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陆宛屏
珍宝斋是上京最大的珠宝店,时兴的花样,稀世的珠玉宝石都能在这找到,所以这里也是权贵之家常光顾的地方。
孟知嬅与母亲沈月清坐上马车,在家丁仆妇丫鬟护拥下前往珍宝斋。路上,她一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依偎在母亲的肩头。
上一世,自己被软禁三年,与母亲至死都未能再见一面。而今,能再度依偎着母亲,她鼻头发酸,心中百感交集。
沈月清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以为她是担心花宴上,会有变数,与萧容璟有缘无分,便宽慰她:“阿娘知晓你的心思,你放心,只要魏王也倾心于你,阿娘会想法子如你如愿的。”
上一世孟知嬅于元宵之夜出门游玩,被一道灯谜难住,萧容璟突然出现,帮她破解了灯谜,他长身玉立,温润谦和,文采斐然,令她一见倾心。
回家后,她便把心意告诉母亲,母亲一向疼惜她,说服了不是很赞同的祖父,让她终能如愿嫁给萧容璟。
孟知嬅心中一阵绞痛,因为她自以为是的深情,赔上了孟府所有人。
马车停了下来。沈月清的陪房常妈妈在外面道:“大夫人,大姑娘,到了。”
在常妈妈和春樱的搀扶下,孟知嬅和母亲下了马车。看到门口守候着好些家丁仆妇,她想起上一世的今天在珍宝斋遇到陆右相的孙女陆宛屏。
珍宝斋的伙计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常妈妈在前面问道:“你们家顾掌柜呢?”
伙计满脸堆笑地回道:“可巧今日吴大夫人和陆小姐也来挑选头面,掌柜在里边陪着选花样呢。”
“她们今天也来了?”沈月清面露不悦,跟着伙计来到店里。
陆宛屏和母亲吴静仪正坐在店里为贵客专置的小隔间里,翻看头面花样册子,顾掌柜正在一旁作陪。看到沈月清母女进来,吴静仪母女面色一沉。
顾掌柜跟吴静仪低声说了几句,吴静仪点点头,顾掌柜笑着过来把沈月清母女迎到另一个小隔间,亲自上了茶点,连说了几句恕罪后又回去陪吴静仪母女。
沈月清甩了一下手中的绢子,不悦地说道:“早知道她们今日来,我便不来了。”
陆右相是前两年弹劾废妃林氏的兄长林宏大将军忤逆作乱,皇上破格提升。林府也曾是大族,同上京不少人家都有交情,看到林府成年男子被斩首,女眷幼童被流放,很多人心里不免戚戚然。
孟知嬅没接母亲的话,她看着吴静仪身旁容貌娇俏的陆宛屏,心下怆然。
上一世陆宛屏嫁给了齐王萧容琪,后来四子夺嫡,萧容琪惨败,被褫夺封号,贬为庶民,只身发配边疆瘴气之地。
陆宛屏去求皇后能让她随萧容琪同去,在大雨中跪了一天一夜,皇后宫门紧闭,拒不见她。
陆宛屏因此得了风寒,不治而亡。吴静仪哀恸过度,哭瞎了眼睛,三个月后也病逝了。
萧容璟登基后,大赦天下。萧容琪回到上京,萧容璟为表自己的宽容,赐他府第,虽无封号实权,又被监视,但比在边疆强。萧容琪便安心地做富贵闲人,很快娶妻生子,陆府再无人提起。
陆宛屏抬头见孟知嬅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微恼。
她祖父是新贵,炙手可热,身边很多人追捧自己。但像孟府这样根基深厚的大族明里暗里都不把陆府放在眼里,新旧两派的嫌隙不小。
陆宛屏不知孟知嬅心中所想,存心要气孟知嬅。便指着头面册子上的图案,添了许多话来问顾掌柜。
吴静仪看到女儿的言语,心下了然,慢慢地吃茶,一个花样来来去去地问。
沈月清冷眼了一会便明白了,气得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搁。
常妈妈道:“大夫人,我去催催顾掌柜。”
孟知嬅不待母亲说话,先说道:“阿娘,我们再等等也无妨。”
沈月清没好气地说道:“她们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孟知嬅端起茶壶给母亲添了茶,笑问道:“阿娘,倘若此刻是余大夫人跟梅若缠着顾掌柜这般问,您会气恼吗?”
余大夫人是沈月清闺中密友,几十年的交情,让两人情同姐妹。
沈月清气笑了,“岚惜才不会如此胡搅蛮缠?”她拿起茶盏的手停了下来,看着女儿,问道:“你问这话做什么?”
孟知嬅伸着纤白的指尖,沿着自己面前的茶盏边缘画圈,笑道:“前几日偶然看到一本书,书里说的故事极有意思。今日之事,倒让女儿想起书中的故事。譬如生气,如若换了不一样的人,还会不会生气?譬如我不是左相的孙女,别人还会不会巴巴地凑到我跟前讨好我?”
沈月清眉头一皱,疑惑道:“你看的都是什么书?哪里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常妈妈笑道:“大姑娘本就是左相的孙女,哪有什么譬如之说。”
沈月清道:“别人讨好你,虽是你祖父的缘故,”她说着,突然提高声量:“但我们孟家今日所有,是祖辈兢兢业业,清清白白挣来的。”
吴静仪听到她的话,知道她意有所指,冷笑道:“这人站在日头下,谁敢说自己没点暗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一家独大最易惹人妒恨。”
孟知嬅拉了拉母亲的衣袖,低笑道:“阿娘,女儿瞧着您今日越发地年轻了。”
沈月清气得就要骂回去,孟知嬅的话令她怔了一下,她瞪了她一眼,嗔道:“你今日怎么尽说胡话?”
孟知嬅右手撑在桌子上,抵着下颌笑道:“阿娘老说我年轻沉不住气,今日阿娘也沉不住气了,是不是跟女儿一样年轻了?”
她说得常妈妈和春樱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沈月清也忍不住扑哧一笑,伸着手指戳了一下孟知嬅的额头,笑道:“敢打趣你娘?”她顿了顿,自嘲道:“许是前几日去长平候府上赴宴,看到长平候大夫人……”
她突然掩了口不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孟知嬅没有追问,她知道母亲的脾性,母亲不想说的话如何追问也不会说的。
她放下右手,两手交握在一起,觉得手有些发凉。
她在弘德殿看到弹劾孟府的奏折,其中有一份就是长平候的。
难道,套住孟家的网在这个时候已经张开了吗?
“姐姐。”
她正思绪纷乱之际,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从店门口传过来。
她星眸寒芒乍见,这个声音她化成灰都会记得。
这是李云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