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佛落泪
夜深如墨，霜寒透骨。
金山寺的主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余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幽微的光，摇曳不定，在黑暗中宛如风中残烛。
佛堂之内，一尊尊慈悲庄严的佛像，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竟显得狰狞而诡异。
仿佛那沉静的脸庞下，正隐忍着无尽的悲怒。
殿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呛人至极，令人作呕。
原本庄重肃穆的佛门圣地，如今却成了人间炼狱——横七竖八地坐卧着上百名僧众。
他们衣衫染血，双目无神，脸色苍白如纸，却仍贪婪地咀嚼着手中的血食，哪怕啃到自己的手指，也浑然不觉。
骨骼断裂的声音、皮肉撕裂的粘腻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来自地狱的悲歌，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僧众早已被噬魂丝侵蚀神智，沦为毫无意识的活尸，只余下本能的饥饿与残暴。
每当吞咽一口血肉，他们的喉间便会发出低沉的嘶吼，如同野兽啃噬猎物的喘息。
殿堂之内，鲜血横流，碎骨遍地。
地砖都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像极了地狱的献祭场。
在这一片可怖的修罗场中，一道孤零零的身影立于血泊之外。
那是一个身着戏袍的男子，华贵的锦缎在幽暗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他的身形纤细，看起来弱不禁风，手中握着一根柳枝，缓缓挥动，似在指挥着殿内这场血腥的狂宴。
微风拂过，戏袍的衣摆轻轻飘起。
仿佛他仍立于戏台之上，即将吟唱出一曲凄艳悲歌。
他那单薄的嘴唇，翕动得缓慢而痛苦。
因为他的嘴与双眼，皆被暗红色的丝线生生缝合。
针脚细密，血渍早已干涸，却在他微微颤抖的动作间再度渗出，如泣如诉。
血丝顺着下颌滴落，映着他苍白如雪的脸色，狰狞而又妖异。
即便如此，他的腹中却传来幽幽曲调。
仿佛某种禁忌的戏腔被硬生生吞咽入腹，再自脏腑深处渗透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凄凉。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这哀婉的曲调，在森然的殿堂内飘荡。
如鬼哭，如冤魂呢喃，令人寒毛倒竖。
佛堂之上的金身佛像，本已因殿中的罪行而愠怒，金色面庞之上却浮现出一丝深沉的悲意。
刹那间，金佛的眼角缓缓渗出一滴暗红的血泪，在幽幽灯火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随后沿着佛像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染血的地砖上，溅起一朵殷红的涟漪。
轰隆——！
一道雷霆自天穹炸响，仿佛上苍震怒，整座金山寺在雷电的光辉下映出森然可怖的轮廓。
下一瞬，狂风怒号，卷起破碎的经幡，窗外的天地仿佛被这异象所惊醒。
倾盆暴雨骤然坠落，如天河倒悬，冲刷着这座染血的寺庙。
昏黄的烛火映照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这下，你相信了吧。”
法心冷不防凑到孙见安耳边，幽幽地呢喃道。
正在偏殿里窥伺的孙见安，被法心突如其来的这一声，给吓了个激灵。
“别出声。”
孙见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寺里的活尸几乎都有二境心庙境的战力。
而那个疯魔一般的伶人，至少都是六境香火境的强者。
凭他一个小小的命火境巅峰，几条命都不够死。
得万分小心谨慎才是……
“没关系，我早已提前布好了避音罩。”
法心淡然一笑，他袖袍拂过虚空，一层无形的保护罩瞬间显形。
“今晚我只是领你来瞧一瞧，顺便取一壶酒。”
“取酒？”孙见安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哪怕这位法心师叔对他许以重利，他也仍然没有放下戒心。
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就为了取一壶酒？
“诶，没错没错，我要教你醉里乾坤剑嘛。”
“当然要一醉方休之后，才能修炼了。”
法心笑眯眯地回答道。
孙见安黑着脸，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若不是自己打不过这个五境修为的师叔。
他非得要在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添几个拳头印才痛快！
“不过，这酒得你来取。”
法心一把搂过孙见安的肩膀，硬塞给他一张地图，坏笑着说道。
“我？”
孙见安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我教你一招腿法。”
“这一招算不上很强，但十分好用。”
法心在孙见安周身窍穴上连点数下，无数灵气开始沿着玄妙的路线游走。
“只要记住这些轨迹，你就学会了这部凡级上品的《雷鸣步》。”
孙见安顿时感觉到一股陌生而奇妙的灵力在体内涌动。
犹如电流穿过四肢百骸，带着一股迅猛的冲劲。
孙见安踏出一步，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风声，他的身体竟在原地消失，瞬间出现在数丈之外。
“很不错，居然这么快就学会了。”
“嗯，你已经小成了？”
“你的天赋颇高啊。”
法心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露出满意的微笑。
“此地不宜久留，速战速决。”
孙见安的身影在大殿房梁上掠过，他脚步如风，轻盈无声。
殿外风雨交加，天际一道雷霆炸响，仿佛天塌地陷。
雷霆的震撼声在黑夜中轰鸣回荡，裹挟着万钧电光，直劈在寺中金顶上。
刹那间，火光四射，震天动地。
金山寺的殿顶霎时间金光大作，雷光爆燃起火焰，如洪流般吞噬了它，狂猛的气流将周围的空气都撕裂。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都在为这一击颤抖，磅礴的雷霆声几乎让耳膜生疼。
“果然这里的邪气太盛，引来了雷火炼殿。”法心喃喃自语道，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雷霆乃是天地间正气所凝，若感应到浓郁的阴邪之气，必定会要将其摧毁。
这也是许多大妖在化作人形之前，都需要渡雷劫的原因。
整座金山寺主殿在这一股雷霆之力下微微晃动，宫殿的石壁裂开，碎片飞溅。
似乎连这座千年古寺都难以承受天地间的愤怒。
缓缓溃散的雷火，化作一道道微不可查的金色匹练，融入到主殿最粗的四根主梁之中。
孙见安站定稳住身形，藏匿于房梁的阴影处，他身上覆盖着的避音罩，连一丝气息也未曾泄露。
然而，浩大的雷声过后，主殿里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活尸们畏惧地匍匐于地面，再也没有心思享用血食。
一滴极为细小的汗珠，从孙见安的额头滑落，砸落在地面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响。
孙见安心中一紧，暗忖道：“这声音……不好！”
一股异样的波动从下方传来。
那股气息，混杂着血腥与诡异的寒气。
那是一种无形的牵引力，带着某种锐利的目光，直指他所在的位置。
“该死！被发现了！“孙见安的心跳猛地加速，立即察觉到不对劲。
异样的波动越来越强，一种强大的威胁在迅速迫近。
“一境的小老鼠，我知道你在那儿。”
“自己乖乖下来，还能死得痛快些。”
孙见安的呼吸变得急促，瞳孔骤然收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警觉地绷紧。
下一瞬，人影闪动，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带着冰冷的笑容，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眼窝深陷，仿佛无尽的黑暗在其中翻滚。
细小的血管如网般弯曲，在皮肤下蠕动着，伴随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