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杀生救赎*
轰隆——
皮魔痴痴望着魔海。
他看到一个红衣少年行走在正道之上。
艰难、凶险，每一步走出，道路两边的场景都在不断变化。
无穷的奇珍异宝，吃喝不尽的美酒珍馐，还有恐怖狰狞的骷髅魔怪，血魔阴魔……
最终，他看到少年被无数爬行的尸骸包裹、堆积，那条正道之路彻底迷失。
啪！
周天野将幻化的魔海散去。
“魔道与正道不同的一点在于。正道摒弃执念，畏惧执念，要斩却执念，维系本我之清明。是于滚滚欲海之间坚守本心。而我们魔道是利用执念。每一位魔头在‘魔意境’，都会觉醒、明白自己的魔执。”
“有人追求至强的实力，有人希望为家人报仇雪恨，有人只为权利痴迷……一切偏执，皆可为魔。甚至许多魔头，本就是正道修士走火入魔而来。为何走火入魔，实力反而大增，并伴随时不时发狂？这就是‘魔执’的应用。”
周天野直接点破皮魔体内的隐秘。
“但你不一样，你没有魔执，或者说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偏执何在，魔性何在。可你已经突破魔意境，具备先天魔魂——问题来了，你这道魔魂的魔执是什么？你所见的善性，真的是善吗？”
轰——
刹那间，无相魔气悍然爆发。
周天野的手出现在皮魔面前，直接插入胸膛内。
幻化的人形再度扭曲为一张皮囊。
周天野的手插入皮囊，不断搅动、探索摸寻着。
终于，皮囊再度变化，那张干瘪的脸皮后，出现一张意气风发的面庞。
“我……我是……”
皮魔感应到自己体内的执念。
“我是███，我是███，我是███……”
浸泡在尸水中的漫长岁月，那股执念一直在低喃，一直在维系本我的清醒。
直到皮魔蜕变，执念才彻底沉寂。
眼下被周天野刺激，他明白自己脑子里面交织的两股念头是什么了。
嗜血的魔性，是皮魔与生俱来的力量。
而自己体内的善性，是前身遗留的强大执念。
是自我的凝聚，是在尸魔道多年炮制下，仍不曾迷失遗忘的执念。
眼下，那个名字就在皮魔嘴边，却迟迟无法说出口。
仿佛是某种咒力，让其彻底遗忘自己的曾经。
咚咚——咚咚——
皮魔看到周天野的手从皮囊中拉扯出一颗干瘪，却仍跳跃的黑紫色心脏。
“有趣，对自我的认知？宁可化作魔性执念，也要保存自我，反抗尸魔道的束缚？”
周天野不得不感叹，皮魔前身的坚持。
三百年的尸水浸泡，仍不能磨灭他的精神。并以这股“我执”化作的魔性，支撑起皮魔的全部行动。
皮魔时不时冒出的善性，正是其前身魔执的体现。
“选择吧，是完全蜕变为一头嗜血凶残的皮魔。还是选择继承这份执念，踏上寻回自我，死者复活的道路？”
“我两个都要。”
皮魔毫不客气，将自己的“心脏”夺回，塞回皮囊里。
“天底下，可没有两个都要的好事。凡事都需付出代价。越重要的事，代价也越大。”
……
“求求大哥，你们就让我进入吧。我就看红梅姐姐一眼，我这里有些药，你就让我送过去吧。”院外传来一阵哀求声。
紧随其后，粗犷声音道：“玉儿姑娘，你别让我们难做。我们也只是底下人啊。”
周天野和皮魔抬头，看向院落外头的争执。
有一位婢女打算进来送药，却被青楼的护院拦下。
“对青楼而言，这些无法利用的废物在进来的第一天，便已经死了。”
周天野轻声解释一句后，走向屋内。
方才皮魔一番动作，已将不少病人惊动。
如今周天野堂而皇之进来，众人强撑着坐起来，默默看向周天野。
一位满脸生毒疮的女人沙哑问道。
“先生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周天野笑眯眯发问：“你们想要解脱吗？”
一群妇人表情麻木，直直望着她们。
“先生要杀我们吗？”
“你怕死吗？”
毒疮女人默默摇头。
她惨然一笑：“落得我们这步田地，还怕死？只是……”
“只是你们还没有死的勇气？或者说，心中还有一点渺茫的希冀，希望你们曾经的恩客来救你们？”
毒疮女人看向周围众女，垂下眉。
“最初那段时间，姐妹们当然一个个想着离开这处活地狱。可时间久了，无人前来探望，也看着一个个姐妹被抬出去，自然也歇了心思。”
但正如周天野所言。
她们没有自杀的勇气，所以只能任由病魔折腾，默默等死。
可如果有人愿意帮她们上路，她们不会反抗。
“那就让我帮你们解脱吧。”
伸手在毒疮女人脖颈轻轻一划，女人当即倒在大通铺上。
皮魔跟进来，看到这一幕张了张嘴。
虽然前身我执仍在影响着他，但有所防备的他并没有马上阻拦。
他的理智清楚告诉自己：自己没办法救人，让周天野送他们上路，未尝不是另一个选择。而且，周天野此举或许另有深意。
血液缓缓淌下，旁边两个女人呆呆看着她，一言不发，只是伸手默默帮她整理头发。
“谢……谢……”毒疮女人看向周天野。
周天野笑着抬手，无相魔气注入毒疮女人体内，将她的魂魄生生拉出来，以幻力塑造全新的身体。
女人站在床边，看着逐渐咽气的自己，又看向自己崭新的身体。
没有任何毒疮，浑身上下轻松舒坦，没有半点疼痛。
“我……我没死？”
“这是我以幻力塑造的身体，维系不久，但你日后只要好好修行，活人拥有的一切感官，你都可以体验。”
女人神情激动，似乎明白周天野所谓的“解脱”到底是什么？
不等周天野主动开口，她自行跪下。
“奴婢拜见主人，愿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么冒险、麻烦的事，就不劳你们了。”
你们？
青楼接客的女人，自然不都是蠢人。
她们听出周天野话中的意思，一个个眼中带着希望，挣扎着、期待着看向周天野。
看着这些人的神情，周天野幽幽一叹。
“红尘苦海，众生皆苦。”
周天野身上仿佛带着几分神性光辉，尽显慈悲。
指尖寒光闪烁，女人们全数死亡。一道道幽魂依托幻力，站在屋内。
没有毒疮、病痛，她们一个个光鲜亮丽，仿佛回到自己最美好的年纪。
“多谢主人。”
一个个女人跪下道谢。
皮魔难以置信。
“就因为他们活的苦，所以你就把他们都杀了，用这种方式帮她们脱离苦海？”
看着这些重病的苦难女人，再联想秋水山庄那些仆人。
他似乎有些明白周天野的想法。
似乎在对方眼里，他并不是在作恶，而是在行善？
他要自己做的，是通过兵解的方式收集魂魄，将那些仆人的魂魄保护起来？
察觉到皮魔的情绪波动，周天野心中暗笑。
我就知道这手段可能有效。
这可是我专门针对正道修士，用来展现自己“善良、正义”一面的刷分利器啊。
魔道喜欢看人堕落，正道喜欢引人入正道。
当年秦清和谷灵萱能走到一起，未尝不是二人彼此较量的结果。
对于正道这种“救风尘，度魔头”的作风，周天野再清楚不过。
不是所有魔修，他们都乐意去度。
唯有那种善心未泯，时不时做一点好事的人，更容易得到正道人士同情，积累好感。
默默品味皮魔逸散出来的后悔情绪，周天野窃笑：这厮眼里，我的人设应该是那种行走在魔道之中，以自己的理念认知进行救赎的人吧？
纯黑，不会有人在意。
但纯黑之中的白点，却会吸引人的目光。
回头等他看到我的蒙境，效果会更加。
不过眼下，还不到继续刷好感的时候。
要先吊着，要一点点让皮魔自己探索，要让他自己脑补出另一个我。
“你们既然拜我为主人，且随我离开吧。”
夜摩净光扇打开，众魂收入宝扇。
然后净世火轻轻一挥，在场诸女的尸体烧成灰烬，骨灰也被周天野保护起来。
“好了，再回一趟无间界，我要去找几件东西炼制魔器——说来，好久没有制作魔器了。”
皮魔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点头。
根据童密记忆，周天野在天王山制作的几件魔器都在最后那一战打碎了。
而眼下——
“这厮使用的魔器，一个是幻魔道至宝，一个是血池化作的金爵。说来——幻魔、血魔怎么还没有来寻他报复？”
如果再算上自己招惹的尸魔一脉。
十大魔宗有三家盯上自己二人，接下来日子不好过啊。
……
回到无间界，寻宋明羲讨要炼制魔器的材料，并将这次去青楼的事告知。
见皮魔老老实实坐在周天野身后，宋明羲心中微妙。
好蠢的皮子啊。
救人的法子，只有把人炼制成魂器吗？
净世魔焰，既然带着一个“净”字，那东西是真正能净化掉一切的火焰。只要把握分寸，烧掉毒疮而不损生命，又有何难？
说白了，是这厮需要这些美人魂炼器，顺带忽悠你一下罢了。
暗暗叹息皮魔的憨直，宋明羲亦没有言语。
皮魔如果关乎羲灵剑轮，掌握在我们手里，总比被尸魔道抓回去要强。
轻摇铃铛，童子捧来一幅空白画卷和笔墨。
“这幅画卷算我送你的，庆贺我们合作愉快的礼物。”
轻轻抚过画卷，周天野不悦道：“怎么是男人的？没有女人的吗？”
“这可是一头阴阳魔的皮子。到阴阳合化的境界，哪里还在意什么男女之相？”
皮魔听二人对话，瞪大眼睛看向画卷。
人皮画？
“何况，这可是妙昙花海出来的东西。”
妙昙花海，乃北方魔教分支，玄牝阴阳魔的总坛。那一脉擅阴阳双修法、忘情灭爱法。香魔子与花魔女便是玄牝魔道推出来的一对魔侣。其他帝子是单打独斗，唯独人家是二人联手。就连未来魔帝时代的定位都设定好了，一个为魔帝，另一个为魔后嘛。
“的确是好东西。”
周天野没有继续纠结，拿起旁边的笔墨开始作画。
九阴笔是百战天楼白骨林所出。
奈何墨是尸魔道死河底的淤泥墨石所制。
二者皆有沟通阴阳，汇聚冥气的效果。
随着周天野作画，空白画卷跃然浮现一位娉婷美人。丝丝缕缕冥气流转，净光扇内的一道魂灵受到感召，自动飞向画卷。
“看来，我的画技还没生手。”
自语后，周天野继续专注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