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汉人的风骨
李当户三人一声国骂，基本道尽了大汉边军对些儒生的态度。
然而，安国少季没有停止解释，继续道：“又如《春秋》昭公八年，‘秋，董于红’。”
“《谷梁传》解释为:“正也，因芜狩以习用武事也，礼之大者也。艾兰以为防，置族以为辕门，以葛覆质以为浆，流旁握，御毅者不得入。车轨尘，马侯蹄，拚禽旅，御者不失其驰，然后射者能中。过防弗逐，不从奔之道也。而伤不献，不成禽不献。禽虽多，天子取三十焉，其余与士众以习射于射宫，射而中，田不得禽则得禽;田得禽而射不中，则不得禽。是以知古之贵仁义而贱勇力也。”
在这里，《谷梁》叙述了打猎的过程，说到捕获的猎物除天子取用三十只外，剩下的放在射宫里给士兵练习射箭，射中了而在打猎中没有捕到猎物的，可以得到猎物，打猎中捕到猎物而这回没有射中的，就不能得到猎物。一切都很正常，然而重点却在最后一句。
“是以知古之贵仁义而贱勇力也。”
自古以来，仁义比武力高贵多了！
解释完这一段，班長，李当户和史寅顿时被干沉默了。
这群儒生都特么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没有我们这些军卒戍边，这帮儒生早就被匈奴人砍得渣都不剩了。
“少季，当今天子虽然年少，却聪慧异常，有整顿武备，击破匈奴之志，怎么被这些这些痴心妄想的儒生蒙骗呢。”
李当户为中郎，主要负责保护天子安全。
天子听儒生们讲课时，他只在能在殿外护卫。以他对天子的了解，如果心高气傲的天子真的知道儒家的招抚是怎么一回事，分分钟砍死这帮儒生。
“不管是‘贵仁义，贱勇力’，还是讨好戎人，进行招抚。自然不会放到课堂上和天子讲。”安国少季摇了摇头，这帮儒生又不是傻子，能哄骗天子开心，自然知道天子是什么人。
“我刚刚和你们所言，皆是我谷梁不传之秘。不过既然说了，那索性再说彻底点。”
“谷梁春秋，博大精深，除了贵仁义，贱勇力，谷梁一学还强调尊尊王。这也是赵绾，王臧等人用来教导天子的理论。。”
“‘事君犹事父’，为人子者应尽和顺于君父，‘不行私欲，恭严承命，不逆君安’，‘赴君之难，顾不旋踵’，否则，‘为人臣而侮其主者，死而又死。’”
谷梁学派用来博取天子欢心的理论很简单。
主打一个无限制尊王，主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李当户闭上了眼。
难怪天子没有发现这帮儒生的圈套，这套理论太符合当今天子的胃口了。
“招抚这种事，现在说，会让天子暴怒。一旦干成了，做成了功绩，再告诉天子，就可以反过来用既成事实影响天子接受谷梁学派的理论。儒家在潜移默化一个人方面是很有门道的。”
说到这，安国少季心中一动。
朝廷没有召回夏宽，岂不是说明，朝堂上那帮儒生，已经阻塞了边郡上报的渠道？
难怪夏宽敢如此肆无忌惮。
安国少季到底是低估了大汉初年军人官员们的风骨。
最后这句话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当户和班長，立刻站了起来，准备去马厩。
取马，疾驰长安。
这帮儒生留在庙堂之上，窃居三公九卿的高位就算了，一旦天子被影响，成为了真的认可了招抚。除了和亲外，大汉就要再增加一桩洗之不净的屈辱，江山社稷甚至有倾覆的危机。
“少季，你别拦着我，我虽然只是比六百石的侍中，人微言轻，但哪怕拼着性命不要，我也要和天子直言进谏。儒生误国啊！！！”
“安国郎君，我班長一介武夫，无法靠近宫闱，面朝天阙，却也有些许武力在身。三公也好，九卿也罢，敢乱我汉家社稷，我也会让他们知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一想到天子认可这种招抚方式，李当户和班長便全身颤栗。
大汉之初，战国风气仍未消散。
这两个人，一个比六百石的中郎，要回长安死谏天子；一个人更是放着千石的军司马不做了，要跑回长安刺杀三公。
反正这里是大汉，每个人都有一个游侠梦，侠以武犯禁，当街刺杀公卿在汉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安国少季无法，只能靠着武力镇压两人。
“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从不缺智计高绝之人，不管是勋贵还是外戚，甚至太皇太后都对此冷眼相待，你们就别去操这个心了。”
以安国少季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谷梁学派的打算不仅仅于此。这次招抚，还关乎朝堂路线，道统之争。
提到朝堂诸公和太皇太后，李当户和班長终于冷静了下来。
尤其是背负密令的李当户。
太皇太后派他来陇西，查看这群儒生是如何招抚的，应当是知道这些儒生是什么货色。
既然太皇太后让他监察这帮儒生，必然有后手。天子毕竟是太皇太后亲孙，李当户相信太皇太后不会害陛下的。
安国少季自然知道那些朝堂大佬的心思，开口道。
“按照惯例，大汉天子二十岁及冠后，才可亲政。及冠之前的权柄由太皇太后和朝堂诸公掌握。”
“大汉棋。。。先帝，拼着最后一口气，为陛下提前举行的冠礼，就是为了让天子在十七岁就能亲政。”
“没有人喜欢大权在握，不受掌控的天子，尤其是一上位就摆出了掀翻现有政治格局的姿态。
因此大臣们在放纵。放纵儒家。放纵天子。等这些儒生和年轻的天子犯下大错，一举收回权柄。”
“那齐王呢，齐王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掺上一手。”
既然太皇太后注意到了其间蹊跷，李当户已经不担心朝堂之上了。问题是，远在齐地的齐王，为什么要掺合招抚一事？
现在的诸侯王可不比七国之乱之前，掌有一国军政大权。现在诸侯国内的兵权是由中央政府任命的官员来掌握，任何调动兵权，都需要得到中央政府的同意，否则视为造反。
这些齐国兵被夏宽当做亲军，对夏宽言听计从，显然是齐王豢养的私兵。
有丞相支持，李当户不好奇为什么这些齐王私兵可以跟着出使陇西，但为了避免犯忌，齐王手下应该也没有多少私兵吧。
怎么舍得一下子派出三百人随夏宽来执行招抚。
这个问题安国少季之前没有思考，不过对着谷梁精义，安国少季的很快猜出了齐王的目的。
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