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最优选择，是自杀
朝川雾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拉开眼前那扇透明玻璃门的。
大仇得报？亦或者，是以胜利者的姿态？
不，都不是。
在得知中原明美要去警局自首时，朝川雾的心中，并未出现想象之中的畅快，相反，在他的心中，却出现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空虚感。
在得知事情的起因后，他对中原明美，对这个坚韧不拔的女人，心底竟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丝敬佩。
毫无疑问，中原明美绝对是了解自己的。
数次的见面，数次的交锋，或许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对方都已经心知肚明。
要是她没杀人就好了......
没杀人的话......
或许结果会变得不一样。
——此时在朝川雾的脑海中，闪过了这类的想法。
尽管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他忽然想起，如果中原明美是那种可以随遇而安的人，如果没有要替死去的丈夫报仇的决心，那么这样子的她，就不是中原明美，而是另外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中原明美，注定会为了自己死去的丈夫报仇。
这是无法改变的。
————
朝川雾并不想回去。
或者更为详细的说，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做好回去的觉悟。
按照中原明美的说法，她现在已经把‘小雪’跟账户里的‘107亿日元’寄托在了自己身上，这份突如其来的信息实在是过于沉重，以至于让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嗡——嗡嗡——
就在朝川雾为此犹豫时，放在兜里的手机接连发出来了几声震动。
他打量了一眼四周，迅速注意到不远处无人的公共座椅，坐上后，从兜里摸出手机，发现是LINE收到了几条未读信息。
伸手点开——
只见屏幕当中，出现了好几句像是在宣泄个人情绪一般的话语。
【大叔是超级笨的笨蛋！！！】
【明明已经出去了这么久，大叔却始终没有说明出去的原因！明明出门之前大叔说过，会跟我解释的，但是现在看来，大叔完全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大叔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看着宛如老婆婆一般接连抱怨着的话语，朝川雾心中却浮现出了一种十分真实的感觉——只要臭小鬼还跟以前一样，说着一些让人感到麻烦的话，那么生活便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无论是那107亿日元。
亦或是中原明美交待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责任。
都无法改变围绕在身边的那一切。
【我马上回来】
【嗯......午餐我要吃蛋包饭......如果你讨厌黏糊糊的鳗鱼......以后你可以不用做鳗鱼饭】
信息刚发出去，备注为‘臭小鬼’的联系人便回了信息。
【切，现在回信息太晚了！】
【另外，为什么大叔会突然想要蛋包饭？我不是大叔的仆人！不准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吩咐我做事情！】
隔着屏幕，他甚至在脑海中幻想出来，此时的‘臭小鬼’，脸上摆出了何种神情。
嗯......
应该，是在咬牙切齿回着信息。
或者，把大号玩偶熊充当成自己，双腿将其夹住后，抡起拳头，肆意将内心的不满发泄在了玩偶熊的大脑袋上。
这样一想，朝川雾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把手机重新塞回兜里，刚要转身离去时，目光在不远处还未完工的楼顶边缘扫过，朝川雾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猛地愣在了原地。
大脑中，无数的信息纷纷交汇，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朝着马路对面狂奔而去。
早就该知道的。
中原明美做事的风格，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瑕疵，只要她想，一件事情就能变得顺理成章。
而高楼边缘，那个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人影......
便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自首，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明朗，中原明美极力隐藏的那些事情，都会被媒体得知。
杀害自己的丈夫只是次要的一点。
最主要的，是她口中的加藤，在数年前所做下的那一切。
如果是自首，在被警方询问时，这些都将无法掩盖，按照中原的做事风格，这个选择明显不是最优。
而最优的选择，对她来说，并不是自首，而是自杀。
如果自杀，就能完美掩盖当年加藤所犯下的那一切。
毕竟对于已经失去过生父的‘臭小鬼’来说，如果得知自己的父亲当年做过那种事情，最后一丝信仰，也可能发生崩塌。
这是她最后的温柔。
哐——
面前生锈的铁门被径直推开，发出的声响，让站在楼顶边缘的人影下意识回头看去。
目光随之交汇。
在看到站在楼梯口人影的那张脸时，中原明美表情明显呆滞了一下，但很快，她的嘴角部位又再次扬了起来。
“遗书，我已经写好了。”
“大致内容，就是无法适应没有丈夫的生活，虽然内容是虚假的，但写出来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哭了呢。”
“对我来说，加藤不仅仅是仇人，也是相处了7年的丈夫，我虽然无时无刻想要杀了他，但是我能察觉到，他对我的爱，是真诚的。”
“所以，我不想活在愧疚之中。”
“让我安安静静结束掉一切吧，朝川先生。”
中原明美弯下腰，最后朝着眼前的男人深鞠一躬。
朝川雾没有回答，只是呆滞地盯着她头顶的位置，在弹出来的‘情绪值窗口’之中，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是无法被任何人改变的决心。
“我知道了。”
朝川雾转过身，在他脚步踏入楼道里的那一刻，又控制不住地回头望去。
身后——
中原明美已经解开了系在头发上的发绳，一头黑发被风吹得胡乱散开，身上印着蓝色桔梗花的连衣裙在风中摇摆。朝川雾此刻看不到她的双眼，但脑海中却已经构想出，此时她的眼中，应该是充满悲伤的。
————
朝川雾转身下了楼。
脚底接触到地面时，他没有回头的勇气，愣愣盯着马路对面亮起的绿灯。
在他下定决心往前迈出脚步的那一刻，身后，一声沉闷的声响让他收起了踏出脚步的打算。
耳边的一切，开始变得嘈杂，‘嗡嗡’的耳鸣声，占据了整个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