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镜
7.
他们很久才做完。
宋忆走出来时开了廊灯。“啪”地一声昏黄灯光亮起,我不由自主闭了闭眼。
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没在哭了,只是或许是在黑暗中太久的缘故,即便是明度很低的暗灯,也刺得我眼眶酸疼。
宋忆看见我缩在门口,甚至一句话也没说。
还是那个女人先开口的:「啊,你家保姆原来在啊?那正好,房间乱了,你把床单被套都换一下再让你们宋总睡。」
她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吻痕,惨不忍睹,我不敢细看。
我的目光只是虚无落在不远处某一点。
其实我认识她,是在小海城喂宋忆喝酒的那一个,我后来有打听过,她叫林薇。
林薇慢条斯理在餐桌边补了个妆,才扬起红唇,冲我妩媚一笑:
「走了哦。」
门被关上,客厅陡然又变得安静,安静得我只能听见我和宋忆两个人的呼吸。
在这种时候,我莫名想起来以前看过一个东西,叫贝勃定律,大意是说,一个人在受了强烈刺激后,往后再遇见其他刺激,也会慢慢趋于麻木。
我想我现在的状态其实很符合。
「宋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来自天边外。
他没作声。
我忍着痛苦,一字一顿继续道:「把钥匙还我吧。」
人影闪至我眼前,紧接着一股大力,我的领子瞬间被揪起来,我也跟着被迫半站起,后脑砰地撞上门框。
昏暗中,宋忆的眼睛冰冷又可怕。
「夏希,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说,「就是不想……这样了。」
宋忆几乎要听笑了,他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恨我,每一句都带着刻薄的恨意,恶毒地对我讽刺:「不想哪样啊?不想看我跟别的女人上床,嗯?还是不想听别的女人叫床?」
「夏希,一连打你十几个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我以为你长本事了,大本事,我以为你是在给我和别的女人腾地儿呢……」
我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地清脆一声。
他愣住了。
我也是。
因为从小到大,从我们初见第一面缘起,到今天或许缘灭之前,我从没有舍得对他动过一次手说过一句重话。
哪怕一次也没有。
哪怕他让我在小海城的楼下等了四个小时,他的所有朋友对我冷嘲热讽,就连他的员工都按照他默许的方式羞辱我。
我也没有一刻,想对他动手的冲动。
我和宋忆,认识十六年了。
过了这个冬天,过完年,就是十七年。
十七年,他对我有过不好,但也有很多好的。
自从大院那场大火,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相继去世,我们就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不舍得。
「宋忆。」
我最后还是哭了,用那种濒临破碎的声音骂他。
「你真是个混账东西。」
8.
我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昏暗中,宋忆缓慢将脖子扭过来。
「我混账?」他用极慢的语调质问我。
我忍着哽咽,把我苦苦压抑这么多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是,你混账,你不是个东西,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畜生吗。」
其实说这些话我并没有觉得多么快意,或许是有吧,因为能让他也痛一痛了,可是对我来说,我们互相牵扯这么多年,我说这些话,就好像把自己也剖开了一样。
我心里想:「他是个混账,可夏希,是你瞎了眼。」
人总是很难接受,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畜生的。
宋忆掐住我脖子,他揪着我的头发迫使我仰头看他:「夏希,你发什么疯啊,我不就是跟个女人上床吗?从前上学我谈恋爱,不也跟她们上床?那个时候你怎么装的毫不在乎一样,现在又来跟我摆什么脸色?」
「怎么了,你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是么?发脾气想干什么,要我哄你?你是在求我哄你?」
他仍然没有一刻不再羞辱我,每次都是这样,把我像个物品一样随意打碎,因为他觉得只要粘好胶水,我就又会无痛无觉,恢复成以前那么爱他的样子。
所以在他看来,安慰谁都比安慰我优先,哄谁都比哄我有性价比。
因为夏希就是很贱,夏希不用哄自己会好。
我又准备一巴掌甩过去。
这次被他当空拦住。
「夏希,我给你脸了!」我接二连三的反抗,他终于暴怒,「别一天天装清高那样,你不就是嫉妒?你当我不知道,你其实就是想让我上你吧,嗯?有的时候我睡着了你偷亲我,你怎么那么贱啊?」
「我是畜生,那你还喜欢我这么多年,给我当免费保姆这么多年?你算什么,畜生不如?」
他低下头吻我,我扭头避开:「滚!」
他又狠心把我的脸硬生生掰过去。
我踢他打他,我们一路从门口撕扯到沙发边,两个人都跌落下去。
他面目狰狞。
那张我熟悉的,认真喜欢过的,曾经觉得一辈子都看不够的脸,在那一瞬间扭曲湮灭,就像是一场烟花幻梦。
我现在终于醒了。
从前我是个胆小鬼,怕这怕那,总是不愿面对不敢承担。
现在我没有一刻比从前更清醒明白,我就是喜欢错了人。
我喜欢的人,他配不上我的喜欢。
那晚我记得的最后一句话,是宋忆喘着气,恶劣地对我笑:
「夏希,你别忘了,这是我买的房子,我挣的钱。」
「该滚出去的是你,不是我。」
9.
我在楼下的花坛坐了很久。
宋忆把我关在家里,和我上了三天床。
我从一开始哭着喊着打他,到后来趋近于麻木。
他做完后,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我。
只是对我说:「夏希,我出差半个月,希望你好好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以后不要再说没轻没重的话。」
我想告诉他,我掂量清楚了。
我把那个家里,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拿好,塞进了行李箱里,转身走出了大门。
可我没有地方去。前路一片白雪茫茫。
在花坛坐了两个小时,电话响了。
我像个木偶人一样,机械地按了接听:「您好。」
是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