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学会了贮藏
呱呱坠地,剪断脐带,意味着你的身体与你的母亲彻底分开,成为独立的个体。你与母亲的物质联系只剩下母乳,需要尽快地利用这唯一的养分来构建自己,让身体茁壮成长。
你很清楚,每天的摄入的营养绝对不能全部消耗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可不行——要想壮大自己,就得一点一滴地积累。
你需要学会贮藏能量——最适合储存能量的物质,是脂肪。
未来的这一生,你或许会花费很多精力去和脂肪战斗,然而此时此刻,脂肪却是你追逐的对象。
脂肪的结构与糖很不一样,它的分子看上去就好像是个传统的烛台上插着三根蜡烛。
构成这个“烛台”的物质叫作甘油,它的分子中有三个“羟基”(羟基指的是包含一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的固定结构),就好像是烛台上的扦子一样,随时可以让蜡烛插进来。至于构成“蜡烛”的分子,它是一类被称为脂肪酸的物质,有一个“羧基”(羧基也是一种固定结构,它有一个碳原子、两个氧原子和一个氢原子)正好可以和羟基结合在一起,犹如蜡烛扎到了扦子上。当脂肪酸与甘油组合起来之后,便成了脂肪。
现实生活中的蜡烛也可以由脂肪加工而成,欧洲人用了很多年的牛油蜡烛便是如此。
脂肪分子进入你的身体之后,会在小肠内发生分解。这就好比“蜡烛”从“烛台”上被拆解下来,脂肪分子变成了脂肪酸与甘油,它们分别进入细胞,重新组装成你所需要的脂肪。
与糖类相比,同样重量的脂肪,蕴含的能量要超出一倍以上,每一克都可以释放出37KJ的能量。所以,此刻你柔弱的身体非常钟爱脂肪,因为只需要占用不多的储存空间,就足以让你度过短暂的食物紧缺时期,这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记忆”。
对脂肪的偏爱,是很多动物的本能行为,人类也是如此。
在野外的丛林环境中,每一个动物个体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在身体中储备高能物质,是残酷的自然选择之下不得不去掌握的技能。对于大型哺乳动物而言,它们拥有与体型相配的巨大食量,而觅食会耗费巨大的能量;不仅如此,为了维持恒定的体温,哺乳动物还要比爬行动物、两栖动物等陆地动物消耗更多的热量。于是,在身体中储备高能的脂肪,似乎成了对抗食物短缺的最优解。
当然,对于此刻的你来说,“食物短缺”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你的母亲尽心尽责,生怕你出现半点闪失——她正在全力以赴保障你的食物供应,所以你并不用担心会出现自然环境中那种极端饥饿的情况。
然而,你还会对脂肪报以渴求的态度。除了消耗,你还需要储备能量确保发育,而脂肪正是作为储备的最佳选择。此外,作为人类的新生儿,吸收利用脂肪这件事还有着更深层的意义——脑发育。
人类无疑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物种。从绝对体量而言,虽然人类大脑的容量不及大象、蓝鲸这样的巨型动物,但是大脑占身体的比例却是高得惊人。成年人的脑袋,大约占体重的十分之一,但是比起新生儿,似乎不值一提,因为新生儿的脑袋占身体的比例,达到了体重的四分之一左右。你曾清晰地听到接生的护士夸你可爱,而这不是为了迎合你的母亲说的客套话,因为初生婴儿似乎不太协调的头身比例,往往更容易激发成年人的保护欲望。也就是说,虎头虎脑的你着实令大家喜爱。
生长出如此“巨大”的脑袋并非毫无代价。未来有一天你会明白,大脑是人类的中枢神经,是给身体下达各种指令的指挥室。强大的指挥室,意味着相当可观的能量消耗。充沛的脂肪恰好能满足大脑的能量消耗。
但你的大脑对脂肪还是有些挑三拣四。
虽然脂肪的结构很类似,都是脂肪酸连接在甘油分子上,但脂肪酸的种类却十分多样。从结构上看,所有的脂肪酸都有一个羧基,而在羧基以外,就是由碳原子构成的一条长链,长链上还连接着很多氢原子。
以碳和氢的组合方式为区分标准,脂肪酸可分为三种基本类型:第一类,所有的碳原子都已经无法连接更多的氢原子,这种脂肪酸被称为饱和脂肪酸;第二类,长链中有一对相邻的碳原子,它们之间形成了所谓“双键”的结构,且双键可以被打开,于是这两个碳原子还可以各自再接纳一个氢原子,这种脂肪酸就被称为单不饱和脂肪酸;第三类,长链上拥有不止一个“双键”,这种脂肪酸就叫作多不饱和脂肪酸。
这三种脂肪酸对你而言都必不可少,但它们的重要性却不尽相同。
人类主要使用的饱和脂肪酸有两种,分别叫作硬脂酸和软脂酸(也叫棕榈酸),它们的差别只在于碳原子数量不同——硬脂酸的长链上有18个碳原子,而软脂酸只有16个。
不过,这点差别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你体内的酶,可以让硬脂酸和软脂酸互相转化,所以,你的食物没有必要兼有这两种脂肪酸。母乳主要为你提供的是软脂酸,这对你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实际上,软脂酸对你来说也算不上必要的“营养品”,因为你还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合成软脂酸。当你摄入过多的能量时,身体就会把它们转化为脂肪酸储藏起来。若干年后,或许你会对这个过程恨之入骨,因为即便是额外吃掉1g食物,都可能转化为脂肪围在你的腰间。你不得不为了减去这讨厌的脂肪而大费周折。但是对于初生的你而言,这个过程却可谓求之不得,因为每储存一分脂肪,意味着你对抗外界风险的能力也会增加一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大胖小子”是对传宗接代的美好愿望。在西方绘画艺术中,象征爱的天使也总是小胖墩儿。这都是人类缺乏科学知识时对于“健康”的朴素认知,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单不饱和脂肪酸的情况有所不同。初生儿主要需要的单不饱和脂肪酸叫作油酸。油酸也含有18个碳原子,和硬脂酸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个双键。双键所处的位置至关重要,因此现代科学常常会特别标记出双键起始于脂肪酸长链上的哪一个碳原子。油酸的双键处于第九和第十个碳原子之间,如果在食品标签上看到n-9或ω-9这样的写法,不必感到奇怪,它们通常指代的就是油酸。
不过,双键的存在,也让相邻的两个碳原子变得不再稳定,它们的结构变得“不饱和”,可以有条件连接其他原子——不只是氢原子,也包括氧、氯、碳、硫等常见原子。所以,油酸久置很容易发生变质,不再适合食用。当然了,初生儿还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母乳中最为常见的脂肪被称为OPO。OPO里面的O,说的就是油酸(Oleic Acid),而P指的便是软脂酸(Palmitic Acid)。OPO所代表的脂肪,就是在甘油这个“烛台”上,依次插上了油酸、软脂酸和油酸这三根“蜡烛”。
对你来说,脂肪中油酸和软脂酸的顺序也相当有考究。比方说,牛奶中所含的脂肪也很丰富,可它们主要是POP。虽说人类也能吸收利用,但是对初生儿娇弱的消化系统而言,并不是特别顺利,甚至有可能会因此而出现消化不良。
就这样,你小心翼翼地从母乳中摄取自己所需的脂肪酸,并通过血液输送到身体所需的位置,包括大脑。
可是令你感到意外的是,如此精心的准备,却仍旧没能取悦你的大脑。对它而言,饱和脂肪酸和单不饱和脂肪酸固然重要,但是要想让大脑健康茁壮地发育,你更需要备齐另外一种脂肪酸,也就是多不饱和脂肪酸。遗憾的是,你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合成它们,只能从外界摄取,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们会被叫作“必需脂肪酸”。
顾名思义,多不饱和脂肪酸也含有不饱和的双键,而且双键的数量还不止一个。
与单不饱和脂肪酸一样,多不饱和脂肪酸的性质也和双键的位置有关,而你的大脑只钟爱两类:双键起始于第三个碳原子,被称为n-3或ω-3;双键起始于第六个碳原子,你不难猜到,它们被称为n-6或ω-6。至于其他一些像ω-7或ω-9之类的多不饱和脂肪酸,在人体内似乎只是凑凑热闹,并没有太显著的功能。
亚麻酸可以说是ω-3的代表,因为在这一家族中它是碳数最少的(18个),在食物中的分布也很广泛。人类摄入亚麻酸之后,还可以将其转化为长链的EPA(二十碳五烯酸)以及DHA(二十二碳六烯酸)。它们都是大脑发育不可或缺的原料。尤其是俗称“脑黄金”的DHA,若是供应不足,很可能会让你几年之后的认知能力不及同龄人的平均水平。
可话又说回来,以你现在的转化能力,借助于亚麻酸获取DHA,实在有些赶鸭子上架。母乳中已预先分泌出一些DHA,让你能够直接取用。然而,母爱纵然伟大,却也不能违背物质的基本规律——人体内DHA的分泌效率并不是很高,母乳也不能确保其含量足够你使用。多亏了现代的膳食科学研究,你的母亲还可以从深海鱼等一些食物中获取现成的DHA。常言道,“吃鱼聪明”,背后的科学道理便在这里,但是在此刻,还在吃奶的你若想变得更“聪明”,首先需要一位爱吃鱼的母亲。
ω-6在脑部发育过程中同样不可或缺,同时也是视觉神经形成的物质基础。换句话说,若是缺乏ω-6,不仅智力可能受挫,视觉很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这一家族的代表性物质是亚油酸——与亚麻酸一样,同样含有18个碳,也是家族中碳链最短的一种,可以在体内转化为诸如AA(花生四烯酸,也可写作ARA)等更长链的ω-6。它在自然界中比亚麻酸更为广泛,常见的植物油中几乎都有可观的含量。比如: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大豆油中的亚油酸含量可以达到一半或更多。
AA对于你的重要性不亚于DHA,既是大脑和神经系统的营养素,也是细胞膜的构成部分。所以,你的身体会积极地将亚油酸转化为AA,而你的母亲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分泌的母乳中早已储备了不少AA。尽管AA被称为花生四烯酸,可是花生中并不含有这种物质,所以指望从食物中直接获取AA,并不是很可靠。所幸的是,人类分泌AA的功能直到老年才会退化,再加上亚油酸的来源充足,所以母乳中的AA通常都不会匮乏,对此你不必太担心。
总而言之,相比于乳糖的纯粹,母乳中的脂肪酸却是一类复杂得让科学家都绝望的物质,至今我们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究竟母乳中还有多少种脂肪酸,它们的背后还有哪些奥秘,未来或许还需要你的这颗聪明头脑才能进一步揭示——但是此刻你的大脑还需要靠它们变得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