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活着都不容易
顾颜是被热醒的，像火烧一样热，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哎呀，咋还这么烫？不会是麻古的药不行吧？”
“妈，这话要是麻古奶奶听到了又要不高兴了！”
然后她便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渐渐浮现浓浓的雾，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她往前跑，一直跑一直跑，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高兴的去拉他的手“你没事，太好了！”她的话刚说完，转过来的少年却满脸是血，那血从少年额头的黑洞流染红了少年俊美的眉眼，她不由松开了他的手“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不是~”她抱住头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紧闭的双眸落下一行清泪。
“妈...她好像哭了？”
“这是梦魇了，没事，你给她多缓缓额上的头巾，给她降降温就好了！”
“喔！”
不知哭了多久，眼前的雾渐渐散去，少年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她的眼前出现一座陌生的花园，花园里有一个白色的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女孩手里拿着一只向日葵，一边掰着花瓣一边数着数“一、二、三、五、七、十！我要来找咯！”然后女孩丢下向日葵往花圃跑去，她本能的想伸手抓住她，可她的手穿过了女孩的手臂，她看着女孩一直跑一直跑，花圃变成泥泞的山路。
“快跑！”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的雨点击打在心间，冰冷和恐惧包裹着她。
一声枪响穿透心脏，在洁白的裙子上开出绚烂的花。黑色的漩涡将她卷入恐怖的地狱，孩子们的惨叫，疯狗的撕咬，冰冷的呵斥和嘲笑撕裂着耳膜，陌生而熟悉的画面在她眼前掠过，窒息的恐惧将空了的心一点点填满，身后一只手猛的将她推向身前的血坑，还来不及惊慌，只觉脚下一空，她从噩梦中惊醒。
“醒了！醒了！”耳畔传来孩子欢喜的叫喊。
“吵啥？醒了就醒了，赶紧去做你的功课，不然明天你们老师又得让你罚站了。”
“知道了知道了！”男孩不满的嘟嚷着，不情不愿的回道。
刚醒的顾颜还有些恍惚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眼前出现一个银钗盘发，身穿靛蓝提花纹棉袄的黑瘦大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算醒了，再不醒我可就要托人将你往县医院送了！”大婶一边说着一边将刚煮好的白粥递给她“昨晚上你发了一夜的烧，先喝碗热粥垫垫肚子！”
顾颜刚要伸手去接右臂却传来钻心的疼，她猛的吸了口气，大婶忙将粥放在一旁的桌上“哎呀，你慢点，看我这记性，你胳膊有伤呢，我去给你拿张矮凳去！”说着便火急火燎的往外间厨房走去，顾颜忍着痛瞥了一眼胳膊上绑着的绷带皱了皱眉，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姐姐...疼么？”一个男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颜循声望去，发现一个穿着脏污的黑棉服的男孩扒着门框瞅着她，男孩约莫十来岁的年纪，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满是冻疮的脸上充满了好奇。
顾颜摇摇头刚想说话发现自己的嗓子如火烧般难受，满嘴的铁锈味，男孩忙进屋给她倒了杯热水，顾颜笑着接过道了句谢谢，只是那声音嘶哑的让人听着难受。
男孩挠挠头一脸憨气的看着她笑，顾颜喝了水嗓子这才舒服了许多，黎婶拿着矮凳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子又溜出来立时喝了声“臭小子，还玩呢？还不去做作业！”
男孩顿时如惊弓之鸟，转身便往旁屋跑，还不忘争辩两句“我才不是玩，给客人倒水咧！”
黎婶瞪了一眼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儿子，转头不好意思的对顾颜笑到“小娃娃一个，整天就想着玩！没给你找麻烦吧？”
顾颜摇摇头“没有，他给我倒水来着！”
黎婶笑着摇头“他啊，只要有机会不写作业就钻空子！”说着将手里的凳子搁在床上，这才将粥放在矮凳上“你先吃着，我给你煮个鸡蛋去！”
顾颜笑着点头道谢，黎婶便又往厨房去了，至始至终女人都没有问她的来历，也没有问她怎么会晕倒在他们母女的屋外。
一直到晚上，顾颜觉得身体有了些力气才起身去了屋外茅厕，等她出来的时候，黎婶正抱着一摞干草往厨房走。
顾颜看她拿着吃力忙上前去帮忙，黎婶笑着拒绝“没事，我拿的起，你身上还有伤了，赶紧回房歇着，这大晚上别又着凉了！”说着黎婶便将手里的干草麻利的扔进了厨房里的大灶旁。
顾颜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跟着进了厨房“那我帮你烧火！”
黎婶见她麻利的抽了一撮干草划开火柴，知道这是个会干活的姑娘便也没阻拦“行！那你就帮我看火！”
顾颜笑着点头，温暖的火光照在她脸颊上暖暖的便连心也暖暖的。
黎婶一边刷洗着锅一边问道“你能吃辣不？”
“能！”顾颜笑着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死里逃生，也还有很多危险的事要去做，可此刻她只想在这个温暖的灶前烧火，只贪恋这一刻的暖意。
不去想昨晚的惊心动魄，不去想那些死去的人，也不想那些牵挂的人，原来什么也不想的时候，她最想要的只是这一点火光，她看着跳跃的火光，忽然轻轻开口“婶子，你说这人活着到底是为了图个啥？”
黎婶翻炒着菜的手快速的在锅里翻炒发出嗞喇的声音将顾颜的声音淹没“啊？你说啥？”
顾颜笑着摇摇头“没啥，我说为啥没见狗娃子的阿爸？”
黎婶黑瘦的脸上滑过一丝苦涩的笑“几年前在外头干活，和人打架把人给打死了，工钱也没讨回来，还把自个搭进去了，这进去都好些年了，等出来怕是连儿子婆娘都不认得了！”黎婶说着却没有半点难过与尴尬，就像是和人拉扯家常一般，再平常不过。
顾颜一时没了话，黎婶却笑道“这事咱们村里都知道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他爸就是脾气大了些和他老子一个样，一身匪气！解放前咱们寨子干过土匪，现在和平年代了，他还当自个山大王呢，可不得被人逮进去么？”
顾颜被她说的不由失笑，黎婶子见状叹了口气似劝慰亦是关心“所以啊，这人啊得向前看，那会儿他爸刚被抓进去，狗娃才一岁等着吃饭，家里还有老子娘要照顾，十几亩地要种，死人的那家还隔三岔五的上门闹，能砸的能拿的都抢走了，那个时候要不是有狗娃在，我真的恨不得一头撞死，一了百了，但是你看如今，我现在和狗娃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吗？所以啊，人得往前看，那些不好的都会过去的！这世上比咱们更惨的人和事多着呢？”她意有所指，顾颜忽然明白这位好心的大娘为什么不问她所发生的事，不过是因为她明白谁都有不想被提及的过去，人活着都不容易的道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