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义熙土断
西晋第二任天子司马衷,据正史所言他是搞乱晋朝的罪魁祸首,认为惠帝之愚,古今无匹,国因以亡。
据说他有一次畅游华林园,听见池塘里传出蛤蟆的叫声。
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司马衷却来了兴致。
对随从的左右问道:“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
随从左右的回答同样怪诞:“在官家里叫的蛤蟆,就是官家的;若在私家里叫的,就是私人的。”
不得不说该随从很有现代的物权精神,可这种超越时代的法治精神,在封建王朝却是极其反常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到了晋朝似乎已经变了味了。
从随从之言可以得出,华林园之外已非官家之地。
可想而知权非帝出,政迩宵人到何种地步。
反映的问题也是惊人的,大片土地已被侵吞兼并,逐渐流向一小部分人手中。这一小部分大地主在晋朝有一个响亮的代称“士族”。
所以,土地问题,一直是晋朝动乱的最大原因之一。
尤是五胡乱华,晋人南迁之后,这种问题愈演愈烈。他们流寓江南,无形之中会争夺南方土著的生活空间。
侵占了别人的利益,必然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心知肚明,他常言道“寄人国土,心常怀惭。”
为了面对这种窘境,东晋小朝廷想出了一个两面光的政策。那便是在南方的土地之上设立侨州、侨郡、侨县予以安置南渡之人。
侨州、郡、县明面上仅仅是个办事机构,并无实土。南渡之人只在这种侨立的地方机构登记,称为“侨人”,侨人的户籍称为“白籍”,不算正式户籍。不占南方资源,自然皆大欢喜,很好的解决当时难题。
起初侨人确实只想侨居暂居,他们内心是有光复旧土打回北方的热血,且看这些侨州的名称依旧沿用徐、兖、幽、冀、青、并六州,实际这些州郡早已被胡人霸占,是沦陷已久的故土。
然而数次北伐皆以失败告终,侨人们终于认清现实,自觉重返绝望,只能选择老老实实的在南方过日子。
居处既久,人安其业。
“侨一代”多少还是安分守己,基本居住在朝廷圈定的氛围之内。但是侨二代们早已把自己当成南方人,游离在江南各处。可谓:“十家五落,各自星处,一县之民,散在州境,西至淮畔,东届海隅“。
没有户籍,又肆无忌惮的乱窜,极大的加剧社会不稳定因素的形成。
不过这些隐患,当朝朝皇帝却视而不见,因为他本身就是最大的侨人,所以不仅不去管,反而还会时不时的出来拉偏架,为这些返回无望的侨人发声。
本就“侵占”别人地盘的侨人,由于没有正式户籍反而还有了更多的“特权”,侨人们不用负担国家调役等便利,很快就在当地做大做强。
江南本就不大,在南北之人的相互争夺下重新洗牌。由北而来的“朱门”侨人依据在北方作威作福的经验,不费吹灰之力的占据了大片田园别墅,导致江南的农民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他们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民失其田,国必失其民。是以失田则无民,无民则亡国!
从苦难生活中摸爬滚打上来的刘裕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孙恩、卢循之乱之所以能够在江南兴风作浪十余年之久,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群众基础。
历史既然选择了立志为穷苦之人代言的刘裕,他也将责无旁贷的担当起了这一使命。
义熙九年(413年),三月。
刘太尉上表曰:“从前,大司马桓温以‘民无定本,伤治为深’,上疏《庚戌》。土断实行之后立竿见影,财阜国丰,实由于此。但时至今日,土断颓驰,执行力大不如从前,因此,大晋朝应重新进行土断!”
此条提议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土断再次轰轰烈烈的展开,史称“义熙土断”。
何谓“土断”,即整理户籍及调整地方行政区划的政策。其主要精神是划定州、郡、县领域,居民按实际居住地编定户籍,同样缴税服役。
义熙土断的核心要义就是整理户籍,居民不再分侨旧,一律在所居郡县编入正式户籍,取消对侨人的优待,以便政府统一对编户齐民管理。
为了编定统一户籍,重新划定郡县疆界,取消一些流寓郡县,只保留极少部分,并给保留的郡县划分实土,作为交换,新获实土的侨郡县交旧州郡领导管辖。
简单阐述,便是打土豪,分田地。
此乃利国利民之计,士族隐占的私属皆被登记在册,隐匿漏户无处遁形,土断最大可能的彰显了公平。
贫苦百姓为之叫好,世家大族却为之咬牙切齿。
士族面对刘裕如此肆无忌惮的“薅羊毛”,却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因为他们知道刘裕真的敢因私藏部曲、佃客而杀人,前不久会稽大族虞亮的人头是那么真切,他们只得乖乖的配合土断的政策。
不过刘裕也并将所有的州郡都纳入土断,徐、兖、青三州居晋陵者就不在土断之列。
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此地侨人众多,土断推广难度较大,二来当地侨人大多都已加入北府军。
此举并不能说明义熙土断不彻底,因为留下这此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那就是就是留下一个光复旧土的信仰。
严格意义上来说,刘裕同样也是侨人,但与偏安江左的士族不同,他的内心一直都有超大江而跨黄河,抚九州而复旧土的毕生夙愿。
王业怎可偏安东南,若有一遭,他率领威武之师光复旧土,让南下之人返回原籍,不再成为侨人岂不快哉!
国有此人,何愁复兴。
这些晋廷这一点还是拎得清,下诏加任刘裕镇西将军、豫州刺史。
无功不受禄,刘裕见到土断还未见成效,坚定辞让。甚至连同前不久朝廷加封的太傅、州牧及班剑等荣誉及特权,及皇帝赐予的黄钺一并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