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真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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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等价交换

矫诏易储这场大戏,站在外人的视角是杨皇后跟养子赵竑的母子关系破裂,于是乎选择了沂王赵贵诚这么一个“替代品”,来保障杨氏外戚的家族利益。

母子关系破裂是真,但走到矫诏易储这一步,史书上并非杨皇后的本意,相反在宋宁宗驾崩这一夜,她最初是反对史弥远另立新帝的行为。

杨皇后之所以会改变态度,在于史弥远把她两个侄子叫到宫中,连续往返七次劝说,最终留下了一句“内外军民皆已归心,苟不从,祸变必生。则杨氏且无噍类矣!”

这句话简单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朝廷内外已经达成统一意见,如果不立沂王,那么杨氏一族必有大祸发生。

而所谓的朝廷内外,说穿了其实就是史弥远党羽,毕竟外界连宋宁宗的死讯都不知道,哪能在废立天子上面达成共识?

可问题是这种宫闱秘事,还涉及到皇家跟外戚的颜面,赵昀又是如何得知的。并且此子说的朝廷之道在于平衡,摆明就是指史党一家独大,这份谋略跟见识又岂是出身乡野能具备的?

见到杨皇后神情变化,赵昀明白自己赌对了,果然历史的上帝视角就是最大的外挂。

可就在他准备趁热打铁的时候,杨皇后却很快恢复了冷静,用着淡漠的语气回应道:“看来你知道的事情不少,不过平衡之道是帝王心术,想要掌控朝堂平衡的前提是有这个实力。”

“妄自玩火,很容易自焚。”

这是杨皇后给予的警告,野心是要与实力相匹配的,哪怕身为皇帝也不例外。

“娘娘所言甚是,臣自知才疏学浅且无参政经验,短时间内恐难以担起家国重任,在此恳请娘娘日后临朝称制,执掌朝纲以理国事!”

赵昀拿出了自己真正的杀手锏,那便是把皇权暂时交到杨皇后的手中,以此来达到借势的目标。

别看杨皇后是受到史弥远“胁迫”易储,但事实上两人当初联手诛杀前任宰相韩侂胄,现如今又共同矫诏行废立之事,早就已经成为了绑定的政治盟友。

单单靠着一个名义上的母子关系,就妄想拉拢杨皇后去对抗史弥远,赵昀还没有那么天真。

临朝称制代使皇权,就是赵昀付出的等价交换,也只有这样才会让杨皇后跟史弥远产生权势冲突,毕竟在封建王朝里面,权倾朝野的位置只有一个!

面对赵昀抛出的等价交换条件,杨皇后神情变得复杂无比,她作为有过干政经验的女主,怎会不知道朝堂一家独大的严重后果?

但身为史弥远的政治盟友,没有谁比杨皇后更清楚史党在朝堂的势力。自己终究是个后宫女子,也没有成为吕后武后的野心,放着安安稳稳的皇太后位置不坐,搭上杨氏一族的荣华富贵,就为了临朝称制去与史弥远争权夺势,值得吗?

见到杨皇后脸上逐渐显露出犹豫神情,赵昀知道对方此刻内心正在左右摇摆,他只能一鼓作气道:“娘娘,当年武后以周代唐,为何最终还国于李氏皇族,就在于母子注定荣辱与共。”

“臣如果与史相公交恶,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

赵昀拿武则天还国来举例,暗指杨氏外戚几个侄子再如何关系紧密,终究比不上母子这层身份,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嫡母跟养子。

就如同当年狄仁杰给武则天立太子的回答,不管母子关系如何,只要有这层名分在,千秋万岁之后可以配享太庙祭拜。相反立侄子为太子,自古从未有过侄子把姑姑配享太庙的。

杨桂枝,首先是赵氏皇族的皇后,然后才是杨氏外戚的姑姑!

另外赵昀一旦登基为帝,母子身份注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史弥远要真的政斗胜利再来一次废立皇帝,杨皇后又岂能安然置身事外?

话说到这份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这三点,赵昀可以说面面俱到,他相信以杨皇后多年宫中经验,会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

沉默,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杨皇后才重重叹了口气道:“年轻人有锐意进取之心是好事,但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永远不能让人看透你心中想法,做事得明白徐徐图之的道理。”

说罢,杨皇后就转过身去背对着赵昀,把目光放在了宋宁宗灵柩上面。

“昀哥,文武百官差不多已经入宫,你该去大庆殿了。”

宋宁宗停灵的福宁殿,仅仅是皇帝的寝宫,临安皇城最为重要的正殿为大庆殿,国之大典基本上都在那举行,其中就包括登基仪式。

杨皇后让赵昀前往大庆殿,毫无意外表明了她的选择跟立场,母子身份注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

“臣,谢过娘娘!”

赵昀自然是听懂了杨皇后话语意思,他拱手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毅然转身前往大庆殿。

说实话,拉拢杨皇后对于赵昀而言同样是一场豪赌,如果没有成功史弥远在登基之前,完全可以再草拟出两道遗诏,重新挑选一个更好掌控的宗室子弟,成为历史上的宋理宗。

在此之前,赵昀不是没有想过混吃等死当个傀儡皇帝,毕竟历史已经证明史弥远只想要权,又不想要皇帝的命,安安心心躺平过完奢靡的一生,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可身为现代人他又知道终宋一朝遭受的屈辱,更清楚当蒙古铁骑践踏江南大地时,将会出现怎样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赵昀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置身事外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另外一边得到皇帝驾崩消息的文武百官,此时已经陆陆续续赶到了大庆殿集合,准备听宣宋宁宗遗诏迎拜新皇登基,其中就包括了正牌皇子济国公赵竑。

相比较以往正朔朝会时候的场景,今日大庆殿很明显充斥着一股肃杀的氛围,就连殿前司值守的禁军都多了好几倍,莫名给人一种极大的心理压迫感。

皇子赵竑在踏入大庆殿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劲。要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理说自己身为将要继位的皇储,入宫就应有内侍或者官员引导,前往福宁殿祭拜官家,紧接着准备新君登基事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百官站在一起“无人问津”。

面对种种不合理之处,赵竑心中瞬间生出一股不详预感,他想起老师真德秀书信中那些告诫,劝自己一定要收敛锋芒谨言慎行,讨得两宫欢心,否则改辙易弦就追悔莫及!

但自己乃板上钉钉的储君,大宋皇位唯一继承人,又能生出什么变故?

就在赵竑心神不宁之际,终于有一名内侍来到了他面前,可并不是引导前去拜祭宋宁宗,相反是提醒他要站在自己的班位上等待听宣。

“今日这种大事,我岂能站在班位上?”

赵竑满腔诧异的反问一句,明明自己都要登基了,不赶紧黄袍加身登上御座,怎么还要站在御台下的臣子班位上?

不过就在此时,殿前司指挥使夏震恰合时宜的来到赵竑身边,面带笑容的劝说道:“济国公切勿急躁,按照传统未宣制当在此,宣制后才继位。”

是吗?

赵竑满心疑惑,感觉继位流程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礼法具体如何。只能将信将疑的听从殿帅夏震的安抚,站在了自己以往朝会班位上。

不过心事重重的赵竑没有注意到,夏震在劝说后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就站在了他的身后。要知道宋朝文贵武贱,哪怕殿帅乃皇城禁军最高统帅,官职也仅为武官从二品,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随着文武百官在各自位置立班,史弥远手拿诏书从殿庐中走出,他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喧嚣的大庆殿瞬间安静下来,有些官员甚至紧张的下意识屏住呼吸,侧面彰显出宰执的权柄之重。

史弥远就这么迈步来到大殿中央,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宣读诏书,相反居高临下的用目光扫视了一遍殿内众大臣,最后落在了济国公赵竑身上。

台下的赵竑对视着史弥远目光,心中那股不详预感愈发强烈,似有大事发生。可任凭他如何揣测,也想象不到对方胆敢做出矫诏易储的举动,毕竟这可是要诛九族的谋逆重罪!

望着赵竑那紧张凝重的神情,史弥远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闻的嗤笑,想当初此子可是叫嚣着要把自己流放到岭南偏远之地,时过境迁今日还敢口出狂言吗?

内心情绪的流露仅是一瞬间,很快史弥远就恢复了肃穆的状态,面向众人缓缓摊开了手中的诏书。

为了使遗诏显得更为真实,内容并没有过多润色,仅是用宋宁宗的口吻描述自己时日无多,然后期望大宋国泰民安,称赞皇后贤德等等。

但很快史弥远就话音一转,步入正题道:“皇子成国公赵昀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垂帘同听政。”

此话一出,让台下许多官员面露惊诧神情,赵竑更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错愕跟不可置信。

为何遗诏内容会是这样?

为何登基大统的会是堂弟赵贵诚?

官家弥留期间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竑此刻心中可谓是满腔疑问,只可惜没有人会给他回答,亦或者说他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当时史弥远宣读完毕,就朝着台下的礼部司官员点头示意,紧接着便是早已准备好的礼乐声响起,穿着一身龙袍的赵昀在百官注视之下,踱步朝着御座的方向走去。

这一刻的赵昀仿佛褪去了身上的少年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专属于帝王的威严,他高坐在御座之上俯视众臣,宣示着自己即位成为大宋王朝的统治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文武百官面对龙椅上的赵昀还没回过神来之际,史弥远已经率先三呼万岁,行臣子拜礼表明了态度跟立场。

有了史弥远的带头行礼,殿内众官员此时也反应过来,纷纷山呼万岁拜见新君。唯独赵竑依旧呆立站在原地,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自己才应该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只不过站在身后的殿帅夏震突然出手,按住赵竑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整个人压了下去行礼,这就是杨皇后事先嘱咐的“皇家体面”。

坐在龙椅上的赵昀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却并没有多少身为“胜利者”的喜悦,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有着相同的处境,如果不愿意接受傀儡皇帝的现实,说不定史弥远同样会帮着“体面”。

登基大统仅仅是个开始,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