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竹马养成记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章 皎皎空中初现月

1

雪山之巅,一名蓑帽黑衣男子披了一厚厚大氅跪于雪地中。大雪纷飞落在他身上停而未化,渐渐铺了一身的白。

过了许久,一灰衣男子自雪窟而出看着他道:“早知今日,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师妹嫁与你。未曾想不过两年……”说到此处男子哽咽不语。

黑衣男子未动,似是被冰雪冻住了般。

“如你所愿罢。”灰衣男子叹息一声走上前,露出窝在他怀里的婴儿。天寒地冻,婴儿似乎一点也未被这漫天的寒气所侵扰,睡的正香。

黑衣男子这才起身,踉跄了一下接过婴儿,跪下行一大礼后方才起身离开了。

余下灰衣男子迎着漫天风雪思索着。

雪窟内,一两鬓斑白的老者靠墙而立,一个一岁大的孩子蹲在他的旁边,见灰衣男子进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过去。

“师父。”灰衣男子回到雪窟后对上老者,“您就让他这么把少主带走了?”

“他已经没了母亲难道我还能狠心让他没了父亲?”老者话虽如此,但语气中难掩其哀怨,而后看向身侧的孩子,“还好有这孩子在我身边,也算聊以慰藉,一切皆是命,因果报应。”

那孩子见老者迈开步子往窟内走去忙用自己的小手紧紧拽上他的衣袍,但是毕竟年纪小走的摇摇晃晃的,没出两步就跌了一跤。

老者随之停了脚步但并未伸手去扶,那孩子也不哭,仰着脖子看了看老者就自己起身来。才走了不多远又跌了一跤,依旧不哭不闹,爬起来继续扯着老者的衣袍往里走。

男子站在入口,手攥成拳头紧紧地握着,看着这一老一小消失在视线中。师父在他心中那么高大,无所不能,世人皆奉之如神人,在听闻师妹的死讯后竟一日苍老至此。

“呵。”男子撩袍回身踏入滚滚风雪中,“您信命,我可不信!”

低低的回音在洞内缭绕,经久不散……

长安城。

婴儿的哭声响彻整个叶府,惊的屋外的秋叶都哗啦啦掉了一地。

叶御史守在门口焦急踱着的小碎步一顿,接生婆一脸喜气地开门出来:“恭喜大人,是位千金,母女平安。”

“好好好!”叶御史一连说了三个好,欣喜之情从一抖一抖的小胡子就显露了出来。

“夫人辛苦了。”叶御史边说着边进了屋子,凑进看到那个哭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胖乎乎的一团,小胡子又是欢快的一抖,“听这哭腔,一准是个有福气的,像我像我!”

叶夫人躺在床上看着抱在年轻奶娘怀里的那一团长舒一口气,半靠着床榻,柔声对叶御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的两岁小人儿招手:“清儿,过来,这是妹妹。”

两岁的叶琉清闻言挪着步子上前去,这一看也哭了:“娘骗我,这是球不是妹妹,还皱巴巴的丑死了!”叶御史和叶夫人反倒乐开了。

“清儿莫哭,等过些时日,妹妹长开了便好看了。”叶夫人勉力摸摸叶琉清的头看向叶御史,“老爷给起个名字吧。”

叶御史凝思半刻:“我儿名琉清,这孩子便名琉涟吧,涟漪之涟,取清廉中廉之谐音,时刻提醒我要为官清廉,切不可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呐,夫人看可好?”

“甚好。”叶夫人慈爱地看着叶琉涟。

此刻的叶琉涟若是知道她的名字这样被定下了定是要再哭上一哭的。琉涟,谐音同榴莲,这后世让许多人又恨又爱的水果!

在这一屋子的暖融中,叶琉涟光顾着哭了,入耳的声音都模模糊糊的,什么都没听清,在对自己出口是婴儿哭音的惊异之后就只想去摸摸被拍痛的屁股,心里想着:谁那么狠,居然打的这么使劲。奈何胳膊怎么都不能够到屁股,疼死了也摸不着,气人。

哭累了,睁开眼睛,这不睁不要紧,一睁开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叶琉涟心理咯噔一下,她莫非先天残障,不可视物?

心思一转飞到她昏迷前。

二十岁的她正和同学一起参加汉堡包争霸赛,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吃了多少个汉堡,在观众的惊呼中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敢情是撑死了……

这想着想着渐渐地感受到自己好像是被人抱着,摇啊摇的,快被摇晕了,都集中不了精神想昏迷前的细节了。烦闷中一爪子拍了出去,却拍到一把头发,条件反射性地揪住了。

“哎哟,夫人你快看她揪我胡子。”叶御史看着手里拽着自己胡子的叶琉涟乐不可支。

这是胡子?叶琉涟终是听清了旁人讲话,手一松,原来她这是被人抱着。

冷静下来听了半晌,结合她失去意识之前的事,她许是撑死了投胎成婴儿了啊,还老爷夫人的,莫不是穿越到了古代。

唉?那她怎么还记得生前的事情,难道撑死鬼喝孟婆汤不消化吗?算了算了,叶琉涟甩甩小小的脑袋,既来之则安之,婴儿嘛,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吃了睡睡了吃,安逸地过一段米虫的日子了,想着想着叶琉涟不禁偷偷地乐了。

“爹,爹,她笑了,给我看,快抱给我看看。”叶琉清看着叶御史怀里的叶琉涟不哭了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后眉目弯弯地突然就笑了,刚要伸手摸摸,一道口水顺着她笑笑的嘴角划了下来,吓的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逗的屋里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过了两天,叶琉涟的眼睛已可视物,窝在叶夫人怀里乱打量。

叶夫人很年轻也漂亮但又不是精致的那种美,分开看每个五官并不是很出众,但是结合到一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韵美,一眼看过去特别舒服。又想起天天过来看他的父亲,也年轻的很,不到三十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就败在他那留了两撇滑稽的小胡子上,把整个帅感都破坏掉了,看的她每次都想把他的小胡子拽下来。

半掩的窗外头偶尔飘进几片落叶,似是枫叶,但马上就被婢女收走了。窗外正对的漆花木桌上摆了一套青瓷茶具,梳妆台上各饰品用木盒分类放置齐整,一个漆花立柜在边角敞开了柜门,露出里面一摞色彩鲜艳的孩童衣物,整个屋子简洁素雅又不失温馨。

叶琉涟被叶夫人放到床上躺着翻不动身,只能看着床上的帷幔被丫鬟走过带起的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再抬手看看自己肉嘟嘟的手臂,叹口气。想象中的米虫生活是美好的,但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就发呆,感觉自己都闷得快发霉了。

正值百无聊赖之际,叶琉清拿着一本书走了进来:“娘,爹说让你仔细眼睛,不要总做衣物了。”叶夫人这才放下手中正做着的孩子衣物,叶琉涟看见他进来眼睛一亮,够着书的方向呀呀地喊。

“娘,娘,妹妹要看书呢。”说着便把书递了过来,还翻开到叶琉涟的眼前。

叶琉涟睁大眼睛仰着脖子瞧啊瞧啊瞧了半响,那些个古文字一个都不认识,眼一翻又躺下了,心里苦道:这什么年代啊,字这么复杂,又要从头学了,幸好是婴儿,不然大字不识,那可没法混了。

“娘,妹妹胖嘟嘟的,手好软,你看指头这么小,脚也好小。”叶琉清一边对母亲笑言一边捏着叶琉涟的小手小脚,引发某小只的不满后啪一爪子飞过去,叶琉清一愣神,“娘,妹妹打我!”

叶夫人笑看一双儿女:“那是涟儿在和你玩呢。”

“呜呜……”叶琉涟经过两天从周围人谈话中得知父亲姓叶,听到叶母喊她涟儿刚想开口问她是不是叫叶涟才发现出口发不出字音来,这一幕看在叶琉清眼里可不是这个意思了,“娘,妹妹果真是要和我玩呢。”遂开心地点着叶琉涟的手心。

叶琉涟正烦闷呢,叶琉清还总用手指戳她,他一戳她就小手挥一下要拍他,叶琉清有了第一次被拍到的经验,她再挥手他就躲开来再戳一下,一个人跟她玩的不亦乐乎。

“涟儿可比你出生那会乖多了。”叶琉清一听母亲说起自己立马竖起了耳朵,叶夫人看着一双儿女玩闹继续道,“你那会天天哭闹,也不好好吃食,自从会爬了便没安生过,一家子人都看不住你一个。人都说男娃女娃不一样,果真是,涟儿自刚生下哭了一场后再未曾哭闹过,娘可是省心的很。”

“我就那般不让娘省心吗?”叶琉清不满地瘪瘪嘴,叶琉涟闻言白了他一眼,继续看着白色帷幔发呆。

就这般吃了睡睡了吃,叶琉清每日都来逗叶琉涟,等到叶琉涟会走路了就带着她在府里乱窜,叶府上下,小到一个老鼠洞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叶琉涟也渐渐了解了这个朝代,东政国,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官职虽和汉朝官职类似,衣服也是汉服样式,甚至连地理名称都是十分相似,但是汉朝依旧大多使用竹简,她看父亲书房已在使用白纸了,自己是架空还是来到了和历史同一时间轴上的平行时空中,叶琉涟也不得而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能够有父母相伴,也算圆了她前世的遗憾。

叶府很大,乃先帝御赐的宅院。叶御史只娶了一妻一妾,总管一名,下人加起来不过十几人,叶琉清为嫡长子,叶琉涟为嫡女,妾室尚无所出。叶府大部分房屋都是空置的,有两个大池塘里面连条鱼都没有全部种的莲花。据叶御史所言,养鱼很贵,还要日日投食,费钱费力,种莲既美观又可食莲子和藕,甚合他心意。院后空地被开垦了出来,种植各种蔬菜。叶府的伙食材料大部分自给自足,偶尔婢女出府购买其他食材回府做,倒也安逸的很。

叶府人虽少,规矩还是不少的,叶御史虽然疼爱她,但却不容许她随意出府,只能巴巴地看着叶琉清欢快地出府回来讲外面的趣事听她给。无聊至极时想去做饭,奈何这古代的厨房器具实在是笨重的很,她尝试了一次后只好暂时放弃了。

前世看电视小说中古代一夫多妻制的女人间的争斗通常都是很厉害的,怎奈叶御史纳的妾都是个安生的主,别说争风吃醋了,她和母亲相处友好地她都要翻白眼了。

岁月就在这流水般平静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叶琉涟也摆脱了一直被叶琉清嘲笑的小胖子模样,竖向发展了。

2

在临近五岁生日之时叶御史让她挑个自己喜欢的院子,叶琉涟便挑了东院,位置虽偏僻些但院中带有小池塘又很幽静甚得她喜欢。

院里就一个一直跟着她的赵奶娘,她虽然爱同哥哥在府里乱跑,但一直是个听话的主,吃饭睡觉也不闹,奶娘便放心地在屋里指挥家丁摆放家具,随她自己在大院子里乱晃悠。

院内有个长满了杂草的小池塘,边上种了一棵柳树,正值初秋,池塘里的草都开始衰败了。叶琉涟的小院东靠墙,没过多久就听见墙东面有声响,隐隐约约听不清楚,当她仔细去听时什么都听不到了。

闲来无事,叶琉涟蹲在池塘东边靠墙处慢悠悠地揪草,边揪边想,她以后要在这池子里养鱼,想吃就抓来吃,不然以自家老爹的清廉劲,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鱼肉。

揪了几株草回过神,叶琉涟就看着眼前呆愣了。这是什么情况?池塘下面靠墙的地方居然是与隔壁相通的,没有阻隔!叶琉涟趴下身子扒开眼前多余的草顺着池底一看,隔壁也是和这边一样的池塘,不过没有草,只有光秃秃的池子。叶琉涟瞅了瞅池子的深度,还行,约莫比她的个头高一丢丢,便又揪了几株草出来,搬了地上几块较平坦的石头扔进池子,顺着池边跳了下去。

叶琉涟跳进去后拍了拍脏兮兮的手,稍弯下腰向对面池子一瞄:“哇哦。”眼前之景让她不禁叹出声来。

她站在池底,视野比先前开阔许多,对面是和自己院子一般大小的池子,池子外是……

“你是何人?”叶琉涟还没来得及打量完看到的院落,便被一声清脆的童音打断了。

叶琉涟看过去,入眼先是一双云纹锦靴。抬起头来,一个约莫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童着一袭白衣正蹲在池边看向自己。可爱中不失俊秀的脸蛋,微眯的眼睛看不清情绪,脸色偏于白皙,脸上尚带着婴儿肥,头发用浅色的缎带绑了,因为偏右低头看向自己的动作使得头发自左侧肩膀上滑落,墙壁遮挡的阴影投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身形清清冷冷的。

“这是何处?”叶琉涟未回答男童的问题反问道,这个男童不知道为何让她一眼就心生好感。

“苏府,你可是叶府的千金?”叶琉涟尚未回答,男童似乎已下结论,直起身子,待叶琉涟点了点头便不管她转身欲走。

“哎,你等等呀,来拉我一把。”叶琉涟看他要走,急急拉住他的衣摆。

男童顿足看着被拉住衣摆一皱眉,回头道:“松手。”

“我不,你拉我一下我上不来。”叶琉涟无视他的话,一手拉着他的衣摆,一手撑着地面,努力抬腿想爬上来,无奈失败,只得拽紧了男童的衣摆,巴巴地瞅着他。

男童不动,站在池边俯瞰她,叶琉涟也不动,仰着脖子眼睛睁的大大的对上男童的视线。就这样大眼对小眼足有小半截香的功夫,谁都没有先移开目光,但是毕竟是仰视,坚持不了多久叶琉涟就觉得脖子仰的很累,遂低下头活动下颈部。手下的力气稍松,男童立刻抓住机会撤步便走,叶琉涟敢忙又去拽,却只够到一截衣角。

“嘶。”刚刚拽的太急,胳膊隔着衣服与地面磨过,生生的疼,叶琉涟收回胳膊捂着痛处,眼睁睁看着男童顿了一下脚步但最后还是走回院落中了,这才低下头撸起衣袖歪头瞅胳膊疼处,还好没破皮。即便如此也未曾减弱叶琉涟对他的好感。

“给你。”叶琉涟还在查看伤势呢,不料男童的声音在头顶上又响起了。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回来的男童正手持一块打湿了的锦帕微微弯腰向自己递过来。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草屑与泥土和的脏兮兮的,怪不得人不愿意拉她一把呢。

“谢谢。”叶琉涟看着他,眼睛弯弯的,笑了半晌才接过锦帕将自己的手擦干净了,刚欲归还,思索了一秒将锦帕往自己怀里一塞,“洗净了还你。”然后笑盈盈地向男童伸手等待他拉她一把。

男童复手而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双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叶琉涟的手确认已擦的干干净净了,这才伸手拉住她。叶琉涟只感觉手上触感一阵冰凉,也不见他怎么用力,整个人一轻便被拉了上去。

男童掩唇轻咳了两声,叶琉涟连忙上前帮他拍拍背,他摆摆手向不远处树下的竹塌方向走去:“不打紧。”

叶琉涟尾随着他,看着他洁白的衣服上只身后的衣摆处沾上了一块黑乎乎的手印好不打眼:“弄脏你衣服了,抱歉。”

“无事,坐吧。”男童走至竹塌坐下,指了指较远的位置对叶琉涟示意。

“我竟不知我家和你家居然是挨着的。”叶琉涟无视男童指的位置直接坐到了男童的身畔。

男童看她坐到自己身畔微微皱眉,随后转移视线看着远处的天空,明明是稚嫩的童音却以小大人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解开了叶琉涟的疑惑:“非也。叶宅和苏宅本是一家,前朝重臣的宅院,后前朝衰败,先皇倡节俭,叹朝臣院落奢华,以高墙自中庭一分为二,分别赐予了叶大人和家父,自此便分为叶府和苏府了,你我住所本为同院,奈何居于正中之位,为使划分公正,亦一分为二了,因此相隔不远。”

“这样啊,”叶琉涟也顺着男童的视线远望,只见天空湛蓝,浮云丝状悠悠地变幻着形态,“我叫叶琉涟,你叫什么名字呢?”

“苏子衾。”沉默半晌苏子衾收回视线,看向叶琉涟。

叶琉涟感受到他的视线偏头看向他,扭过头,见他蹙着眉,眸子似是蒙上一层云雾般,见自己看向他便躲闪般移开视线。

“哦!我知道你!”叶琉涟听到这个名字暗暗吃了一惊,她曾在叶琉清口中听到过。

据说苏家有二子,嫡子苏子衾,其母难产而故,后不久接生婆及贴身婢女皆因病而亡,故传言此子不详,众人皆不敢与之亲近。苏子衾生来体弱难以成活,度善法师念其母与己有恩,救其一命却又言难以活至及冠之年。苏丞相宠爱侧室所生之子,遂扶正侧室,原长子升为嫡长子。据说这事曾传的沸沸扬扬,在坊间传来传去难免有些变了味道。

本想着,这苏子衾定是病怏怏的模样,不想今日得见非她想象中那般孱弱,叶琉清也未曾对她提及叶府隔壁便是苏府之事,大抵古人过于迷信了,她倒是不太信这些的。

苏子衾听到叶琉涟说知道他,呼吸一顿,眸中的云雾更深了。

似是觉察到他的异样,叶琉涟伸手勾了一下他的小手,只觉指间一片冰凉,他的手竟是比她刚擦过湿帕的手还要凉:“你是担心那些坊间传闻吗,我不信那些的,还想同你一道玩耍。”

叶琉涟知道他的身份后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也许是他和自己愈渐遗忘的前世经历那么相似,所以才感同身受。

苏子衾却是全身一僵,看着叶琉涟的动作,一阵暖意顺着手心传遍全身,从未有过的温暖,出口却仍旧带着一丝不相信的疏离:“真的吗?”

叶琉涟看着他一副想信又不敢信的模样,联想到他的处境,心里顿时母爱泛滥,紧了紧握着的小手,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真真的,我若说谎便罚我再也不吃鱼肉!”

见苏子衾没什么反应,她思索了下又道:“也再不吃鸡肉,我最爱吃烧鸡了,有时候哥哥回来偷偷的带给我一块,那味道可香可香了。”说着便想起那烧鸡的味道了,口水不自觉地想要流下来,被叶琉涟及时清醒的神智拉了回来,砸吧砸吧嘴。

苏子衾看着她一脸的馋样突然笑了,从眼睛里散发出来的笑容,一下子驱散了整个人的寒意,像是带了阳光一样,暖洋洋的。

叶琉涟却是看楞了一下,不知人的气质因这一笑便是两个极端。

苏子衾只笑了一瞬,看到叶琉涟看着他愣神便轻咳一声收回了笑意:“如此看着我作甚?”

“你的眼睛是桃花眼咧!”叶琉涟回魂,伸出另一只手欲摸他的眼睛。

“何谓桃花眼?”苏子衾看着叶琉涟的动作也不闪躲,待到她摸上自己的眼睛,轻轻柔柔地又是一阵暖意,和着手心里的温度十分舒服。

“桃花眼,便是形似桃花的眼睛嘛,笑的时候像月牙儿。若是男子长了一双桃花眼,便满眼风流,让人心神荡漾。”叶琉涟收回手歪着头默默打量。

苏子衾听到前面的话脸色还微微红了一下,听到后面的却是立刻冷下了脸:“我才不要风流,如此看来这双眼睛还是不好了的。”

“好的,好的,是极好的,以后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用这双眼睛一勾,就把她的魂给勾来了。”叶琉涟敢忙摇摇他的手,却不想一席话又让他陷入了沉默。

风轻轻吹过,带着秋末的阵阵凉意,手中的温暖却还源源不断地向自己传来,让苏子衾舍不得放开。

“怕是我活不到那个时候。”末了苏子衾半是叹气地丢下这句话,狠心推开了手中的温暖转身进了院落中,不远处的屋门在他身后静静合上,叶琉涟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渐渐地被冰冷的门板阻隔了,只余叶琉涟一个人在竹塌上呆呆地感受着手心里的柔软消失不见。

叶琉涟眨眨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按原路回了小院。幸而有之前丢下的石头,摞在一起爬上去倒也不费力气。她站在屋前拍了拍身上的枯草叶和灰尘只听“啪啦”一声,一个青色的瓷瓶从身上掉落,幸亏叶琉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不然落在石子上约莫要碎了。

叶琉涟打开瓶口嗅了嗅,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这肯定是苏子衾的东西。咦?是他放到她身上的还是她在竹塌上不小心顺走的。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能,霎时就笑了,眼睛里流光溢彩,小心地将瓶子塞进怀里,推门进屋了。

3

屋里家具已放置好,整个屋子也被打扫的亮亮堂堂,赵奶娘正在给自家儿子做的衣裳上面绣图案。

“奶娘,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可好。”赵奶娘收起未绣完的图案这才看见叶琉涟已经回来了,只是出门前的浅绿衣裳如今已经灰扑扑的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这是跑去哪玩了啊,快些过来换了衣裳。”赵奶娘看见赶忙起身拉过叶琉涟到衣柜前,叶琉涟一眼看到了一件绸花白衣裳欲伸手,转念一想,惺惺地换了个方向取了一件深蓝的衣裳换上。

主屋内叶琉清正在挨手板,哎哟哎哟的一声叫的比一声惨:“姨娘,姨娘你快劝劝我娘啊。”

叶琉涟推门只见叶夫人拽着叶琉清正狠狠地打手板,打一下,叶御史的妾室王氏的脸就皱巴一下,仿佛打在了她手上似的。私下里婢女们有悄悄议论过,叶琉涟知道王氏很难生育,这五年里可是把叶琉清和自己当成了她的亲生孩子般疼爱。

“清儿,你以后还爬不爬树了?”看叶琉涟进来叶夫人这才罢了手。

“不敢了,不敢了。”叶琉清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瞅着叶琉涟。

叶琉涟一进膳堂就闻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烧鸡味:“娘,哥哥知道错了,吃饭吧,我快饿死了。”接收到叶琉清的眼神,叶琉涟立马会意钻到叶夫人的怀里撒娇。

“罢了罢了,去唤老爷吃饭吧。”叶夫人对这个女儿的撒娇是无可奈何。

饭桌上,叶夫人食毕对着叶御史道:“老爷,清儿已满七岁也到了该进私塾的年纪了。”

叶御史摸摸小胡子:“确实,明日我便着人送清儿去念书。”

叶琉清下午被打了手板,此时有什么不乐意也得统统收进肚子里。

听见此话叶琉涟蓦地想起了隔壁院的苏子衾,于是对叶御史开口道:“爹。”后面还没问出转念一想人人都对他避之若浼,也不知道父亲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若是问了父亲,他知道了什么让她搬院子就不好了。

“何事?”叶御史久久未闻下文开口问。

“我想学医。”叶琉涟想了想还是不问了,随口胡诌了句话,其实说是胡诌也不全是,就是今日看到苏子衾后想起前世突然生起的想法。

“丫头想学医,为何?”叶御史乐呵呵地看着叶琉涟一脸的慈爱。

“我想帮爹爹省银子,这样谁生病了我来医治就不必请大夫了。”只要说省银子,她老爹答应的几率会高很多。

果然,叶御史一听就十分干脆地应下了:“丫头如此懂事,为父甚欣喜,听闻赵奶娘的父亲自幼行医口碑甚佳,现独居山中,为父将他接来,月钱按教书先生算,不知赵奶娘可会同意,若同意就放她几天假,回家将他父亲请来吧。”

“好呀,我去同奶娘说。”叶琉涟随意扒拉了两口饭就迫不及待地去小厨房找奶娘了。

“奶娘!”赵奶娘正在厨房忙活着大老远就听到叶琉涟唤她,擦擦手出了来。

“奶娘,我爹说想把你父亲接来,教我医术,月钱按教书先生算,也可让你在跟前尽孝道,可好?”

赵奶娘一听这话激动的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小姐。”

叶琉涟忙扶起奶娘:“奶娘快起,要谢就谢爹爹吧,爹爹还说若你同意就放你假期,亲自去将你父亲请来呢。”

“我,我这就和我家那口子说去,我爹至今还没见过他孙子呢。”说罢赵奶娘抹抹泪对着叶琉涟拜了一下便匆匆离开了。

叶琉涟看着赵奶娘欢喜离去的身影,顺道进了厨房从锅里拾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用布子包了拎在手里一蹦一跳地回屋去了。

叶琉涟进屋先是掏出怀里的锦帕洗净晾了,刚转身上榻就传来敲门声:“小姐,我是绿裳,夫人让我来伺候你。”

“今天不用了,我已经睡下了。”叶琉涟边说着边把耳朵贴到榻侧听外面的动静,只隐隐约约听到隔婢女的说话声,隔了一会没声响了,叶琉涟遂下榻熄了灯,悄悄地拾起地上的竹凳拎了鸡蛋便出了门。

她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小池塘边今日下去的位置,将竹凳一扔,沿着塘沿滑了下去,在池塘底摸黑捞到竹凳弯腰向东挪了两步,将凳子放下踩着,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就爬了上去。

苏子衾这边院落的布局跟她那边近乎一个模子出来的,对着她屋子的位置就很容易找到他的屋子了,离的蛮近的,他院里面也没什么人,倒是找的方便。

屋内亮着灯,很是安静,叶琉涟不敢确定自己找的对不对,便悄悄过去贴在门口想偷偷瞄眼先,谁知天黑没看清脚底下,踩了一脚衣裙,重心一歪,就摔进了门内。

“哎哟。”叶琉涟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鸡蛋从布包里骨噜噜地滚了出去,一直滚到榻边。苏子衾正手持一本书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嗨。”叶琉涟趴在地上对着苏子衾招招手。

“……”苏子衾放下书看着她不语。

叶琉涟起身拍拍灰尘,捡起地上的鸡蛋吹吹:“还好没破。”说着往苏子衾塌上一坐将鸡蛋往他手里一塞。

“叶琉涟!”苏子衾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她坐到了自己的榻上,将鸡蛋随手一放连忙要推她下去,可又不知手要推哪里遂在叶琉涟面前顿住了。

“什么。”叶琉涟看他顿在空中的手回问。

“莫不说我们只见过一面,这可是男子的房间,且男子的床榻你怎可随意坐上来。”说着苏子衾的脸上涌起了淡淡的红晕,在过于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一回生两回熟嘛,我们已经见过两面,算是熟人了。何况你才多大就自称男子,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叶琉涟看着苏子衾脸上的红晕不自觉地伸手去戳,这一戳不要紧,戳得苏子衾的整个脸都变得红彤彤的了,心想,古代就是不一样,豆丁大点的小屁孩就知道男女有别了。

“我已七岁了。”苏子衾拨开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头,别过头。

“欸,和我哥哥一般大呢。”叶琉涟好笑地看着那张红若云霞的脸蛋,跟白日里的小大人完全两副模样,掏出怀里的青色瓷瓶冲他晃晃,“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苏子衾深呼吸冷静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是……我给你的。”是的字音拖的有点长,后面的话声音微低但还是听的出来了。

“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苏子衾看见她的眼睛忽然就亮了一下,随着烛火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那你怎不告诉我。”叶琉涟语毕拔开瓶子倒出药膏,撸起袖子便往今日擦伤的地方抹。只见擦伤处已经淤青了一大块,叶琉涟也不甚在意。

见她隔他如此之近就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胳膊,苏子衾不自在地眨眼睛,移开视线。

“好了,谢谢你。”叶琉涟将袖子放下,塞上瓶口还与苏子衾,却看到他脸又红彤彤的,低头看着不知何时被他拾起的鸡蛋。

“你又害羞什么,这么容易脸红。”叶琉涟不禁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身子往前一探,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惊地苏子衾忘了动作,就那样看着那双星星般闪亮的眸子放大在自己眼前不禁脱口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好像有星星在里面,一闪一闪的。”

这下轮到叶琉涟呆愣了,红晕似被传染了似的从苏子衾脸上传到了叶琉涟的脸上,两人看着对方红红的脸,忽然就一齐笑了。

“诺,鸡蛋给你吃补充营养,你太瘦了。”

“何谓营养?”苏子衾不解。

“呃,就是对身体好,能让你变健康的东西。”叶琉涟从苏子衾手里拿过一个鸡蛋对着自己的脑袋啪哒一下打碎了,低头慢慢剥开,阵阵沁人心脾的茶香在空中散开来。

苏子衾轻握手里的鸡蛋,还带着温温的热度,学着叶琉涟的模样往她脑袋上一砸。

“啊!”叶琉涟猝不及防被砸了下脑袋佯怒道,“你不该砸自己的脑袋吗?”

“我怕疼。”笑意似乎止不住了,苏子衾想收却怎么都收不回,只能任由它肆意蔓延。

“给。”叶琉涟剥好蛋放到苏子衾的嘴边,见他乖乖地张开了嘴,咬住了蛋,拿过他手里的蛋继续剥壳。

苏子衾眼光柔柔地看着她,伸手接住咬了一口剩余的蛋,慢慢地咀嚼着。蛋清初入口时韧劲十足带着股甜滋滋的味道,再咀嚼便又添了淡淡的茶香,蛋黄颜色鲜亮,与一般蛋吃起来不同,很是可口。

“好吃吧!”叶琉涟见他咀嚼了两下后一脸神奇地看着蛋又道,“这可是奶娘最擅长的干茶卤蛋,我最喜欢吃了!”

叶琉涟很快又剥好了一个,安静地看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在吃完时递上第二个,转身去桌前倒了一杯水又坐回床上。

苏子衾看着她的动作,觉得手里的鸡蛋是他出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舍不得吃完,遂咀嚼地越来越慢,叶琉涟也不催他,将茶杯单手托着放在手心。

再不舍也只是小小的鸡蛋,终还是吃完了,叶琉涟将手中的茶杯递与他,看他接过缓缓喝下打趣道:“一般不应该是你吃一个让我也吃一个吗。”

苏子衾咽下口中的水小声道:“我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鸡蛋了,不舍得分与你。”

叶琉涟骄傲地拍拍小胸脯道:“那可不是,我也觉得这蛋是最好吃的了,独家秘方,全长安没人能再做出这个味道了,可惜奶娘不对外传授,不然我一定要学了来。”

叶琉涟想到这有点小可惜,不过立马又想到什么表情突的明亮起来:“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带给你!”

苏子衾看着她不停变幻的表情扬起嘴角:“好。”

“你既吃了我的,我们就是朋友了。”叶琉涟嘻嘻笑着取过他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不过今日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苏子衾看她起身,取过外衣披上道:“我送你回去。”

4

出了房门,叶琉涟刚准备往小池塘走,就被苏子衾拉住了衣袖。

“咳咳。”苏子衾别过头轻咳了两下,伸出小短胳膊揽过叶琉涟的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飞上高墙。

“哇哇,你会轻功啊!”叶琉涟惊异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没想到他说送她回去是这个送法。

“略通皮毛。”不知是不是月光照的,苏子衾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夜里站在高墙上,虽有月光照耀,低头望去四下还是一片黑,叶琉涟反射性地抱住苏子衾的胳膊,惊的他一个不稳差点栽下去。

“你靠不靠谱啊。”叶琉涟一句话还没说完,苏子衾便带着她落在了她的院子中。

“靠谱又是何意?”一落地苏子衾便松开手退后两步,“你总是说些新奇的词语。”

“呃……就是可靠,值得相信和托付的意思。”

“那么我现在还不太靠谱,以后努力变的靠谱可好?”苏子衾思忖后甚是认真地回答道。

“你现在就可以变的靠谱,教我轻功吧,我就可以偷偷溜出府去嗨皮了。”叶琉涟眼睛一亮,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活的会轻功的人她可不能放过,虽然飞的不太稳定,鉴于年纪小多练习练习就好了,她要求不高,只要学到能飞出叶府就行。

“嗨皮?你总是说出一些我不知道的词。”苏子衾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要求。

“嘿嘿,我哥哥也总这样说。呀,坏了坏了,我居然忘了!”叶琉涟一拍脑袋瓜子,总觉得今晚少了点儿什么,一提叶琉清这才想起来。

“你忘了什么?”苏子衾看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都想替她脑袋喊疼了。

“我忘了烧鸡,叶琉清今天肯定出去吃烧鸡了,晚饭时我闻到味儿了。”叶琉涟拍完才觉察到自己下手拍狠了,又揉揉拍疼的地方,“每次他去吃烧鸡都会偷偷给我带一块的,不是我吹,特别美味,想想都流口水。”

苏子衾看着她在月光照耀下朦胧的馋样忍俊不禁。

“明日我带给你尝尝,不过可不能白尝的,你要教我轻功的。”叶琉涟收回被烧鸡带走的思绪,正题她可不能忘了,会了轻功她偷偷出府可就爱吃什么吃什么了。

“我不尝。”苏子衾的声音又变回疏离的冷漠了。

“真的很好吃的,比给你的鸡蛋美味了不知多少倍。”叶琉涟说完了这一句才转过弯来,“你是不愿教我吗?”

“我若说是呢,便不愿再接近我了?”苏子衾见她没立刻回答,清清冷冷的语调一扬,“骗子!”

叶琉涟还停在他居然拒绝教他轻功的确认上,尚未反应过来就只感觉衣袂带过一阵风顺着最后两个字落下,苏子衾人就不见了。

“怎么又生气了,居然是个臭脾气的。”她嘟囔一句,然而天色已太晚只好先回了屋睡下了。

隔着墙的另外一边,烛火摇曳,苏子衾站在屋内看不出表情,布包内的蛋壳零碎地放着,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里,感受着那早已和床榻一样冰凉的温度,久久没有动作。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一个人影悄悄地溜进了叶琉清的屋内。

“哥哥,烧鸡呢。”叶琉涟轻轻地摇晃他。

“嗯?”好一会叶琉清才半眯开眼睛,借着朦胧的光亮看到来人后丢下一句“厨房米缸”转身又睡了。

叶琉涟得到信息后猫着腰又溜进厨房拿了烧鸡还顺了一碗米出来,然后回到自己院里的小厨房,把东西都藏藏好这才安生回到屋内继续睡觉。

“小姐,起床了。”绿裳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

“几时了?”叶琉涟揉揉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坐起来。

“回小姐,辰时了。”

叶琉涟打量了一下她,约莫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眉目清秀,有些紧张地绞着衣摆拘束地站在门口。

“不用,我自己来,你去备好热水即可。”叶琉涟对犹豫着准备上前帮自己穿衣的绿裳摆手道。

“是。”绿裳欲退下。

“我以前见过你吗?”叶琉涟看着她的眉眼总觉有些眼熟。

“奴婢的母亲是小姐的奶娘,她去远山请外公了便让我过来暂替,已征得夫人同意。”绿裳垂下头。

叶琉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打发了绿裳去收拾行李搬到院内的新住处。

洗漱完毕后叶琉涟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早膳。

“吃这么快做什么,又没人同你抢。”叶夫人端坐看着她,眼神温柔而慈祥,“一会你去后院挑个婢女和厨娘,以后就同清儿一般,早膳、午膳都在自己的院中食用即可,只晚膳过来就行了。”

“不是有绿裳了吗,怎么还挑婢女?”

“奶娘离开的日子久便让她过来帮忙,但并不是府里的婢女,我看人年纪和你一样人也乖巧便留下了,正好给你作伴,等奶娘回来了她还要回家的。”

“哦,那母亲帮我挑吧,我随意啦。”说话间叶琉涟便风一样地跑走了。

叶府东院。

小厨房中叶琉涟正在捣鼓皮蛋烧鸡粥,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闻着锅里腾腾的香气,心想自己果真是明智,一早就看中东院这地儿,以前没事就跑来收拾,捣鼓这捣鼓那的,还腌了一小坛皮蛋,如今正好用上。虽然腌制的时候用料不齐全,成品样子有点怪,但起码凝固成功有点皮蛋的样子了。

忽然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叶琉涟随声看向门口,只见绿裳呆呆地站着,视线对上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小姐恕罪,奴婢只是闻到味道来看一下,不知小姐,小姐……”

“我怎么了,叶府没有规定不让我做饭吧。”叶琉涟看着绿裳紧张的样子甚是好笑,“你快起来吧。”虽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下跪这个礼数她还是不习惯。

“过来过来。”叶琉涟看她哆哆嗦嗦地起来站的离她远远地,眼睛却不自主地飘向煮粥的锅里,遂舀了一碗递给她,谁知这一动作又让绿裳跪下了。

“小姐,小姐……”绿裳不知是紧张还是怕,结巴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

叶琉涟叹口气起身到到绿裳面前扶起她:“别动不动就下跪的,我哪有那么可怕,你并不是府里的婢女就别自称奴婢了,我也不知这粥味道如何,第一次做,你帮我尝尝。”

绿裳这才起身接过碗对着吹了吹,小口的抿了一下,然后眼睛蓦地就亮了一下:“好好吃哦。”

“好吃就别告诉别人,以后我还做给你吃,里面的烧鸡肉可是兄长偷偷带给我的,让爹爹知道了以后就吃不到了。”叶琉涟边说边把剩下的粥装到提前备好的陶罐里。

绿裳使劲点了下头呼噜呼噜喝着。

“你在这慢慢吃。”言罢叶琉涟用厚厚的布包着罐子捧着出了门。

苏府西院。

叶琉涟猫着腰扒着窗户边正往苏子衾屋里瞧,见两个婢女低着头站的离苏子衾远远地,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苏子衾正坐在桌前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早膳发呆。

叶琉涟正想着要不要扔个石子进去时,苏子衾便心有灵犀似的看向窗外。她见他看过来忙做手势指指自己又指指屋里,指指婢女又指指屋外,示意他让婢女出去,然后就跑到屋旁的树后面藏起来了。

苏子衾一夜未睡好,总不自觉地想起昨夜之事,看着早膳也没什么食欲,不知该不该去同叶琉涟道歉。可是他不想教叶琉涟轻功,第一次有人愿意接近他说要同他玩儿,可若她学会轻功可以出叶府了,还会来找自己玩吗?他正这么想着,隐约中飘来一丝香气,他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了他思绪中的人——叶府的那个小姑娘!

苏子衾回过头淡淡道:“我吃完了。”两个婢女立刻收拾餐具离开了,速度快的叶琉涟看到一定会咂舌。

不过叶琉涟此时正捧着罐子站在树后头,听到关门声眼见了婢女离开,这才抱着罐子进了屋,苏子衾正坐在桌前垂眸喝着水并未看向她。

她将罐子轻轻放在桌上:“累死我了,看着也不大比我想象的沉多了。”

“这是何物?”从隐约飘出的香气中苏子衾判断不出是何吃食。

“拜师礼。”叶琉涟打开系着的布,将扣在罐子上的碗和勺子取下用茶水涮了涮,将粥倒出一碗摆在苏子衾面前。

“不教,你走吧。”本来犹豫的心在看到她时反而静了下来,苏子衾依旧垂眸不看她,反正他早已习惯一个人。

“那就算了,你尝尝,我做的皮蛋烧鸡粥,特此一家,过时不侯哦。”叶琉涟收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笑笑地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苏子衾抬头,没有想到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叶琉涟没有错过他不经意挑了一下眉的动作。

“这是何物?”苏子衾指了指粥里的皮蛋。

“皮蛋。”

“未曾听说过。”苏子衾舀了一勺尝了一下,蛋很韧,鸡肉香软,混着略带咸味的米粥。

“我昨儿说今日带烧鸡来给你吃,今日便带来,说要同你玩耍便来找你了,我说出口的话必不食言!”叶琉涟放下支着下巴的手。

苏子衾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稚嫩脸庞,忽然间就觉得心里痒痒的,痒的一阵酸意冲上鼻子,眼中厚厚的雾气堆积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坠落下来。

5

叶琉涟愣住了,苏子衾也愣住了。她未想到看起来那般冷淡的苏子衾居然就这么哭了。苏子衾亦未想到,自己自记事起便再未哭过,今时居然就这样在她面前哭了,而他们仅仅认识了一天,统共才见过三次面。

叶琉涟回过神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心想:他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呀。

苏子衾任她轻轻擦干泪痕,低头默默地喝完了粥,感觉今日的粥不是喝到胃里而是喝到心里,撑得他整个心都满满的。忽然就猛烈地咳了起来,叶琉涟急忙起身站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背,拍了几下也不见好转正想去叫人,苏子衾一把拉住她:“一会便好了。”

苏子衾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捂着心口急促地呼吸着,脚下有些虚浮站不稳,叶琉涟忙拥扶住他,一只手在他后背自上而下地轻顺。

苏子衾被拥住,她身上带着的粥香萦绕在鼻尖,不自觉地回拥了一下她,头轻抵上她的肩膀,从未有过的心安。叶琉涟感觉到他呼吸顺畅了便停下动作,只觉此刻的苏子衾无不透露着脆弱和无助,拥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屋外的秋风吹落了一片又一片叶子,片片落叶顺着窗户飘落,见着两个相拥的小人儿,轻轻,轻轻地,生怕扰了这一室的静谧。

许久之后,苏子衾松开手,不自然地别过头道:“我认可你了。”

叶琉涟看着他哭笑不得。

“我愿教你轻功。”过了一会见叶琉涟没反应,苏子衾又道。

“欸?你不是不愿教我吗。”叶琉涟没想到之前他拒绝的那么干脆忽然又愿意教了。

“不然难道你要天天爬池塘过来吗。”苏子衾顿了一下又道,“哪家府中住人的宅院里会留着杂草丛生的池塘?”

“你。”叶琉涟毫不犹豫地回应。

“府中人见了我都低头绕道走,谁还会管我院中如何。”苏子衾平淡地说着,彷佛被躲着的人不是他一样。

“怪不得,之前那两个婢女走时脚下跟生了风似的,一眨眼就走远了。”叶琉涟不知是否戳到了他的痛处,赶忙调节气氛,说到“一眨眼”时还夸张地眨下眼睛,看的苏子衾忍俊不禁。

“你既住进来了,过不了多久,这池塘必会被清理干净的,叶御史不会放任不管的。”苏子衾看着她瞬间纠结的眉头补充道,“叶御史和我父亲是出了名的不和,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莫是不知?”

“我连两府相邻都不知道,又怎知他们不和,被你说的我得赶紧学会轻功了,若如你所说,以后我再想过来岂不是就真的只能翻墙了!”叶琉涟扁扁嘴抛却担忧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现在就教我吗?”

“现在不行,”苏子衾看看天色:“一会教习我的先生要来了,你还是回避的好。”

“欸,教习先生?”

“嗯,我这样也去不了私塾,父亲遂让人在家中教习我。”一边说着苏子衾一边向窗边的榆木小桌走去。

“那你要学什么呀。”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武学技艺。”

“……”叶琉涟顿时无语,这岂不是什么都要学吗:“那你何时才有空教我呀。”

“晚上吧。”苏子衾从桌上取过一支通体墨黑的紫竹箫递给她,“晚上周围没人了吹一声,我过去找你。”

“好。”叶琉涟双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比她想象的重。

“怎么吹?”叶琉涟吹了一声没吹响,又递给苏子衾,“你吹我看看。”

苏子衾示范了一下,箫声醇厚而轻柔,叶琉涟里立刻就喜欢上这个声音了,照葫芦画瓢地学起来,可惜还是没吹出声。

“下颌稍后收,舌平伏于口底,收腮,口角摄住劲,以气在双唇中央吹出一个集中而小的缝隙,以集中一细束的口风向前下方吹。”苏子衾细细讲解。

练习几次后叶琉涟终于吹出声了,欣喜道:“出声了!”

苏子衾满意地点点头,送她回了叶府东院,刚一落地叶琉涟立刻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四下看了看,没人,这才安心地看向他,刚要开口,想了一下还是谨慎一点,拉他站在旁边的树后面,对着他耳朵小声到:“子衾小师傅再见。”

苏子衾听到称呼皱着眉:“你我相差不过两岁,如此称呼我可受不起。唤我子衾即可,我亦唤你琉涟,可好?”

叶琉涟听到摇摇头:“不好,我不喜欢琉涟这个名字。”虽然这个年代的人并不认识榴莲,但她还是被别人一叫琉涟就立刻条件反射想到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水果。

“那我如何唤你。”

叶琉涟想起前世自己经历的种种,还有含辛茹苦把自己带大的外婆,不自觉地就红了眼眶。

苏子衾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角就湿润了,浅声询问道:“怎么了?”

“没事。”叶琉涟摇摇头,甩掉泪意:“叫我阿姮吧。”前世外婆总是阿姮阿姮地叫她,她已经很久没再听到过了。

“阿姮。”苏子衾拍拍她的头柔声唤出,同样的名字,与外婆完全不同的感觉。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晚上无人了我再叫你。”叶琉涟瞄见远处似是绿裳身影,再一回头苏子衾已经不见了。

“小姐,原来你在这。”绿裳眼一尖看到树后露出的衣摆小步跑过来。

叶琉涟忙把紫竹箫塞进袖中。

“小姐,你在做什么呢?”绿裳因跑的急,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叶琉涟看到眼前的池塘信口言道:“呃,我在看这池塘,想以后种些什么好,对了,你先在这等等。”叶琉涟说罢回了屋将紫竹箫藏好。

“走,我们去找娘亲。”绿裳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刚出屋的叶琉涟风风火火地拉去往叶夫人住处去了。

“娘!”叶琉涟到时,叶夫人正在绣手帕,寥寥针线穿过,一朵牡丹便鲜活欲滴地跃然帕上,唯剩一片叶子还差了一半。

叶夫人见叶琉涟来便放下手中的帕子:“不是让我帮你挑了人吗,怎的,是后悔了?”

叶琉涟经她一问这才想起早膳时说选婢女厨娘的事,忙否答:“不是,娘选好就好,就是我想学箫了。”言罢正好看到桌上快要绣完的帕子,便凑近瞧了瞧,见了帕子绣的十分精巧,心里又痒痒道,“我还想学绣花。”

“昨日不是才说要学医吗。”叶夫人笑,这孩子啊真是想到一茬是一茬,想想她也到了事事都好奇的年纪,也是怪不得了。

“都要学,到现在除了识文断字我还什么都没学过呢。”叶琉涟不满,苏子衾现在什么都在学,可是她还什么都不会,连哥哥今日都开始去私塾了!只是这个时代的女儿家是不能去私塾的,也就达官贵人才会请先生于府内教习。

“学一样当一样,你现在什么都想学,怕只是一时兴起,别到最后什么都会一点又什么不精通。”

“我什么都会一点也比什么都不会好吧。”。叶琉涟看着母亲似乎并不太乐意,拽着母亲的袖子开始撒娇,“娘,娘,你就答应我嘛!”

“真是拿你没办法,绣花娘可以教你,这箫嘛,娘确是不甚精通,等老爷回来你去问问。”

“好。”叶琉涟见母亲答应了,立刻笑开了,叶夫人遂抱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开始教她绣工。

绣花看着容易,可真做起来一点也不简单,跟叶夫人学了一天,那繁复花式,看的她头都大了。

“丫头这是在绣什么呢。”叶御史一踏进房门就看见一大一小正认认真真地绣着活。

叶琉涟这才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感觉似有星星在眼前转,绣花这玩意可真够累人的。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不过才绣了两片莲叶,还绣的棱棱角角十分怪异。

“好难啊,我何时才能绣成娘那般。”叶琉涟甩甩酸麻的手腕抱怨道。

“哎哟,臭丫头,刚学你就用锦帕绣,不知道随便找块布料先练练手啊,这锦布可贵着呢,这块自己用,绣不好也不许扔了。”叶御史看到她手里的锦帕心疼的直瞪眼。

“知道啦。对了,爹,我想学箫。”绣花嘛,是次要的,以后再说,她现在最主要是想学箫,不仅仅是因为苏子衾还是被那圆润轻柔的箫音所吸引。

“丫头最近很是好学,为父甚吃惊啊。”叶御史坐下喝了口茶,看着叶琉涟高深莫测道,“之前学个字都磨磨蹭蹭的,这两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哥哥去私塾了没人陪我玩了,我无聊就想学点什么嘛。”叶琉涟心里一惊,默默地把没绣完的锦帕和袖针盒揣进怀里。别看他老爹平日里笑眯眯的很好说话,那都是表面而已,内里精着呢!

“为父还没有去你的小院里看看,不带为父去参观下吗。”叶御史未待叶琉涟起身便径自招了几个家丁,朝着东院进发了。

这父亲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叶琉涟赶忙起身追过去心想他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还直接带上家丁!难道她偷偷去苏府的事被发现了?如果真是那样……

叶御史一到院子就盯着小池塘皱眉,回头对着几个家丁道:“这池塘里的草怎么不收拾,像什么样子,你们几个下去清理干净了。”语毕便进了屋内左看看右瞅瞅的。

奈何叶琉涟才五岁,小短腿跑的都没叶御史走的快,眼睁睁地看着他先进了屋,在里面溜达来溜达去,最后溜达到梳妆台前停住了,吓的她出了一身冷汗。苏子衾送她的箫可就被她藏在梳妆台底下的拉柜里,那箫底可是清清楚楚地刻了一个“衾”字,就他老爹那个精明劲,加上他向来和苏丞相不和,若是知道自己和他儿子私下有交往指定要让自己搬院子,隔院那个男孩她看着有眼缘的紧,可是舍不得!

6

就在叶御史将要打开拉柜的那一瞬,隔壁突地响起一阵古琴声,琴声悠悠潺潺在院中漾开来。

叶御史收回手臂走出来:“何人住在隔壁?”

“回老爷,是苏丞相二公子。”李管家正指挥家丁收拾吃糖,听到叶御史问便回过身来回答。

“哦,就是那个叫苏子衾的小子?”叶御史一挑眉。

“正是。”李管家回道。

“看来你对苏府知道的不少啊,还知道他儿子居住方位。”叶御史听了一会儿隔壁的琴音又问,“他一直住这吗?”

“是。”李管家看看叶御史愈渐低沉的脸色冷汗直流:“小人有疏漏,是否给小姐换个院子,此处实在……”

叶御史没等管家说完就打断了他大声说道:“不必了,丫头就住这,老东西的儿子琴弹得还不错。你去打听打听这苏子衾平日里都学些什么,他学什么丫头就学什么,我的闺女可不能比他苏世衡的儿子差!”

叶御史声音大的分明是故意想让隔壁听到似的,在隔壁的琴音一断时得意地翘了翘胡子。

罢罢罢,好歹没让她搬院子,叶琉涟刚准备舒一口气就被正在清理池塘家丁的一句话给顶回去了:“老爷,这池塘和隔壁府是相通的!”

“哦?”叶御史听到此话突然看向叶琉涟,眼神晦暗不清,看的叶琉涟阵阵心虚。

叶御史走到池塘边转了转:“收拾干净,等来年春末天气暖和了也种上莲花。”叶御史言语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叶琉涟又一字一句补充道,“到来年春天之前先灌满水!”

这语气,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叶琉涟敢打包票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干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瞬间挤出泪水:“爹,你都不让我出府了,不能再剥夺我交朋友的权利!”

“他苏世衡的儿子还不跟他一个德行,你可是我闺女,给我有点出息。”

突然围墙对面传来一阵爽朗中带着嚣张的笑声:“哈哈哈,你叶青流的闺女也就这点出息了,我儿子还病着呢也比你闺女强的多!”

“你个老不死的,今日居然驳了我两份弹劾的折子,你也就会和那些贪官同流合污,谁都不得罪,你这种人的儿子我闺女还不屑于比较呢!”叶御史一听对面的叫嚣,转过身冲着围墙就是一脚。

“你才老不死的,我只比你大一岁如何就老了!再说,谁跟贪官同流合污了,你那明明是证据不齐我不过阐述事实罢了。”对面立刻回应他似的对着围墙回了一脚。

李管家似乎对这现象已经司空见惯了,摆手让家丁先走了。

叶琉涟还没从刚刚老爹那一眼有震慑力的眼神里缓出来,就只见两府的两位大人对着围墙就吵吵起来,你一脚我一脚的,踹的墙灰哗哗地往下掉。

“大人,别踹了,大人!”眼看着围墙的灰带着小碎砖越掉越多,李管家急忙上前阻止,可惜晚了一步。只听“轰隆”一声,在瞬起的漫天灰尘中,围墙生生被两边两位大人给踹出了一个大窟窿!

漫天的灰尘在两位大人的咳嗽中落定,还没歇口气呢,站在已然半塌的墙前面,灰头土脸的苏丞相和叶御史对于是谁踹倒的话题又展开了新一轮口舌大战。

两府的管家看到各自家的大人非但不消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急忙上前阻挡,匆乱间不知哪家的管家说了句:“大人,你们可都是文官呐,这传出去了可不是让人笑话。”听到此言两人放清醒过来停了手。

“这苏府后砌的墙果真是不结实,偷工减料了吧,李管家,派人来拆了重砌。”叶御史拍拍身上的灰正正衣冠。

“呵,当初是谁的饷银被扣了,穷的叮当响,连个砌墙的钱都出不起了,还敢笑话我墙砌的不结实!”苏丞相不乐意了,“还砌什么,不如拆了,你不是还想打听犬儿每天都学什么吗,我让你光明正大的看!不然要是传出去叶御史叶大人特意派人蹲墙角打听犬儿每日作息,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叶御史气的指着他吹胡子瞪眼。

“哦,我忘了,犬儿学的功课不少,请的先生也不少,怕是你这自恃清高的老顽固花不起这请先生的钱吧。我这人一向大度,不跟小人斤斤计较,就让你家女儿跟着我儿一块学吧。”苏丞相清理干净衣上的灰尘,得瑟地冲叶御史叫嚣。

“哼,谁不知你这儿子生来带煞,故意这么说定是没安好心吧!”叶御史说完隔了一会,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甩衣袖态度大反转,对着苏丞相就是一揖,“不过,也多谢大人体恤下官囊中羞涩,下官若是不应岂不是辜负了大人一片美意。再者说多年未闻令郎近侍有甚变故,想来煞气一说也只是谣传罢了。”

叶琉涟不自觉地白了他一眼,自己父亲无论在多大的气头上,只要涉及到省银子的问题,立刻就清醒了。他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官位比丞相还低了一阶呐,吵吵那会儿怎么没想起来呢。

苏丞相本来只是逞口舌之快,没想到叶御史突然态度一软还用了谦语应下了,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就不好收回了,遂不自然地咳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教一人是教,教两人也是教,我看令爱资质平庸,在你的教导下怕是更平庸了,定让犬儿与之共勉。”

“谢大人。”叶御史拉过叶琉涟又是谦恭一揖。

苏丞相本想着话里带刺地再激他一激,指不定他就一气之下反悔了,奈何碰了软钉子,一肚子气也只能憋回心里去。

苏府管家看了一眼破了窟窿的围墙,又看了眼转身就走的苏丞相:“大人,这墙?”

苏丞相狠狠瞪了一眼管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拆了!”

“大人慢走。”叶御史见状作长揖,苏丞相听到后反而走的更快了。

见苏丞相走远了,叶御史哈哈大笑一声:“痛快!”

“……”

“丫头,你也不夸夸你爹,这下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还不花银子。”

“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吧。”叶琉涟无力地歪了歪脑袋,不过今日这一闹,围墙被拆了,今后还可以同苏子衾一同学习,虽然她表面作无奈状,心里却在窃喜。

叶御史也不反驳,大笑着走了,李管家随后跟了上去。绿裳在叶琉涟身后早就傻眼了,只愣愣地看着她对着那个坍塌了一半的墙傻笑。直到苏府一众家丁远远地带着器具走来,叶琉涟这才拖着还傻着的绿裳回了房间。

隔壁屋内,琴声复起,伴着轰隆的拆墙声。

“绿裳,你会绣花吗?”回到屋后叶琉涟将未绣完的锦帕掏出来。

“会一点。”绿裳闻言看了看叶琉涟手中的绢帕,“这是小姐绣的吗,不要紧的,开始都这样,熟了便好。”

叶琉涟看着锦帕上棱棱角角的莲叶,越看越气馁,索性不管了,换了黄色的丝线在两片莲叶中间绣起了烧鸡。本来是想绣鸳鸯,奈何太复杂了,这烧鸡可比鸳鸯好绣多了,不带毛还一个颜色,一会儿就绣完了。

叶琉涟放下锦帕感觉绣的眼睛有点累,闭上眼睛趴在桌上就不动了。

没过一会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叶琉涟缓缓直起身子,朝门口看去。

“见过小姐。”两个穿着仆佣衣裳的人作揖齐声道。

“饭什么时候好,我快饿死了。”叶琉涟看到来人又趴了回去。叶府上下就那么几个人,早就都认识了。

“可是小姐晚膳不是要去膳堂吃吗?”仆佣中年轻的一个问道。

“对哦,可是陈奶奶调新院,今晚肯定会做翡翠豆腐的,好想吃啊!”叶琉涟抬起头对着另个五十来岁的仆佣可怜巴巴道。

“知道了,老奴给小姐留着。”陈厨娘慈祥地笑应道。

鉴于叶琉涟平日时不时就往厨房跑的行为,早就和陈厨娘混熟了,感觉陈厨娘就像她奶奶一样,饿了就跑去问陈厨娘讨吃食,陈厨娘得空了还给她讲故事,许是母亲知道才特意调了她来吧。

叶琉涟看着绿裳巴巴地眨眼睛对她解释道:“陈厨娘做豆腐可好吃了,你有口福了哦,和她们一块去吧,一会我自己去膳堂。”

“谢小姐!”

看着她们离开,叶琉涟起身到榻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块锦帕,右下角一个“衾”字,写的工工整整的,扭头再看看自己的,简直不忍直视。

“咕……”叶琉涟摸摸饿扁的肚子把两个锦帕往怀里一揣:“走,带你吃饭去咯。”

天色已暗沉下来,墙也拆的差不多了,家丁开始清理地上残留的砖屑了,估摸着吃完饭就清理干净了,叶琉涟一溜小跑地就往膳堂去了。

叶府膳堂内。

“今日为何如此安静?”叶夫人看着一向闹腾的叶琉清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吃饭,向来跟着他闹腾的叶琉涟亦然,一时不大习惯。

“咳……食不言,寝不语,他们这是长大懂事了,此乃好事,夫人该高兴才是!来来来,夫人近日有些消瘦,多吃些菜。”说罢给叶夫人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的菜。

“哥哥,私塾好玩吗?”叶琉涟安静是因为下午的事,不敢惹父亲生气,但按叶琉清的性格这么安静,不应该啊。

“没听爹说吗,食不言。”叶琉清头也没抬继续扒饭,但是语气里有浓浓的不满。

叶夫人原本想问下午的事和叶琉清私塾的事,也被一句“食不言”给顶回去了。

饭毕,叶夫人刚再次欲开口,岂料被叶丞相抢了先:“夫人呐,我知你想说什么,我跟苏世衡就是天生不合,没办法,你就不要再絮叨我了,我以后定会注意分寸的!”

“你知道就好。”叶夫人见他都如此开口了,也不好说什么。

7

“清儿跟我来书房一趟,涟儿也一起,为父可要好好教教你,往后就要同苏世衡的儿子一起习课了,可不能给你爹我丢脸!”叶御史说罢便推门出去了,后面乖乖跟着两个小尾巴。

刚一进书房叶琉清就恢复了本性,在椅子上躺的四仰八叉的:“累死我了。”

叶御史一反常态不仅不像往日一般斥责他,反而还拍拍他的脑袋慰道:“我儿辛苦了。”

“这什么情况?”叶琉涟看看叶御史又看看叶琉清,有点摸不着头脑。

“清儿被选为三皇子伴读,以后就要进东宫院念书了。”叶御史为叶琉涟解答疑惑。

“可哥哥不是去私塾吗,怎么变成去皇宫了!”叶琉涟听到皇宫心里咯噔一下,皇宫啊,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再个不小心就株连九族,她还没活够安生日子呢!

“哎,一言难尽啊!”叶琉清小大人似的仰天长叹。

“清儿,以后在皇宫可不比在家里,一定要慎言慎行,你那些小性子都收起来,不可再随性而为。”看着叶御史一脸严肃,叶琉清也知道严重性,收起懒洋洋的样子正襟危坐地听着,叶琉涟也跟着不住点头,她爹可是把她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散学了就立刻回家,不可贪玩在皇宫内逗留……”叶御史一样一样地嘱咐着,叶琉清都一一应下了。

嘱咐完叶御史又对叶琉涟道:“此事万万不可让夫人知道。”

叶琉涟不解:“那你不告诉我不就行了。”

“我叫你来正是为了此事,若是你娘起疑了,你要帮着你哥哥瞒下去。”

叶琉涟看着他难得如此慎重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乖巧地点了点头。

叶御史而后解释道:“夫人有旧疾,修养了很久才见好,嫁给我后再未出过府,没人告诉她清儿伴读的事她一般不会知道的。别看你娘温温婉婉的,以前可是京城第一美女,高傲的很。”

叶御史一脸思起往事的神情:“可一场大病之后转了性子,大夫说若是受到刺激很容易引起旧疾,我怕她知道清儿进宫后担心,好不容易养好的旧疾再犯了,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对夫人保密,知道吗?”

“嗯。”二人齐齐点头。

“至于苏家那小子,丫头,你给我说老实话,之前要学医是不是因为他?”叶御史见二人认认真真应下了,这才舒了口气,恢复了平日没正经的样子打趣叶琉涟。

“一半一半吧。”叶琉涟经下午一事索性大方承认了。

“什么叫一半一半,你以为能瞒住我呢,丫头,你还太嫩了点,我可不是白当你爹的。”叶御史一看她承认了就得瑟起来。

“所以?”

“你虽日后与他一道学习,但毕竟男女有别,不过你们都还小,也无甚大碍,隔两年你大些我再给你换院子就是了,只是你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啊……”叶御史拖长了音看着叶琉涟一脸的天真,“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就牢牢记住,那孩子命格不好,别因为是你第一个交的朋友就与他过分亲密了。”

叶琉涟听到父亲说他命格不好心里不痛快,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随口道:“那都是谣传,他不过是身子弱一点罢了”。

“度善法师都说治不好便是没希望了,你还是……”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叶琉涟打断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拉着靠在椅子上半困倦状的叶琉清离开了。

回院路上。

“哥,你去皇宫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叶琉涟摇晃着他的手臂不住叮咛着。

“知道知道,你都说了一路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哥我这么聪明,不要担心了,啊。”叶琉清将她送回东院,熟门熟路地进了小厨房。

“陈奶奶。”一进屋叶琉清就冲着陈厨娘去了。

“小馋猫们都来啦。”陈厨娘洗干净手把留着的菜端了上来,看到他们一拥而上吃的欢快,笑眯眯地擦了擦手就去膳房后堂择菜了。

毕竟是吃过了晚膳,叶琉涟夹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看着叶琉清慢悠悠地吃着。

“在皇宫不给饭吃吗,你还能吃这么多,方才晚膳都没怎么见你动筷。”叶琉涟看他一筷接一筷完全没有要停的想法不禁开口。

“一群人盯着你吃饭,你能吃饱吗?”叶琉清咀嚼着菜叶含含糊糊道,“本想晚膳多吃些,可是母亲一直盯着我似想询问些什么,我这还是第一次瞒着母亲做什么事呢,心里七上八下的,哪还吃得下。”

“好吧,那你多吃点。”叶琉涟把她没动过的蘑菇粥推到叶琉清面前,“今日进宫你可见到皇帝了?”

“没有,”叶琉清咽下菜端起蘑菇粥喝了一口,“不算上伴读,入东书院的只有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三皇子刚满七岁与我同龄也是今日才入东书院。”

“那三皇子人怎样,好相处吗?”叶琉涟心想,毕竟是三皇子伴读嘛,要是三皇子好相处那哥哥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叶琉清思索了下:“怎么形容呢,按你的话说就是高冷。”

“你这说了跟没说什么区别……”

叶琉清呼噜呼噜把一碗粥都喝下肚才又开口道:“他一直安静听课,也不怎么搭理人,我如何知道?”

“吃饱了吗。”叶琉涟看着他吃的干干净净的盘子问。

“嗯,还是陈奶奶做的饭最合我胃口。娘真偏心,当初我跟她讨陈奶奶,娘说什么也不答应,现今一句话就分给了你。”叶琉清擦了擦嘴同后堂的陈厨娘说了一声就拉着叶琉涟出了小厨房。

“走,去看看隔壁那个病秧子。”到了叶琉涟房门前,叶琉清对着隔壁亮着灯光的屋子说。

“他才不是病秧子。”叶琉涟甩开叶琉清的手。

“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这么向着他了。”叶琉清看到叶琉涟怀里露出的一角锦帕,伸手就拽了出来,“你个邋遢鬼,何时用起锦帕了,真是暴殄天物,一般的绢帕都不够你浪费的了。”

“还给我。”叶琉涟看到被他拽过去的锦帕,想起自己怀里两个锦帕,不知是不是苏子衾的锦帕被拿走了赶紧抢过来。按以往的经验,一旦落入叶琉清手里的东西可很难再回到自己的口袋了。

叶琉清还没来得及看锦帕就被抢回去了,遂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拖长了音:“这莫不是……”

“我的第一件绣品,太丑了,不准看!”叶琉涟忙拿下午绣锦帕的事挡。

“没事,我不嫌弃,你的第一件绣品可是有纪念意义的,不送给你亲爱的哥哥我,想送给谁?”

“你以后日日去皇宫里,也不怕拿出来丢人。”

叶琉清沉思了一下:“也是,那算了,我回去休息了,想想要日日去宫里我就头疼,悠闲的日子算是到尽头了。那病……哦,苏家二公子,我以后再去拜访好了。”

叶琉涟见他走远了,回过头,正看到苏子衾站在门口看向她,屋内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身上,隐隐绰绰,平添了一股柔和。

“什么时候出来的?”叶琉涟小跑过去,停在原来围墙的位置踩了踩踩嘀咕着,“早知今日,我还爬池塘爬的灰头土脸的干嘛,真是找罪受。”

苏子衾轻轻靠上身后的门框看着她自言自语,唇边隐隐带了笑。

叶琉涟突然转身回到自己的门前,迈开小短腿一步一步向苏子衾走去,边走边数:“一、二、三……九十九、一百。子衾,原来我们的屋子只隔了一百步呢!”

苏子衾看她走近垂眸不言。

“你怎么不说话啊。”叶琉涟停在他面前,微微仰头看他。

“不知如何说。”许久苏子衾才语气缥缈地说出五个字。

叶琉涟看着他突然想起父亲之前未说完的话,虽然她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二十五岁,可也只是多了二十年的记忆而已,她现在的身体和神志完全与平常五岁儿童无异,就算是想多想,脑子也如同有上限般隔了一层什么似的,且随着年岁渐长,前世记忆也越渐模糊,父亲的担忧恐有多余。

前世幼年时她身体也不好,总是住在医院里,羡慕地看着窗外的孩童欢乐地玩耍着。如今看着苏子衾就像是以前的自己,他的沉默、不安,一如当年的自己,所以颇为感同身受,这也许就是她一眼就觉得苏子衾很亲切的原因之一吧。

“小师傅!”叶琉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是苏子衾,莫再这般叫我。”苏子衾听到这个称呼纠正道,“既然以后要一起学习,轻功便无需我教了吧,毕竟我也暂未习得要领,怕伤了你。”

“那我何时可以学?”

“三日后,明日习棋,后日习画。”苏子衾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功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学好的,慢慢来吧。”

“好吧。”反正父亲已经允她出府了,学不学轻功也无所谓了。

然后,谁都没开口说话,气氛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无言的尴尬。

“咳咳。”

叶琉涟听见他咳嗽:“起风了,你快些进屋吧,我先回去了。”

苏子衾急忙拉住叶琉涟的袖子道:“那个,我……”

叶琉涟看着他吞吞吐吐,猜测他许是因为墙拆了,来往无需用到紫竹箫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回而纠结:“箫我这便取来还你。”

“不是。”苏子衾依旧紧紧拽着她的袖子不放手,脸上透出隐隐的紧张,最后移开视线小声说道,“我没哭过。”

“原来是这个。”叶琉涟笑,敢情他这是因为哭鼻子觉得不好意思呐,“放心吧,天知地知还有你知,而我,已经忘啦!”说罢还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苏子衾这才放松下来,松开了她的衣袖,记事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真是太丢人了,此时方想起她的问话回道:“那箫就送你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当是我的回礼,你莫要嫌弃粗陋才好。”

“嗯,谢谢。”叶琉涟重重点了下头,这下她心里轻松了许多,本来她不懂箫,也不知那箫贵不贵重,如此接受后回去总觉得负担,既然他如此说了,自己也便放心了。

“你会刺绣吗?”苏子衾想起之前叶琉清拿了她锦帕时讲的话。

“啊?”苏子衾冷不丁转移了话题叶琉涟愣了一下,“下午母亲教我了,但是绣出来好难看。”

“你莫不是绣了烧鸡?”苏子衾随口一猜竟一语中的。

叶琉涟被猜中,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说话,心想猜的可真准。

8

“看来是真的绣了烧鸡。”苏子衾摊开手,“你既看到了我丢人的一面便给我看看你的第一件刺绣,这样就算扯平了。”

其实她倒不怕人看,之前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叶琉清看到本欲归还的苏子衾的锦帕。于是爽快地从怀里将两个锦帕拿出来放到他摊开的手上:“你的锦帕,顺便还你。”

“这是‘烧鸡戏水’吗?”苏子衾看着锦帕,眼睛笑的弯弯的。

“我随便绣的,哪有名字,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叶琉涟伸手欲拿回来,岂料苏子衾比他更快,把他自己的锦帕塞到叶琉涟手里,然后退后,关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帕子我收下了,作为扯平的证据。”带笑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喂!你怎的耍无赖啊,我都说我忘了的!”叶琉涟目瞪口呆,不过转瞬就笑开了,这样也好,他终于有了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生气。

苏子衾背靠在门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远,看着手里这一方洁白的锦帕,以前他想要什么从来不敢多想,可今日突然就想去抓住些什么,甚至是耍赖也不顾。

夜空中云层缓缓漾开,渐渐露出隐藏在后面的皓月。

翌日。

叶琉涟一早就起了,一步并两步蹦到苏子衾门口敲门。

“进来。”苏子衾已经起床了,正拿了一本书卷在看。

“你每日都起这么早吗?”叶琉涟看他像是起了有一会儿了的样子,自己平日这时候还睡的天昏地暗呢。

“醒了就起了。”说完就开始咳嗽,早上寒气重,开口寒气就顺入嗓子遂放下书卷喝了口热水压了压。

“你没事吧,早上就咳的这么厉害。”叶琉涟见水杯里的水喝完了又给他倒了一杯。

“不打紧,天凉就这样。”苏子衾接过水又喝了一口。

“看,我的绸花白衣裳好看吗。”叶琉涟提着裙摆转了一圈,她从未穿过白衣裳,因为没一会就脏了一点也不方便,可是看苏子衾穿着白衣赏好有气质,突然就想穿穿看。

“好看,你这么早来做什么,先生要辰时末才会来。”苏子衾十分认真地点头,见她满意笑开才起身关上窗户,把微凉的秋风挡在窗外。

“蹭饭。”叶琉涟一脸的理所当然:“通过昨日你婢女端走的饭菜来看,你吃饭实在是太浪费了,在我家如此是要被打手板的。”

“我没有与人同食的习惯。”苏子衾干脆直接地拒绝掉,他不想让叶琉涟瞧见婢女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

“慢慢就习惯了。”叶琉涟深知陈奶奶性格,早晨必然做清粥,天知道她多么讨厌清粥,又不好意思说,不吃又饿。昨日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眼,摆在苏子衾面前至少三四个盘子,一看就很有食欲,看来苏丞相对他这个儿子还是很好的嘛。

“习惯?你难道还打算天天来吗,你再不走我就赶你走了!”说罢就真向叶琉涟走来。

叶琉涟见他真要赶她赶紧蹦起来,四下看了看,瞄准他还没整理的床铺就钻了进去:“不走,就不走。”

苏子衾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你……”

叶琉涟探出头可怜兮兮道:“我不会告诉你是因为我馋。”想她可是吃货一枚,可在苏府几乎天天吃素食,还不准出府,叶琉清又去了皇宫,只能从苏子衾这里下手了。

苏子衾无语,被她的过分诚实给打败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真该读读《女训》。”

叶琉涟一句话就顶回去了:“那你牵我手还抱我了怎样算?”

苏子衾不自在地眨眼,别开了脸无奈道:“你赶紧出来,我允你了还不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叶琉涟心里乐开花了,这才慢吞吞地出来。在吃到早膳后更是坚定了自己选择的明智,天知道他怎么会觉得之前自己给他的茶蛋好吃!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月,叶琉涟也在心里哭了一个月。本来想着和苏子衾一块学习,终于可以摆脱无聊的生活了,谁知竟是掉到一个大坑里了,让她欲哭无泪。

用一句话总结这一个月就是:学霸和学渣的日常。

一个月后的一日,赵奶娘归来,言其父故去,留下一笔银子给她,她遂想为其父在故土置办丧事,余下银子做点小买卖,于是请辞。奶娘本也未签过卖身契,只是一纸聘约,叶御史便允了。

绿裳同叶琉涟告别时,俩人抱在一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经过这一个月,叶琉涟是真心喜欢她,孩子间的友谊就是那么纯粹,绿裳眼睛都哭成兔子眼了,出了府看着站在门口的叶琉涟还一步一回头,奶娘也红了眼睛,叮咛着叶琉涟要好好照顾自己。

叶御史在正堂同柳先生喝茶,看到送完奶娘和绿裳回来的叶琉涟,叫住了她:“丫头,过来见过柳先生,以后他就是教你医术的先生了。”

“见过先生。”叶琉涟一礼:“奶娘的父亲不是故去了吗,那柳先生是?”

“他是赵奶娘父亲在山中的结拜义兄,常与其结伴行医救济穷苦百姓,口碑甚好。赵奶娘想让其父还归故土重新置办丧礼以尽孝道,柳先生遂跟了来。我看他宅心仁厚医术又好,便留下了他正好教习与你。”

“大人高抬了,在下只是略通医术,还应谢大人供以容身之所。”柳先生忙起身谢礼道。

“哪里哪里,柳先生不必自谦,一路舟车劳顿,早些休息吧。”语毕便叫了人带其去房间休息了。

“丫头,你也下去吧,有空带柳先生在府里熟悉熟悉。”叶御史又道。

“可是爹,苏府的课那么多,我哪有空再学医啊。”叶琉涟心里打着小九九。

“你不就想不去了吗。”叶御史看着她听到这句狂点头的样子,打击她道,“那可不行,不上课容易,想推了以后再上课就难了,可不能便宜了苏府那顽固。”

“爹!”叶琉涟上前晃着叶御史的袖子直撒娇。

“有便宜不占,你可真不像我。罢了,选一门不去吧,不准再多说,不然,一切如故。”

叶琉涟嘟嘴不满,苏府的先生要求那么严格,她可是快疯了!也罢,少一门是一门总比不少好吧。

叶琉涟一边走一边想,别的课还好只是多费脑力,那武学课可真是要了命了,又不教轻功,还一直背口诀、扎马步,苏子衾打她跟切菜一样,一点也不知道放水。赶紧去辞了,以后就不用挨打了,想想就开心。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她和苏子衾的友情进展可谓一日千里。虽然苏子衾上课时认真的不得了,和她对弈对打之类的完全不手软,但一下了课立马变身温顺的小绵羊,完全不见初见时的冷漠,黏叶琉涟黏的紧。

叶琉涟去找他说的时候,他正在画画,眉头紧锁。听到叶琉涟说完点了一下头又继续画,期间视线就没离开过纸上。

叶琉涟瞥了一眼,他寥寥几笔几枝竹子已经跃然纸上,笔法虽稚嫩却已有了神韵。学神的世界啊,是她一辈子都学不来的,遂蔫蔫的离开,对于只对抽象和卡通画感兴趣的她而言,显然陈厨娘做的午膳更有诱惑力。

整个下午叶琉涟就在纸上不停地画线条,苏子衾不停地画竹子。

教画先生检查的时候看着叶琉涟问:“你这画的是什么?”

“竹林啊。”

教画先生瞪大眼睛:“这布图没错,线条是画竹的也没错,可你为何不画竹叶?”

“哦,我画的落叶后的竹子。”

“世人皆赞竹迎冬而立百折不屈的品格,且竹叶更能显其韵味,自古以来,我未曾闻有人画秃叶之竹。”先生不赞同道。

“您难道不觉得如此更省墨水吗?”叶琉涟不以为然。

“竟然愚弄老夫,孺子不可教也。”先生认为她是在耍他,气的甩袖离开了。

叶琉涟一脸无辜地看着苏子衾:“天知道我多认真的,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

苏子衾笑,将两幅画收好。

“先生肯定去跟你爹告状了,让明日你爹有词跟我爹吹嘘,然后我又可以安逸地蹭一阵子饭了。”苏丞相曾对叶琉涟早膳的蹭吃行为表示过不满,因为之前同苏子衾比试惨败而乐的允她白吃一个月。如今一月之期将至,叶琉涟开心自己又有机会继续蹭白饭了。

苏子衾看着她自己在那得意地傻笑,笑着摇摇头,他不贪心,让这样的温暖在他的生命里多逗留一阵子就满足了。

叶琉涟本以为,辞了武学课终于从深坑里爬出来了,没想到却是掉进另一个更深的坑里了。

午时,叶琉涟正看着眼前这一摞的书在心里暗骂:什么柳先生,明明是柳小人,除了去苏子衾那学习的时间,剩下的时间一得空便让我背书,背错了就打我手心,他自己反而在偷懒!

柳先生从屋外进来就看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有这发呆的功夫,不如多背几个字。”

“那学医为何还要边背边扎马步!”叶琉涟将手中的书“啪”一声拍到桌案上。

“救人也需要体力支撑,就你这小身板,怕是还没救了人自己倒先倒下了。”柳先生拿着戒尺拍了拍桌案,“继续背,背累了就背这摞《草药典籍》,换着来。”

听到后叶琉涟简直想撞桌子,换着背难道就不累了?她刚刚草草翻看了一下,《草药典籍》可比她现在背的这本难背的多了,虽然叶琉涟前世大学修的就是医学,但这古代医学和她学过的东西完全不挂钩。不过转念一想,学医这一个不慎出的可是人命,柳先生严厉也是无可厚非的,想到这一点叶琉涟只好拿起书认命地埋头苦背。

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