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国立艺专

国立杭州艺专成立于一九二八年，当时因为国立北平艺专，还在北洋政府的控制之下，时任南京国民政府大学院院长的蔡元培，就想在长江以南，建立一所国立艺术院，实现他的“美育”和“艺术代宗教”理想。

几经思量和权衡，比较了南方的几个城市之后，他最后决定把国立艺术院设在山清水秀、文风鼎盛的杭州。

其时，林风眠刚刚辞任国立北平艺专校长。蔡元培当年赴欧洲考察的时候，就和林风眠相识，成为了忘年交。一九二五年，年方二十五岁的林风眠从法国留学回来，就是蔡元培向北洋政府教育部推荐，又经学校学生们投票选举后，出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校长。

蔡元培想在南方创立一所国立艺术院，院长的第一人选，他当然就想到了林风眠。

当时国立艺术院的开办经费只有十五万元，要在杭州大兴土木，建造自己的校区肯定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有人和蔡元培说，西湖边上的罗苑还空着，可以借用。

罗苑，杭城人也叫它哈同花园，它是犹太富商哈同，给他的中国夫人罗迦陵建造的一座花园。

民国六年（1917年），哈同夫妇从上海抵达杭城，游览了西湖，他们都被西湖的旖旎风景所吸引，当时就有了在西湖边建一所可以媲美上海爱俪园（上海人称哈同花园）的休假园林。

哈同看中平湖秋月旁的一块公共用地，他用数百两银子贿赂了当时北洋政府官产清理处的官员，把这块地买了下来。

杭城的民众，一向好打不平，素有“杭铁头”的称号，杭铁头们得知这个消息，纷纷向政府抗议，因为当时有“外国人不许在中国境内有不动产的所有权”的法律规定。

但这可难不住犹太人哈同，他马上变换手法，把地契上的名字变成一个中国人罗友良，但实际土地还是到了哈同手里。

哈同买下的这块地，长不足200尺，宽仅20尺，这么窄小的一块土地上，要想盖出和上海爱俪园媲美的园林，当然是不可能的。

犹太商人哈同故伎重演，继续贿赂地方政府官员和各方人士，先后侵占了左边的莲花庵、右边的西湖春茶馆，土地面积大大地扩大。他接着又贿赂了当时的浙江督军杨善德，让他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在西湖里打桩三千根，把临湖的水榭扩充出湖面三米多。

经过一年多的设计施工，这一座美轮美奂，晴时潋滟、雨时烟雨朦胧的湖畔园林得以建成，哈同以他夫人罗迦陵之名，取名罗苑。

在建园造屋的同时，他还沿着孤山路，筑起了二丈余高的围墙，并在门口挂起了“敬辞游览”的牌子，把这一片公共用地，独占变成了哈同的私家花园。

这一来，他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杭铁头们，杭城各界人士纷纷抗议，学生们到哈同花园门口游行示威，在白墙上刷标语，社会贤达和学界名人，在报纸上发文抨击，大家都要求政府收回哈同花园。

哈同花园最犯忌的还是，它的高墙，阻挡了从孤山辛亥先烈徐锡麟墓，通往西湖边的道路，惹得徐锡麟烈士的儿子也出来抗议。

那时民国新建不久，冒犯辛亥先烈，那就是犯了天条。

民国十六年（1927年），杭城地方乡绅数十名，以当时政府有明文规定“外国人不得在西湖置产”为由，屡经交涉，迫使国民党浙江省省务委员会做出“接受民意，收回罗苑”的决议，将哈同花园收归国有，把它交由国立第三中山大学管理。

一九二八年，国立第三中山大学改名为国立浙江大学，浙江大学当时的校长蒋梦麟是蔡元培的学生。蔡元培带着林风眠找到他，蒋梦麟一口答应，同意以一块银元的租金，将罗苑租借给国立艺术院，蔡元培当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元，交给了蒋梦麟。

国立艺术院于一九二八年三月二十六日举行开学典礼，它基本是以巴黎美术学院为蓝本成立的，连名字也仿自巴黎美术学院，因为巴黎美术学院当时的中文翻译是“巴黎国立艺术院”。

学校的第一批教师，除了国画系，几乎清一色都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

院长林风眠毕业于法国第戎高等美术学院；教务长林文铮毕业于巴黎大学；西画系主任吴大羽毕业于巴黎高等艺术学院；雕塑系主任李金发，也同样毕业于法国第戎高等美术学院；图案系主任刘既漂，毕业于法国里昂大学美术系。

学院的教授们，李超士和刘开渠毕业于法国巴黎美术学院；蔡威廉和孙福熙都毕业于法国里昂美术学院。包括后续担任艺专教授的方干民、雷圭元、胡善余、庞薰琹、吕斯百、秦宣夫等等，都是留法回来的。学校还聘请了法国教授克罗多。

国画系主任，林风眠中意的是在上海的吴昌硕和北平的齐白石。但吴昌硕年事已高，他推荐了自己爱徒诸闻韵，诸闻韵其时脱不开身，又推荐了潘天寿。潘天寿当时初露头角，名气虽然还不够大，但林风眠和他面谈之后十分赏识，决定聘请他担任国画系主任。

齐白石当时年已古稀，他也不愿意离开北平，推荐了他的学生李苦禅前来国立艺术院任教。

和徐悲鸿执掌的中央大学美术系，注重学院派的写实风格不同，国立杭州艺术院，从一开始，对接的就是当时欧洲正风行的后印象派、表现主义和立体主义。

林风眠和林文铮在艺术上主张打破传统，中西融合，强调要多写生少临摹，突出张扬艺术家的个性和感觉。

一时之间，杭城成为了小巴黎，可以说当时的国立艺术院，和整个世界的现代艺术，处在同一赛道，这大概也是后来艺专的毕业生，朱德群、赵无极、谢景兰、吴冠中等赴法国留学，能够很快融入当地的艺术氛围，并最终成为世界级艺术大师的原因之一。

国立杭州艺术院开学典礼的时候，蔡元培亲自莅临主持典礼，作为政府要员的他，没有住到和国立艺术院隔里西湖相望的新新饭店，而是住到了林风眠在葛岭租住的平房里，在他家一住就是五天，引得浙江的政要和舆论大为吃惊。

其实，蔡元培这样做用心良苦，一是艺术院刚刚成立，急需各方面的支持，而作为院长的林风眠当时年仅二十八岁，刚回国不久，在社会上的知名度还不够高。蔡元培这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给他加持。

一九三O年秋，国立杭州艺术院改名为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简称国立艺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