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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老板的姥姥是协会的“天使投资人”

方通简

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协会几乎每个同事都想去阿勒泰市出差。协会驻地在富蕴县,这两个地方距离两个多小时车程。同事们日常工作安排得很满,所以,每个人都忙着埋头干活,通常进城出差这种耗时的事总没人愿意干,除了去阿勒泰市。

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例如派同事小马哥去某外地出差,他大概率会说:“最近手头事情太多,能不能等几天,我好多攒几件事一起去办?”但如果安排他去阿勒泰市,仅需要10分钟他就能高高兴兴地整装待发,其他人则投来羡慕的眼神。

起初我以为大家是想进城逛逛,但很快发现即使是乌鲁木齐,大家也不愿意去,单单就喜欢阿勒泰市。这是怎么回事呢?趁着某天种树时大伙都在,我好奇地问:“阿勒泰市到底有啥好的?你们怎么都想去?”大伙互相看看,嘿嘿笑着不说话。

“快,不告诉我的话,你们都不许去了,以后我自己去。”我说。“其实也没啥,就是去了可以住在姥姥家,初老板她姥姥做饭太——好吃了!”“酱肘子满分的!”“你们吃过姥姥做的红烧排骨没?”“韭菜合子也是一绝,上次我吃了8个!”“饺子,还有饺子!”大家急了,连忙招供。

我明白了,怪不得这些家伙每次出差都像回家一样。

起初我都以为初老板姥姥的名字叫“吕富贵”,因为她的手机上就是这么存的。直到第一次见到姥姥,我觉得这个名字真写实啊,老太太白白胖胖,说话慢悠悠,脾气很好,一脸福相。

“姥姥,你的名字真喜庆啊,很有年代感。”某天,守着一大盘酱肘子,碗里抢了好几块排骨,旁边还叠了几个韭菜合子的我终于也轮到去阿勒泰市出差的机会了。“你听她乱喊,我不叫这个名字。”姥姥瞪了初老板一眼,慢条斯理地说。

“哈哈哈,这是我给姥姥起的外号。”初老板笑出了鹅叫。原来,姥姥小时候家境很好,据说老人家的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殷实人家。初老板从小就拿“地主家的女儿”跟疼爱她的姥姥开玩笑,起出了“吕富贵”这么个名。

当年,初老板硕士毕业后和几个同学回到阿勒泰市创办了阿勒泰地区自然保护协会,起步时两手一摊,要啥没啥,不仅没工资,几个人连饭都没法解决。颠沛流离了一阵子后,“青黄不接”的初老板想到了解决办法:向姥姥求救,请求姥姥发挥余热,给大家做中午饭。姥姥说:“做饭行,可这么多小伙子、大姑娘,好几张嘴,谁负责买菜买肉?”初老板厚着脸皮憋出一句:“可我们也没工资啊,要不,您老再发挥多一点余热,买菜钱也您出?”

就这样,姥姥轻易地相信了初老板“等我以后有工资了好好孝敬您”的空头支票,协会的创始团队找到了吃中午饭的地方。那么早饭和晚饭怎么解决呢?“那还用说吗,中午吃不完的打包啊,哈哈哈。”初老板倚在姥姥身上笑着回忆。

于是,在那些个协会刚刚成立,脆弱得像一株嫩芽的日子里,拉着小推车买菜,走路和说话都慢吞吞的姥姥成了大伙最有力的后盾。每天繁重的体力工作结束后,再晚再累都会有一桌丰盛的菜,有一盏温暖的灯在等着大家。那段时光,这些跟着初老板为了自然保护的理想从全国各地来到阿勒泰的年轻人在遥远的阿尔泰山脚下有了家。“当时真的很艰苦,无法想象是怎么扛下来的,只记得回姥姥家吃饭是我每天最大的期待。”多年后,当时的一位小伙伴这样告诉我。

时至今日,每次我们办完事离开阿勒泰市返回富蕴前,姥姥仍然会一次次地向我们确认:“你们真的有饭吃吧?没骗我吧?看你们瘦的,要不要带一些吃的走?”初老板也会一次次地回答:“哎呀,姥姥!我们现在真的已经不饿肚子了,富蕴县对我们很好,单位就有食堂呢。”

我至少十几次替协会的同事们转达邀请,想请姥姥来如今的协会看看。可老人家至少十几次跟我说:“你们年轻人做事那么忙,我就不去添麻烦了。就算现在条件好一点了也要省着钱花,自己多买些肉吃啊。”

不知道当年的姥姥会不会想到,她用最简单的心愿保存下来的自然保护种子,现在已经发展成了在全国拥有数百万人的公益群体“河狸军团”。五年过去了,种子生长出了根系和枝干,那群曾经在她家混饭吃的年轻人已经在乌伦古河流域恢复了大面积的野生动物栖息地,拉起了一支浩浩荡荡的牧民自然保护巡护员队伍,还建成了国际山脉阿尔泰山在中国境内的第一所专业野生动物救助中心,挽救了上百条野生动物的生命。

现在,我们经常开玩笑称姥姥是协会的“天使投资人”,她总是不好意思地让我们别瞎说,自己只不过是“做了几顿饭罢了”。我想,善良其实是一种很简单的传承,是一种也许无法用复杂语言描述的行为模式。当“河狸军团”的年轻人浩浩荡荡地向世界传递爱的温度时,可能不会有人想到在最初的时光里,我们其实早就得到了一位朴实的新疆老太太温柔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