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鸿一舞
我忐忑的,没有勇气去尝试——玉笛虽断,尚可成曲,但也要看吹笛子的人,没了少女的容颜,就得有绝世的技艺。
以现在的我,拿什么去和那个女人争?
“娘娘何苦自怨自艾?”他说道,“臣当年看娘娘惊鸿舞,可比汉宫赵飞燕,试看大唐天下,千万女子,还有哪一个比得娘娘?”
我犹豫地:“我老了。”
他坚持地:“娘娘青春正盛!”
我迟疑地:“我骨头都钝了。”
他肯定地:“娘娘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我动摇地:“那么……或许该试一试呢?”
他认真地:“该当现在就由臣奏乐,请娘娘起舞!”
说罢,他不再给我反悔的机会,三两步就跑到了一架编钟前,手里一柄小椎,“叮叮”击了两下,回头来冲我笑了笑,才又敲了第三下。
我在他的回眸一笑里突然发了疯,好像一株枯萎的梅树突然又灌注了青春的汁液。三伏天下起了大雪,骄阳中,升起了冷月。一树花,扯一片云,一枝探到才子的笔下,一枝开到帝王的窗边。
听他的每一个音节,丁冬,如冰沫子撒向人间。我便化为雪里梅精啊,那丁冬声越响,就越要雀跃。跃过虞美人的剑和楚霸王的歌,跃过甄皇后的罗袜,和曹子建的诗篇——何止是曹子建呢?刘禹锡、韦应物、李谪仙,我本身就是舞动在他们锦笺上的字啊,左手一横,右手一勾,扭了腰肢成一瞥,长发一甩,是一捺……末了,留下深深的一眼,烙成一个鲜红的印,在心间。
曲终了。
我的舞还不想了。
上阳宫的工宫女太监都惊了——素来我懒梳妆,怕笙簧,而这一日,如坐东风,如踏春光。
我听他们窃窃,我却不见。
我满眼都是一个人,笑。
惊鸿一舞,华庭传遍。
当天夜里,皇上派小太监用梨园戏马接我至翠华西阁。
轻怜蜜爱,关切如旧。开元二十八年以后的岁月,仿佛不曾存在。
我仰面看着芙蓉帐,又透过帐子看着九龙藻井,内中似乎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背影,接着回眸一笑。
我想,她且笑她的吧,且看皇上现在和谁同帐。
只有一直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才能算赢。
我想起了他,夜色里生生长出来的妖,手里一柄小椎,“叮叮”击了两下,回头来冲我笑了笑,才又敲了第三下。
叮。
那不是编钟的声音,环佩叮当,是那个女人的金步摇。
内侍惊报:“万岁,贵妃娘娘已到了阁前,如何是好?”
皇上一惊,慌忙跳下床来穿衣服。
我愣愣看着他,心中一股火气,道:“万岁,堂堂一国之主,居然怕一个……”
我很想找一个肮脏怨毒的字眼来形容那个女人。而话还没出口,皇上已经将我打断。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他面如土色,粗暴地将我推到墙壁的夹层里。
“万岁!万岁!”
我还要分辩,还要和那个女人一争高下,然而暗门已合上,我关在一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