今日这句反驳,倒是有了点真实的模样。
“那你留下来想要做什么?”
“奴家想真正成为官家的妃嫔,想要为官家诞下皇嗣。”
史秋雨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从赵昀的肩膀往下滑去。
“这招对我没用。”
“另外别认为我会无限度的纵容女人。”
赵昀没有伸手阻止,仅是简单的一句话语,就让史秋雨停下了动作。
“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吗?”
史秋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种哭腔。
“你没有做错什么,仅是入宫不合适罢了。”
“原因在于我是四明史家的女儿?”
史秋雨也是豁出去了,她必须要为自己争取一回。
面对这句询问,赵昀沉默没有回答。
因为他摸不清楚这到底是史秋雨激动之下脱口而出,还是说背后有着史弥远教导特意来试探自己底线。
很多东西说太多了,就存在着言多必失的风险,特别赵昀已经从朝堂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松弛了下来,信息处理能力随之下降。
“奴家明白了。”
史秋雨语气低沉的回应了一句,然后便默默转身准备离去。
可能是对史秋雨的处境感到同情,也可能对她卑微的态度让人于心不忍,赵昀终究还是开口回道:“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走向的未来。”
这就是赵昀给史秋雨的回答,四明史家跟赵氏官家她只能选择一个,否则在史弥远彻底倒台之前,自己是不可能接纳的。
听到赵昀的话语,这次史秋雨没有回答,最终屋内只剩下门扇轻轻合上的声音。
……
宝庆二月初三,湖州城轻松的就被殿前司虞候彭任攻破,为首者潘氏兄弟中的潘丙、潘甫两人被济王率领州兵当场杀死,还剩下一个潘壬逃往楚州,期望能得到李全的庇佑。
望着破城而入的三衙禁军,济王赵竑脸上并没有多少惊慌,相反还兴高采烈的前去与彭任交谈。
因为在赵竑的认知中,自己早已禀奏皇帝湖州谋乱之事,并且在乱臣贼子起事之后,还亲自率领州兵讨叛。
虽说在中间穿插了黄袍加身、州府官员跪拜等等场景,但那属于迫不得已而为之,相信朝廷方面定能明察秋毫。
实在不行退一万步说,自己平叛也能做到将功补过,大不了就罚点俸禄完事。
可是彭任面对济王赵竑,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当场就号令殿前司兵马把他给拿下。
这突然的变故让赵竑整个人都懵圈了,他当即大声喊道:“吾乃济王赵竑,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叛军已经被本王率兵讨平了!”
只见此时彭任来到赵昀面前,面无表情道:“本将奉朝廷之命讨逆,济王赵竑乃造反主谋,理应立即收监。”
“放屁,本王早已上疏朝廷有人谋逆,何时成为了造反主谋?”
彭任自然是不知道济王赵竑上疏的事情,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无关紧要,他根本就没有兴趣去辩论这些。
“来人,拿下济王!”
随着彭任招手,身后的殿前司士卒一拥而上,当场就把济王赵竑给死死按住。
面对这种场景,济王赵竑依旧是不服,还在大声叫骂着。彭任就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没有上前辩解甚至是没有任何制止的动作,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王爷,已经注定是个死人了。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二月初四凌晨,此刻济王赵竑正在湖州城外的一间茅草屋昏睡,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立马惊醒站起身来。
随着房门被打开,屋内微弱的烛火光亮照映在毕荣海的脸庞。
虽然赵竑跟毕荣海并不相识,但之前身为皇储长住宫中,还是经常能看到毕荣海率领着上二指挥值守,总归是有些眼熟,他知道对方是皇城司的兵马。
皇城司现在仅剩下宿卫军的职能,轻易不会出宫,理论上毕荣海来到这里大概率是皇帝赵昀的意思。
意识到这点,济王赵竑脸上浮现出欣喜笑容。
先不说提前禀告了湖州谋逆这件事情,单单赵昀跟自己两人,好歹称得上是手足兄弟的关系。并且那些年赵竑在宫中担任准皇储,赵昀刚过继给沂王一脉的时候,双方年龄相仿还经常走动交情不错。
济王赵竑潜意识里面,是把史弥远视为自己的敌人,赵昀无非就是推上前台的傀儡皇帝罢了。
现如今皇城司将领到来,肯定是官家赵昀派来为自己平反的,这下不用再关在茅草屋内受苦了。
“这位将军如何称呼,是不是官家派你来给本王平反的?”
赵竑激动之下一把扑了上去,抓住毕荣海的衣袖就追问起来。
“末将毕荣海,奉官家之命前来探望济王。”
从毕荣海嘴中得到肯定的答复,赵竑此刻重重舒了一口气,果然赵昀没有忘记当年情份!
“你们这群史弥远的走狗听到没有,本王才不是什么造反主谋,自有官家还本王清白。”
济王赵竑当场朝着彭任叫嚣了一句,他本来就是这种狂妄自负的性格,如今被人给莫名冤枉收监,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对于济王赵竑的谩骂,彭任仅是毫无感情的望向他,死到临头都还不自知,难怪能从准皇储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性格决定命运。
“毕将军,我们现在连夜赶往京师,本王定要向官家与大娘娘陈述冤情。”
说罢,赵竑就拉着毕荣海的手往外走。
只不过他用力之下,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然后便听到耳旁传来一道声音。
“济王,不必了。”
不必了是什么意思?
赵竑完全没听懂毕荣海这句话,还想着谋逆毕竟不是什么小事情,就算自己是被迫裹挟,怎么也得跟皇帝以及太后解释清楚吧。
就在济王赵竑疑惑之际,屋外走进来一个士兵,手中捧着的盘子上放着酒杯跟白绫。
“济王,世子跟王妃已经死于乱军,现在就剩您还没有体面了。”
权力斗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比,唐太宗李世民诛杀了太子李建成,紧接着灭了兄长满门。
明成祖朱棣夺了侄儿皇位,顺带让自己兄长朱标一脉近乎绝嗣,仅留下几个庶人苟延残喘。
无论是赵昀还是史弥远,在决定对济王赵竑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不会给自己留有后患。
济王一脉,将成为南宋史书上的一行文字。
“你们……你们……”
听到毕荣海的这句话,济王赵竑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神之中写满了惊恐跟不可思议。
湖州城内叛军早已被自己平定,并且济王妃跟世子始终呆在王府中好好的,哪来什么死于叛军?
济王赵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曾经在临安那个温和寡言的沂王赵昀,成为官家之后会如此心狠手辣。单单要自己这一条命还不够,就连妻儿老小都不放过。
“到底是官家,还是史弥远让你们这么做的?”
济王赵竑垂足顿胸的问了这一句,哪怕明知道答案,他潜意识中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
亦或者说他还心存侥幸,认为赵昀不会罔顾手足亲情。
毕荣海跟彭任都没有回答,仅仅默默从士卒手中接过盘子,然后递到他的面前说道:“济王,到时候了,安心上路吧。”
事已至此,济王赵竑明白自己命数已到,与其被人强制杀死,还不如自尽留有最后一丝尊严。
只见他双眼含泪的喃喃自语道:“投身帝王家,黄粱梦一场。”
说罢,就毅然端起盘子上的酒杯一饮而下。
没过多时,一抹黑色血液从济王赵竑嘴角流出,然后鼻孔、眼角等地方均是出现血痕。
随着时间推移,赵竑缓缓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几名士兵上前把白绫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面,伪装成自缢的现场算是保留最后的体面。
济王赵竑,终究还是没有逃脱史书的结局,于湖州城畔走向生命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