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贵溪

经过十多天的忙碌，学校终于整修得像个样子，他们的校产和大家的大件行李，卢章耀主任一路辛苦，也押运到了贵溪。

大家从天主堂搬去学校，准备马上复课。

林风眠他们几位老师商量之后，还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今年年底的期末考试照常进行，颠簸中被耽误的时间和学业，就通过补课和大家的自习补回来。

马上要开课了，他们面临一个很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没有人体模特，学生们上课每天要写生，不可能让他们每天都画石膏像和那些蜡制的水果，人体写生是艺专学生的基础课。

招聘人体模特的启示贴出去，倒是有不少人过来问，他们不知道这学校的人体模特是干什么的，一听说是光着屁股给学生们画，这些人二话不说就走了。

对这些内地封闭小县城的居民们来说，这屁股要是一光，还有办法做人的，出去走到哪里，不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而且听说，这学生们画的画，还要搞什么作品展览，那就是自己光屁股的画像，整个县城的人都会看到，这对他们来说，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自己丢光。

国立艺专已经上了几天课，但还一个人体模特都没找到。林风眠把找模特的任务，交给了总务处主任卢章耀。

卢章耀接到这个任务，也感到挠头，招聘招不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街上找。好在这个时候，贵溪的街上，已经出现很多逃难的人，这些人拖家带口，身上又没有钱，只能露宿在人家的屋檐下，盼着能不被雨雪淋到。

卢章耀去找他们，很快有三个人同意来艺专当模特。一家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快饿死了，谁还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再说，就是这县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光屁股当了模特又怎么样，自己过段时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卢章耀回来，把三个模特的情况和校长林风眠说了，林风眠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把他们三个，就招进来当作是我们艺专的职工，宿舍不是还有空的吗，就让他们住，这样，他们的老婆孩子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卢章耀回去和他们三个人说了，三个人自然高兴，马上带着一家人住到了艺专的宿舍里。

找来的这三个都是男模特，女模特还是没有着落，这三个男的自己愿意光着屁股当模特，但要让他们的老婆也当模特，他们就死活不愿意，说是还有小孩子在呢，小孩要是知道自己妈妈光着屁股给人家画，一定受不了。

想想也有道理，没办法，卢章耀只能放弃继续说服他们。

其中一个模特想起来了，他和卢章耀说，他们有一个老乡，父女两人一起出来逃难，结果她父亲在路上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没办法，听说在做皮肉生意，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

“我想，她那种生意都愿意做，只要给钱，让她光着屁股坐坐，给学生们画，她肯定会愿意。”

卢章耀一听，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他赶紧让这模特帮助去找，这模特叫了他老婆去，他老婆去了二十来分钟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二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姑娘，看样子她为了来这里面试，还特意化了妆。

卢章耀把她带去给林风眠和蔡威廉看，蔡威廉用手帕沾了热水，把她脸上的妆都抹去了，两个人看了以后说可以。

姑娘问他们还要不要人，要是要的话，她还有一个姐妹也愿意来。

林风眠就让她把人带过来看了后，把她们两个人都招了进来。

宿舍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好在她们两个都是单身，就安排到了女生宿舍里。

蔡威廉和吴大羽把所有的学生都叫到一起，给他们开了一个会。蔡威廉和他们说，来我们学校当模特的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不允许任何人歧视她们，包括不能提起她们以前做过的事，谁要是违反这个规定，就记过处分。

吴大羽在边上说，严重的就直接开除。

一切都准备妥当，学校终于可以走上正轨，国立艺专的师生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时间也到了一九三七年的年底。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杭城闸口电厂在二百六十公斤的炸药中灰飞烟灭。

日本人十二月十三日占领南京后，在南京进行的惨无人道的暴行已经传到杭城，大家都闻日本人色变。杭城人沿着钱塘江大桥，开始了最大规模的逃难，六十多万人口的杭州，最后剩下来还不到十万人，杭州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

这剩下来的十万人，也纷纷躲进了教会办的蕙兰中学和弘道女中，基督教青年会和天主堂，英国人办的广济医院和法国人办的仁爱医院和仁济医院。

据说日本人相信佛教，对寺庙不敢骚扰，还有不少人逃进了灵隐寺、永福寺、韬光寺等寺庙。

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驻守在虎跑寺的第十集团军前进指挥部的一个工兵连，按下了爆破按钮。茅以升在大桥南岸的办公室，看着自己设计的钱塘江大桥在几声爆炸中被炸毁，他拿起笔，写下了“桥虽被炸，然抗战必胜，此桥必获重修！”

然后卷起大桥的图纸，向后方转移。

钱塘江大桥的被炸，为抗战中的中国军民争取了时间，接下来的两年，日本兵都只能和中国军队隔江对峙。

十二月二十四日，竺可桢带着全体浙大师生，离开建德，在梅城的南门外码头上船。他们走上了和林风眠同样的路，先乘船到兰溪，然后转金华，接着坐火车抵达江西的吉安。

浙大把很多没有办法带走的图书和实验室设备，留给了严州中学，以谢谢他们这段时间的收留。

也就是在这一天，日本人分三路进入杭城，隔天的《申报》等各大报纸，出现了日军占领杭州的新闻，同时配发了图片，最让国人感到刺激和辣眼睛的是几个日本官兵，站在岳飞墓前的合影。他们戴着白袖套，还有人戴着墨镜，脸上都是一副得意的样子。

国立艺专的师生们不久也看到了这份报纸，知道杭城已经沦陷，他们的校园落入了日本人手里，不知道这些王八蛋会把他们学校，糟蹋成什么样子，大家都恨得牙痒痒。

对俞行渐来说，他更担心和挂念的是他爸妈，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逃离杭城，回去分水老家。

就是他们已经回去了分水老家，俞行渐还担心，日本人占领了杭州后，接着会不会继续占领分水，毕竟分水离杭城那么近，还是杭州下面的一个县。

“没事的，行渐，干妈那天不是说，我们走了之后，他们第二天就回去老家，现在他们肯定已经不在杭城了，你放心吧。”

江映雪看到俞行渐拿着报纸在发呆，安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