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司牧安骥集》
“望之大,就之小,筋马也。望之小,就之大,肉马也,至瘦,欲得见其肉,至肥,欲得见其骨。马颈项,欲得厚而强,又欲得昆。而颈、头,骨欲大,肉次之。髻欲得桎而厚且长,季毛欲长多覆,则肝肺无病。”
“亏你们桥氏还是陇西大户,马圈里肝肺有病的马匹,我就见了不下三匹。”
知识是无价的,尤其是在西汉这个把书籍当做传家宝的时代。
虽然六百年前,孙阳(伯乐)就写出了《相马经》,作为秦国的富国强兵的秘密。但最终却是消失在了秦末的战火中。
安国少季所言出自《司牧安骥集》,是唐代李石编纂的一部综合性兽医学著作,也是史上第一本医马相马巨著,含有相良马图、相良马论、相良马宝金篇等马学内容。
桥氏能够靠贩卖牲畜成为边郡豪商,自然是颇通相马之术。但也不过是经验积累,未成体系。
“公子,这肝肺有病的马,我们桥氏也没看出来,只是我桥氏出售的马匹,若三个月内有大病,也是负责医治的。”
听着耳边泛起的议论,桥州此时很想给安国少季磕一个。
桥氏虽然善于相马,但这检查马匹内病的本事却是没有,只能靠包治马匹来筑建口碑。
但这话放在大庭广众下说,就显得桥氏故意将患病的马匹卖给顾客。
毕竟一个少年人能看出来的事情,你桥氏以牧畜为生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桥州没法反驳,被安国少季指出来的几匹马,的确不太神骏。
与其承认自己良心坏了,不如承认自己无能。
“呵呵,”安国少季没有多言语,而是准备开始点评展示在马厩里的良马。
桥州见状,杀人的心都有了。
马圈里的马都是些卖给庶民的普通马,马厩里的马可都是准备卖给达官显贵们的好马。每一匹都是至少两倍的溢价。
桥州丝毫不怀疑,以安国少季的眼力,绝对能挑出不少毛病。
看着马厩中的白马,桥州捂着心口,宛如割肉般应承道,
“成交。”
李当户和史寅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砍价还能这么砍的吗?
直接从脚脖子开始砍。
“你会相马?”
李当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安国少季,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有人能博学到这种程度。
医人也就算了,连马都能医?
还是让以牧畜闻名天下的边郡桥氏都拜服的那种?
而周围围观的众人则是纷纷大声叫好,同时翻出竹简,将安国少季所说的话记了下来。
买个马学到一门大学问,即便是只言片语,也是极了不得的。
“略懂,略懂。”
安国少季扔出了一块半金饼,让史寅牵走了看上了马。
这匹马可是好马,不似旁边白马一般,是个架子货。
见史寅还在犹豫,安国少季没好气道:“就你那点职衔俸禄,结婚生子,养活自己都难。万刚,闻韬,黄张,田闯,齐为他们五人的家眷,我已经让纪申安置到新乡亭了,以后婚丧嫁娶,都由我来负责。”
史寅眼睛红红的,弯腿就要跪拜,却被安国少季踢了一脚。
李当户直勾勾的看着安国少季,但安国少季却并没有替他付钱的意思。
亏自己赶到富博部替安国少季挡枪。
说好的救命之恩呢?
但安国少季好不容易将价格砍下来,李当户也没办法放弃,耗空所有私房钱,拿下了这匹花瓶一样的白马。
...............
今年的东市,总体来说却是不如往年繁华。
今年陇西年成不好,遭了旱灾,粮食大幅度减产。
但有一处市场,却是繁华异常。那就是专门贩卖人口的伢市。
伢市上到处都是都是卖儿卖女的父母。
安国少季看着一对面色枯黄夫妇,将一个黑黢黢,瘦巴巴的小女孩,不断往过往行人面前推。
希望有豪客能够买下自己的女儿。
也有没能撑到买主的一家三口,直接倒毙在黄泥路的两侧,等待管理东市的官吏将尸体搬走。
“这些都是夏宽造的孽啊。”李当户看到眼前的灾民的惨状,内心对那帮儒生的恨意更为炽烈。“陇西遭了灾,作为监察御史的夏宽却向朝堂上报陇西无事。还阻止府库拿出钱粮赈灾,因为招抚大计需要钱粮。”
“他们宁愿将这些钱粮送给戎人,也不愿意救汉家自己人。”
“朝堂,当真对陇西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李当户不懂。
为什么自己的奏折,已经递上去月余,朝廷依然没有人来处置夏宽。
仍由夏宽荼毒陇西。
安国少季看着官吏将三具饿弊的尸体抬走。
然而路过安国少季时,却发现饿死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一个小小的婴儿。
婴孩嘴角擦着一抹血液,干瘦的小手无力的垂下。
“这不是天灾,而是纯纯的人祸。”安国少季叹了口气,“朝堂知道,但他们各有各的打算。”
“儒生想建功立业,更不想这招抚的真相为天子所知,自然不会让朝堂派人来陇西。”
“勋贵百官想皇帝和儒生犯错误,拿回权柄,就算有知道的,也不会跳出来建言。”
“就算是太皇太后....”
安国少季没有再说下去。
不管有什么打算,最终承受这一切代价的,只有百姓。
难怪连妖怪都不喜欢吃老百姓。
..............
走过伢市的路程,几人相顾无言。安国少季只是让亲兵去将那些撑不下去的流民收拢起来。
安国少季要做的事情很多。
只靠新乡亭一百多号幸存的乡民显然是不够的。反正自己与夏宽同掌招抚大权,夏宽不愿意开府库,那就自己来开。
随着流民被收拢,安国少季几人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些。
穿过伢市,安国少季四处打量,想找一处有胆子私下制甲的店铺。
可惜,东市的商户没有制甲的胆子,只能干制衣之类的活。
这让安国少季为自己打造一身战甲的愿望胎死腹中。
两军野战时,冲阵是死亡率最高的战术动作。
自己已经是挂着军司马职衔的指挥官了。
像之前出使那样,深入戎人部落的机会应该是没有了。
后面想要就义,最大的机会,就是野战时带人冲阵。
但赤身裸体或者穿着布袍去冲阵,会被判定为自杀,不算就义。安国少季至少要为自己打造一套简单的全甲,才有冲阵的资格。
这种装备汉军也有,却是要朝廷赏赐才能穿戴,安国少季的级别还不够。
既然穿不了战甲,只能买套丝绸衣服了。
在成衣铺中换了一身绸衣,安国少季翩翩公子的形象跃然纸上。
安国少季也终于找回来一些当年在东京汴河上的感觉。
就是没有李师师在身下吹箫,少了点湿情画意。
就连自认不凡的李当户都不得不承认,安国少季似乎比他帅了那么一丢丢。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当户开口道:“听说你的老师,娶了齐王之女。红叶翁主可是名动齐国的美人,不知你是否见过。”
“见过倒是见过,只是红叶翁主性子清冷,很少与我们这些弟子交流。”安国少季略微一回忆,便想起来那个冷若冰霜的绝色女子,“毕竟嫁给一个糟老头,一天天能有什么好心情。”
“自古红颜多薄命,数年前,父亲调离上郡太守,回长安述职时,我与前来参加祖祭的红叶翁主见过一面。当时便惊为天人。谁知道齐王最后竟然将红叶翁主下嫁给了一个六十多的老头。”
李当户也是一脸惋惜。
安国少季认真的点了点头。
如此绝色女子,不仅嫁了个老头,估计过段时间还要守寡,能不让人惋惜吗。
也不知道师母穿上孝服,是一种怎样的风情。
东市太大,三人逛完马市和丝帛铺子后,已经是日暮西山。
剩下的铁市只能明日再逛。
安国少季在狄道自然是要住在夏宽的大宅之中的。
有千石官职在身,不管是夏宽的亲兵,还是夏宽的弟子,见到安国少季都纷纷行礼。
刚刚进入中院,还未走到自己的厢房。
一个中年人便拦住了安国少季。
安国少季认识这个中年人,是跟在刘红叶身边的傅茂。
还未等安国少季发问,傅茂便抢先开口。
“安国郎君,我家翁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