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询问圣母怜子图和圣心耶稣教堂
您曾经是比伯里希圣心耶稣教堂的辅弥撒者,并且准确地说是在女恐怖分子比尔吉特·霍格费尔德从1969年到1973年上过管风琴课的那家圣心耶稣教堂,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请您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
是的,也许吧。
霍格费尔德女士生于1956年7月,过去和现在都比您小将近一岁,是真的吗?
如果她确定是1956年7月出生的,那么这种情况是正确的。
尽管比尔吉特·霍格费尔德过去和现在都比您小将近一岁,但是她是红军派的成员,而您据说不是。对此您能给出任何一种解释吗?
一种解释?我……
太胆小了,您是想这样说吗?
胆小?对,肯定也是。但是当时,当红军派……
您说的是第一代红军派?
是的。没错,我总是只谈及第一代。也就是说,在他们当时开始,更有甚者,当他们后来在施塔姆海姆坐牢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您就干脆直说吧,当时您被自己一种常见的青春期冲动所侵袭,带着这样的多愁善感您直到今天一直在使自己的整个人生复杂化。您把一张关于霍尔格·麦恩斯死讯的海报挂在房间里,海报上写着“一位同志牺牲了”,挂在它旁边的是一幅“谁人”乐队的招贴画,当时该乐队早已过了它的巅峰期,但毕竟也曾经有过年纪轻轻就死去的想法。乐队成员当中只有一人做到了这一点,但是您当然不会真正与这些来自伦敦郊区的面孔达成共鸣,而霍尔格·麦恩斯,就像他当时被捕时只穿了一条黑色的内裤那样,这让您立即回想起在客西马尼园里的拘捕情况……
据我所知当时耶稣浑身上下穿得很严实。
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当然后来,在绝食之后,整个圣像学之于基督的葬仪才起了作用。
当时有关霍尔格·麦恩斯的照片令我回想起两幅绘画作品,一幅是荷尔拜因创作的《墓中基督》,严格地讲,不管怎样它也是一幅渎神的画作,画中那绝望和受到惊吓的身体被囚禁在一个狭窄的箱盒里,关在里面是不可能逃出去的,那情形就是被活活埋葬,仿佛荷尔拜因想用这幅画否定耶稣的复活。另一幅当然是曼特尼亚创作的《哀悼基督》,当这幅画被尸体剖验处公开的时候,它也同样从透视技法来看显得太短和扭曲变形。
所有恐怖分子的脑浆都会被取出,所有的恐怖分子都是没有脑浆被埋葬的,这一点您知道吗?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便问一下而已。
就是通常纳粹所干的勾当:测量脑浆,为了从中断定无价值的生命。
那是为了搞神经塑化研究。
当时?
当时还没有。因此所有的脑浆都被保存这么长时间。
因为人们想证明当时还无法证明的事情?
我们最好再回到“瞧这个人”[1]的象征意义上来,这一象征使您对恐怖主义产生了如此深的印象,因为您实际上好像没有任何过渡就又重新找回了基督教教育的圣像语言,而当初您是尝试(当然是徒劳的)去反对这种语言的。
这些也都是令人难忘的图画,正是在这个层面上人们可以与我交谈,它恰恰是美学层面。
美学?
是的。
一个涉及恐怖主义的奇特概念,您不觉得吗?
您这样认为吗?
我们还是回到比尔吉特·霍格费尔德的话题上吧。鉴于您也频繁地在教堂周围闲荡过,您不会向我讲述您从未遇见过比尔吉特·霍格费尔德吧。例如当她在去教堂上管风琴课的路上,或者在上完管风琴课返回的路上。
我回忆不起来。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即您作为年长者给比尔吉特·霍格费尔德塞了一张小纸条,我根本不愿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囚犯间的秘密通信,或者从我来说也会亲自和她交谈,为了和她站在位于教堂侧门入口旁边的圣母玛利亚哀痛地抱着基督尸体的画像前面,人们上完管风琴课之后都会向右绕过教堂,或许为了在那儿亲吻她,向她灌输在此期间在您的头脑中逐渐形成的、尚未完全成熟的思想。因为那个姑娘绝不会自己产生这样的思想,她更愿意弹奏巴赫的赋格曲。即便是后来在单人牢房里,当人们给了她一支竖笛而不是管风琴的时候,她说起的也是巴赫赋格曲中她的悲痛……
演奏管风琴是一些不寻常的事情,这一点没错。
乐器中的女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和自己进行多声部演奏,用双脚和双手,用两个手键盘,这确实是一些特别的事情,它总能使我的头脑冷静下来,因为演奏过程占去了我全部精力,这种情况在我的一生当中也没有几次。
您也弹奏过管风琴?
很晚以后才弹。很多年里我都无法忍受它的音调。
因为这种音调让您想起了比尔吉特·霍格费尔德?
不,因为我禁不住会想起那么多星期天,什么叫想起,因为我在听到第一声管风琴音调的时候就又意识到了那种星期天的感觉,那种焚香和面条汤的气味。
这么说比尔吉特·霍格费尔德就是这个克劳迪娅了?
不,不,根本不是。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此外克劳迪娅年纪要大一些。
年纪大一些,年纪小一些,所有这些人们都可以相应地虚构。
不,在这方面您完全想错了。
那么那则故事呢?涉及池塘巷道姆面包店斜对面的庭院入口的那则?
有什么问题吗?
在庭院入口、确切地说是在那栋房子里有一位女士被杀害了,您知道这个吗?
我觉得您把一些事情搞错了。在那栋房子里住的是那位被害女士的母亲。那位女士本人已经结婚,和她的丈夫搬到了格雷泽尔贝格,然后这个男人有一天杀害了她。您误以为住在那栋房子里的是被害者,后来她的母亲对我母亲说,她也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的父母了,尽管两家父母此前相处得很融洽,而且也已经有了孙子孙女。但是如她所言,她不愿和杀人犯们有任何来往。
相反我不得不断定,您倒是乐意和“杀人犯们”有瓜葛,如果不是和一起甚至多起谋杀事件有牵连的话。否则您为何要提到那栋房子呢?
不,这完全是一派胡言。
那您为什么要提到那栋房子呢?
随便说说,没有原因。
在您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您这么认为?
我是这么认为的,好了,您就如实说吧。
我们有一次往庭院入口处扔了爆竹。
当时,1969年?
是的,然后从院子里出来一个女人,开始破口大骂,于是我们就跑了,但是后来几个男人截住了我们,说我们应当赔礼道歉,当我们随他们进入房屋走廊的时候,他们抓住我们并报了警,声称我们用一把刀威胁了那个女人。
你们那样做了吗?
当然没有。
那么那个女人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不知道。我们身上带了一把刀,是一把随身带的小折刀,因为人们必须把小爆竹从一根引线上割断,但是我们没有威胁她。
然后呢?
然后警察来了,开车把我们每个人都送回了家。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不,第二天我们必须去派出所,在那里做笔录,当然人们不相信我们。
为什么不相信?
那您相信我吗?
这要看具体情况了。
正是这样。当时人们也不相信我们,因为男孩子普遍撒谎,而穿长罩围裙的女人一般讲的都是实话。但是人们想迁就我们,于是那名警官说道,我们干脆就往笔录里这么写:我一时冲动感情用事。
这挺有意思的。那您是那样做的?
做什么?
感情用事?
我根本就不清楚什么叫“感情用事”。但是那名警官坚持认为,这样说能够起到减轻处分的效果。
是的,这一点您应该始终牢记,有一些事情确实能够起到减刑的效果。
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呀。我们是无辜的。
即使是无辜的,人们也总能用得上一些有助于减刑的事由。
如果您这么认为的话。
那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不,我们上了法庭。审理在上午进行,我们不得不对学校说:我们必须出庭。我刚刚才意识到,这其实挺奇怪的,即法庭审理、预约看病,还有诸如……
您指的是审讯?
是的,也包括这个,所有这些总是在上午进行,仿佛人们同时应当被公开曝光,因为人们必须总要额外向单位和学校请假。
因为您没有从事固定的工作,这件事对您也不会再有其他影响。
是的,只是在当时有影响,但是无所谓了。不管怎样我们被判处五马克罚金,这笔钱我们必须支付给红十字会。
在宣判的时候是您一个人吗?
我和阿希姆,因为我们俩是唯一年满十四岁的。
我指的是您的父母?
不,他们不在场。
这似乎就是红军派的诞生时刻了?
[1] “瞧这个人”,彼拉多看到戴荆棘冠冕的耶稣,对众人所说的话。出自《新约·约翰福音》第19章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