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周天野效率极快。
二人在无间界稍作歇脚，便奔向血魔帝子所在的云孛山。
“你确定，那魔头在这？”皮魔迅速变化为“李淳”模样。
云孛山流云宗，是一个修仙门派。
此地风光秀丽，以变幻莫测的云海奇观而出名。
皮魔翻阅李淳记忆，早年似乎和一位师妹来过流云宗看云海。
其宗主云鹤上人据说与七大派中的缙云派有些渊源。
“不是，咱们来寻血魔帝子。你来正道地盘作甚？云鹤上人可是一位元婴大宗师啊！”皮魔一脸惊悚，心中暗暗腹议：你是修成魔灵境，还是手持天器、地器啊？
周天野盯着苍山间的碧水寒潭，低声笑着：“你是天生大魔，怎么感应力量还不如我？仔细感应着，这片山下蕴含的魔性。”
魔道在乎执，在于己。
炽烈的执念提炼为魔性，是魔道修行的动力。与体贴天心，追求天人合一的仙道，是两个极端。
皮魔将信将疑，闭目细细感应。
不久，他露出诧色。
“还真是。山脉之下魔气涌动，全仰赖流云宗的守山阵法遮掩。而且……那是一丝幽邃、邪恶的魔性。这就是血魔帝子？”
“对，这就是那位老朋友的魔性。记住了，魔修之间的交锋，最优先的一点是捕捉对方魔性，从而寻找克制之法，乃至以自身魔性进行压制。”
因此，魔修将“收敛魔意，隐藏魔性”视作必修课。
皮魔眨巴眼睛。
不是，我靠着天生魔魂才能勉强感知到山底的血魔魔性。你轻松惬意就捕捉到了，还在我跟前喊着自己是魔种境？拜托，你骗人能不能认真点？
“你看我作甚？”
“我在感叹你的修为高深。”
呵，魔种境，反正小爷不信！
周天野不明所以，继续安排：“稍后，你就变成一只猫、一只鸟……具体变化什么，你自己操弄。安生在山里小心躲着。待关键时刻，你去万灵血池抽干灵血，把血魔帝子吞了。”
周天野顿了顿，似担心皮魔害怕，好言解释道：
“安心，你能打过他。
“血魔亦是十三死魔之一，依托血液而存，和你这类依托皮毛而存的皮魔，没多大差别。”
周天野言语间，带着对血魔道统的轻蔑。
皮魔暗暗感叹：李淳记忆果然无错。魔道之中处处充斥鄙夷。纵然血魔一脉人多势众，是魔道大门阀，可天魔一脉还真就瞧不上血魔一脉。
不过天魔正教的确有看不起血魔一脉的本钱。
原始魔帝死后，魔道化为五大魔教，内斗不休。彼时天魔正教又作东方魔教，而血魔一脉分属修罗大教，是西方魔教。后来中央魔教出身的弥罗魔帝出世，横扫五大魔教。修罗魔教从此分裂，血魔、尸魔、戮魔三脉分家。天魔正教则在魔帝高压下依旧保全。
当年东西魔教倾轧不休，天魔正教自然瞧不上修罗魔教分家后的破落户。
即便弥罗魔帝陨落后，东方魔教也迎来一场分裂。梦后为首的几位天魔巨擘纷纷离去、自立门户。但那份对血魔道统的蔑视，仍刻在每一位天魔修士骨子里。
天魔、血魔并称魔道双璧？
笑话，谁跟你并称啊？
你血魔也配？一群喝血吸髓的下三滥货色，配跟我们至高无上的天魔比肩？
……
皮魔胡思乱想后，小心翼翼问：“如果血魔帝子躲在山底搭建万灵血池。我们能不能借助流云宗的手，把他撵出来？”
迎接他的，是一双鄙夷的眼神。
“你不会认为，这流云宗上下是什么好狗吧？
“那厮能躲在山底下搭建血池，没有流云宗出力，怎么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变化为李淳后，李淳记忆到底对他有些影响。
“云鹤上人刚正不阿，流云宗亦是正道门派，有望成为正道第八大派，怎么可能和魔道为伍？他又不是我——不，是李淳这样丧尽天良的玩意。”
“你不信，大可去下面看一看。”
周天野也不恼，任由皮魔幻化山中野兽，自行去云孛山打探。
而他则慢悠悠坐在一座青石上等候。
半个时辰后，一脸凝重的“李淳”归来。
“情况不对。流云宗内的确有人和血魔帝子联手，而且他们已经在收拢附近村民，打算——”
万灵真血，需要源源不断抽取生灵体内的生命力。
想要完成魔相级的“升阶秘仪”，至少需要十万凡人的血液总量。当然，用更多数量的飞禽走兽替代，也可以。
“只是附近村民？”周天野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他们会毁灭一个小县城，偷偷把全县凡人掳来血祭，然后栽赃给魔道——哦，血魔帝子就是魔道，流云宗大可说是他干的。”
“他们没那么坏。”
皮魔沉声道：“流云宗内部的确有人和血魔帝子合作。但还有一些人是被蒙骗了。只要……”
你这厮的前身善性很重嘛？尸魔道鼓捣的干尸魔骸，浸泡几百年魔水，也没把你的善念洗干净？
看皮魔一副热心除魔的模样，周天野心里犯嘀咕。
皮魔前身是什么来历，他自然有所了解。
尸魔道、幻魔帝子之所以鼓捣这具魔骸，诱导李淳祭献，自然有其深意。
只是，一个过于正义的皮魔，难免会对大家的计划有妨碍。必须想办法调教一下，爪牙鹰犬何须这等善性。
周天野暗暗思忖间，皮魔又道：“我可用‘李淳’身份，跟云鹤上人接触。”
“不必了。若是流云宗内有人勾结魔道，必是云鹤上人——你可知，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云鹤上人……他快死了。”
皮魔一脸错愕。
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周天野的意思。
“云鹤上人希望借魔道之手，帮他延续寿命？”
血魔汲取血液，便是在抽取生灵的生命力。
万灵血池建成，会孕育相应数量的血丹，助人延年益寿。
“这不是司空见惯的？你不会真以为正道之人一个个高风亮节吧？魔道多年经营，不知多少高人名宿暗中与血魔一脉勾搭，讨要‘血丹’。”
周天野笑眯眯戳破正道遮羞布。
“仅说这百年间，正道一次次围剿魔道，为何失败？就是里头有人给魔道通风报信。”
“这……这怎么可能？”
“很正常。”
周天野神色平静：“天下修士，大多都不是纯善亦或者纯恶，而是处于两者之间的‘混沌’。哪边声势大、声音大，就往哪边靠。
“说白了，他们所为还是利己。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便是如此了。”
众生都在为自己的利益奔波。
从凡人脱颖而出的修士，自然免不了这类秉性。
“眼下魔涨道消，是大势。世界的天地元气属性，正逐步偏向适宜魔道修行。因此，诸多魔兽会频繁诞生。在这种情况下，修魔比修仙着实便利许多。”
“你错了！正道之人，绝对不比魔道少！若非他们心向正义、为何不直接修魔？为何一次次魔道大兴都败了？”
“哼——这就要怪那俩糟心玩意了。若非那俩玩意瞎折腾，早在千年前，魔道就已成为天下唯一的修行道统。”
如果两代魔帝不摆弄“魔种体系”，依旧选择古魔道统。当今那些修仙者怕不是纷纷转入修魔。并摆出“道统为道统，不代表善恶正邪”的口号。
到那时，修魔只视作一种修炼的路径。
所有的理念之争，都会变成魔道各宗门之间的战斗。而不是现在这般，正道对魔道人人喊打，谁也不乐意和魔道为伍，不愿去做魔帝的奴隶。
甚至，天底下的魔修也不乐意去当魔帝仆从。否则两代魔帝怎么败的？
“两个蠢货丢了魔道气运，也留下这贻害无穷的魔种体系。”
谁让当今这些魔君，都是当年魔宫旧部？
他们逃不出魔种约束，也没那份为他人牺牲奉献的精神。
甚至在他们的操作下，改良成当今这个畸形的魔种晋升体系。
当然，假如有朝一日周天野成了魔帝。他也未必会重新开启古魔体系。
天下群魔皆为仆从，天下众生皆为万物。
这种生活不好吗？
说白了，在一边嘲讽鄙夷，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利惠罢了。
“当然，我不否认正道存在一些品行高尚之人。正如我所言，大多数人的属性都是混沌。善的一面强，他们的表层就会渲染善的色彩。恶的声音大，他们也会跟着恶的一方走。
“你所谓的正道人多。只是他们从小聆听长辈教诲，受到影响的结果罢了。信不信，我把山海宫年轻一辈抓去魔道调教三五年。回头一个个都是凶残歹毒的魔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过如此。”
周天野长篇大论后，见皮魔一脸奇怪打量自己。
“你又怎么了？”
周天野有点怀疑，这厮的魔骸是不是有什么差错？怎么瞧上去，这皮魔有点呆笨过头了？
“我在想，你凭什么能在人后讽刺那两位魔帝。”
作为魔种寄生的魔众。
就算不每日做早课晚课，礼赞“弥罗魔帝”，可也不能随便非议魔帝吧？
弥罗魔网竟然没有直接弄死你？
沉默些许，周天野幽幽道：“有魔种监控，就不能骂魔帝了？小子，你还是太嫩。魔道花样手段可多着呢！行了——准备行动吧。”
白烟袅袅，周天野散去本相，变化为一位阴柔妖异的白衣公子。
“你这——”
跟前番周天野使用的“离渊宗无空”，似有几分相似。
“这是‘幻魔帝子’的容貌。我说过，我有办法对付血魔帝子。”
说完，周天野翻开千幻宝卷，五光十色的斑斓迷雾缓缓在云孛山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