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正面交手
1
在元京城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车水马龙间,万家灯火通明,繁荣昌盛的景象让你会忘记岁月的消逝。
在元京的日子又过得很慢,当你的心如浮萍,漂泊无依时,每过一日,皆是煎熬。对于南菀来说,自然是后者,活着便是折磨。
南菀来到安定侯府已有数日,自打那日景北潇说她丑陋,不必去前院伺候,后院的婆子丫鬟们,也个个对她冷眼相待,什么脏活累活都交于她做。
南菀也不与任何人交流,就只是埋头苦干,无论吃饭睡觉,都是独自一人。
大家笑她不仅长相丑陋,而且还性格孤僻,像个扫把星似的,只要靠近她就会沾上晦气。
这反而让南菀省去了很多的麻烦,不与人接触,就更方便自己在侯府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日大家正在吃午饭,南菀捧着粥碗坐在后院外的长廊上自己吃自己的,听到一旁的婆子们说起温公府满月宴的事情。
一听到温这个姓氏,南菀抓筷子的手下意识用尽全力,竟是硬生生地将筷子折断了。
一个系着襻膊,有些微胖的女人率先开了口,手拿筷子挥来挥去,挑眉道:“你们听说了吗?温公府给那个小妾生的儿子办了个声势浩大的满月宴,把整个元京的达官贵族都给请去了。”
另一个厨娘打扮的,眉飞色舞地应和着,好似她也去到了温府宴席上,“可不是嘛,我还听说那个小妾十分张狂,竟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子,在宴席上招待宾客,甚至跑去男宾席上露脸。”
一个年纪稍长的婆子蹙眉道:“这作风哪里像贵府里的姨娘,我怎么听得更像是勾栏瓦舍里的作风。”
“可不是勾栏里的狐媚子嘛,要不然怎么能把那温国公勾引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翻云覆雨,年近半百还能生出个儿子来。”
女人们一说到这男女房事立马来了兴趣,笑得前仰后翻的,丝毫不见害臊的样子。好像在这府门里做事,也只有聊聊主子们的房中趣事,才是她们最大的乐趣。
这时有个年纪尚小的丫鬟红着脸,立即转移了话题:“姨娘就是姨娘,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最后儿子还不是给了正房夫人。”
南菀听到这话瞬间来了兴致,从长廊中走下,凑近她们,继续听那丫鬟说道:“还是咱们小侯爷霸气,最看不得府上宠妾灭妻,一点情面都没给那个姨娘留,让她明白妾就是妾,就算生出个金子她还是个下贱的东西。”
下人们最见不得丫鬟上位又得宠的事情,因为同是下贱窝里的人,凭什么你就能一朝得势,做人上人,所以面对这样的事情,大家越说越来劲儿,叽叽喳喳的,将陈珠儿骂的是体无完肤。
南菀并没有因为听到陈珠儿被骂心中愉悦,而是想到她们方才提到的宴席上的事情。
景北潇竟然让温府当众失了脸面,他为何这样做?难不成他是去看温府笑话的?自然,此事南菀也只能想想而已,只觉得景北潇此举,无形之间帮她出了口恶气。拼死生下的儿子,最终还不是给了别人,陈珠儿妄想母凭子贵,殊不知温澈却是一个名声和地位高于一切的人。
2
“小哑巴,给老娘洗干净咯。”
南菀刚做完自己的活坐在屋中休息,一双酸臭的袜子直接丢在了她的身上。
那人是后厨的朱婆子,仗着自己在侯府中时间久,男人又在前院当差,总是欺负后院的其他人。
自从南菀来到这里后,她的衣袜就没有自己洗过,都是丢给南菀,把南菀当她的丫鬟使唤。
这会子又将自己的袜子丢给了南菀,而自己挺着肥得出油的肚子,躺在炕上休息。南菀不想多事,拿着朱婆子的袜子就往洗衣池走。
南菀刚走到池子边,只见水井旁蹲着一个身穿水蓝色短袄的丫鬟,一个袖子高高卷起,而另一只手不断舀着水往胳膊上泼,只见她的右胳膊上竟是一大片发红的迹象,严重的地方已经起了水泡,显然是被烫伤的模样。
丫鬟的动作虽然很麻利,但毕竟伤势严重,打水很费事,衣襟都湿了大半了,但伤处还是发红。
南菀放下东西,走到那丫鬟的旁边,从井底打了一桶冰水上来,一手拉起丫鬟的胳膊,然后帮洗伤处。
片刻之后,伤处已经没有那么红了,但是已经开始大片地起水泡了,南菀盯着丫鬟的伤口,冷然道:“厨房有芝麻油,你再找点苍术磨成粉,然后和着芝麻油涂到伤处,就不会留疤了。”
说罢,南菀就又回到洗衣池旁,去给朱婆子洗衣袜了。
这时那丫鬟突然开口:“她们都说你是哑巴,看你这样子,不仅不哑,懂得还很多嘛!”
丫鬟在后厨前见过南菀,因为整日裹着头巾,很难不让人多看一眼。
南菀并没有回答,继续手里的活计。
听得出,这丫鬟是个爽朗的性格,她索性走到南菀的边上,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的整张脸都被头巾围住,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边,又见她正洗着不像是她的衣服,便猜出是怎么回事,道:“你这样根本没有出头之日,就只能一辈子被人欺负,为什么不想办法做到大丫鬟,跟着主子们,人前显脸,人后享福呢?”
“也没见你多显脸,被烫成这样不还是没人帮你。”
南菀漠然的一句气到了蓝衣丫鬟,她听完后立即站起身来,气哄哄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自己挑主子,侯府这么大,我就要一个个地试,看看哪个主子最适合我。”南菀突然停下了手底的动作,似乎想到了什么。
蓝衣丫鬟见南菀的神色有些动容,挑眉道:“我叫雪菱,有恩必报,我知道你,刚来第一天就被小侯爷骂了,但你绝不能认命,否则一辈子都只能在这被那些老女人给欺负,你瞅瞅你现在做的活,你心甘情愿吗?”
见南菀没有说话,雪菱又道:“总不能跟着她们叫你小哑巴吧,你叫什么?”
南菀缓缓开口:“我叫惠儿。”
雪菱拍了拍南菀的肩膀,道:“我不能与你多说了,眼下我在四姑娘那里当差,她可是个不好惹的主,等我得空了,再过来找你。”
说罢,雪菱便放下衣袖,整理了下衣衫跑走了。
看着雪菱远走的身影,南菀突然意识到什么。
雪菱说得对,人在被动的时候,真的就很难争取到什么,她来这里是要给弟弟和母亲报仇的,并非苟且偷生,就这样赖活着。
就像当初母亲还在府上的时候,她知道魏瑾菱阴险,陈珠儿歹毒,也明白那搜出的红花就是陈珠儿在害她。
因为当时虎啸楼出事,母亲不想在府中多事,因为她再牵连到虎啸楼,故而一直忍气吞声,直到最后惨死在外。
这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母亲的让步,才让敌人得寸进尺。
想到这里,南菀恍然大悟,像她这样不多事,不惹事,是根本没有出头之日的,她要像雪菱这样,自己选主,找到能帮到她的人。
南菀心中迅速思索着侯府的情形,偌大的侯府,总有一个能帮到她的人。
3
这日恰逢母亲和弟弟的七七,南菀知道自己去不了墓前拜祭,便用自己的月银早早买了些纸钱藏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
在侯府的这些日子,南菀并没有去过前院,但是已经对后院的情况了如指掌。
就是他们初入侯府时经过的那片竹林是没有人在的,且在竹林里还有一座小假山,正好作为一个掩体,让南菀拜祭一下母亲和弟弟。
子时已过,明月高挂,府中安静得只剩呼呼的风声,以及只有南菀能听到的,心底的哭声。
她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烧着纸钱,低声道:“阿娘,弟弟,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你们,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他们一个都别想逃过。”秋风拂过,吹掉了南菀的头巾,一双泪眼在火光的闪烁下显得更加明亮。
但是在眸光深处,却是不符她这年纪的沉静。明月、秋风、竹影,还有着淡淡的竹子清香,围绕在少女的身旁,显得她的身子越发坚毅挺拔,就如这林中翠竹一般,永不服输。看到这一幕,有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
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南菀的头顶传来,“要是没有脸上的这东西,黑夜里不细看,竟还是个小美人。”南菀吓得立即踩灭了火,迅速将头巾戴好,循声望去:“谁?!”
那人躺在假山上,好不自在,手里还拿着酒壶,仰头一饮,道:“我二姐大婚在即,你却在府里烧东西,若是被人知道了,你怕也该去地下与他们团聚了。”
南菀心头一惊,“他们”!脑中迅速思索这人到底听到了什么?又听到了多少?来此处之前,南菀的确上下左右仔细检查过,确定没人才开始拜祭的,他又是何时到这的?
不对!女人说了句“二姐大婚在即”,在这侯府上,即将大婚的只有二姑娘景丛珮,那么这个人就是……
趁着夜色,那人又高高在上,看不清模样,但是月光中,却是清楚地勾勒着他那姣好的轮廓,还有玩世不恭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唯一的可能便是……
小侯爷,景北潇。
南菀心中有些慌乱,来侯府的第一日就被景北潇给定了“死罪”,若是此刻再得罪了他,就怕真的要被赶出去了,于是灵机一动,立即跪地哀求:“神明在上,小女子无意打扰,可小女子初来府中就波折不断,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只想烧些纸钱打点一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您明示。”
南菀一句“神明在上”惊得景北潇差点一口老酒喷出来,这人是把他当成神仙?鬼王?还是什么东西了?
南菀一副冲撞了不干净东西的样子,又磕头又认错的,声音诚恳:“小女子知道错了,我就想在府中好好当差,并无二心,还请神明给条活路,赏小女子一口饭吃吧。”
这话一出,景北潇心中了然,这丫头是给她上话呢。
如果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给条活路”不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刁难于她,若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此一说,拜祭成了打点,此事就情有可原,不好再责罚了。
景北潇觉得十分有趣,于是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南菀的面前。
景北潇身材魁梧,娇小的南菀在他面前也只到胸口的位置。
微风拂过,竟是将景北潇散落的头发吹在了南菀的脸上,顿时惊得南菀红了脸。见景北潇与自己这般靠近,南菀吓得后退一步,准备伺机而动。
看着南菀虽有些慌不择路,可那双眸子却是在深夜中隐隐发亮,像极了蓄势待发的野兽,景北潇的心底有种熟悉的感觉。
原以为景北潇要拉着南菀去找周嬷嬷呢,没想到景北潇却是一副喝醉了的模样,端着酒杯摇摇晃晃道:“你这丫头好眼熟啊,你是不是刺客?还是谁家派到府里的探子?”
南菀见状,这是……喝多了?
景北潇一个转身,摇摇晃晃地往护卫睡的院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都别睡了,起来喝酒!”
南菀见景北潇逐渐远去,赶紧收拾好东西撒腿就溜。
殊不知那一边的景北潇却是扬起笑容低声道:“差点就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