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差错
她仿佛还能听见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在悠悠地转，那些模糊不清的交谈、脚步、打闹，她似乎能看见自己在座位上和同学对题目，值日生在擦黑板，后排的男同学在练习胯下八字绕球…直到熟悉到让人紧张的上课铃将她从似梦非梦中惊醒，余夏的炎热已使其闷出了虚汗。
少女胡乱扎好已经松散的高马尾，从叠成堡垒的书中抽出了这节课要用的课本。老师还没来，她刚准备翻开书，却被窗外的鸟鸣吸引。向外看，日光穿过密密层层的枝叶，于是交错的枝桠光便在那素白的脸上伸展。
微风吹起她的发梢，翻开她的书页，里面用黑墨划出的娟秀小字写着“高一三班，程童。”
程童生长在浙南的一个小县城。
县城不大，一重一职两普高。程童长的漂亮，学习也争气，本是稳上重高的成绩，却在中考时因为生病缺考了一门。让这个“别人家的小孩”一下掉到了普高的平行班中。
“虽然出了差错，不过没关系普高重高没有什么区别，最后还是得靠自己努力。”被家里人拒绝复读的程童对自己说。但她安慰的没错，几次月考她都是稳居班级第一，也从来没掉过年级前十，一切仿佛再次如她计划般的发展。
只要不再出差错的话…只要没有那个人出现的话。
……
“童童，月考的成绩下来啦，你又是全班第一！”同桌李欣悦拉开程童旁边的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将程童从书本中拉到现实来，“哎呀童童，别刚吃完午饭就看书嘛。”
程童扭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知道啦，不看了不看了。”
“我跟你说，今天我去老班办公室送作业，听到他跟隔壁班主任夸你呢，说你一直保持的话，期末分班考肯定会分到重点班去。”李欣悦说完后又唉了一声，将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到时候我就没办法坐你同桌了。”
程童对重点班的事情听完没有什么反应，对她来说这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她笑着安慰着李欣悦，告诉她就算不在一个班也会是很好的朋友。
“不过童童，我感觉你真的好努力啊，你有想好考哪所大学吗？”
“我吗？我想考政法大学。”
“学法律吗？感觉好厉害呀，那你是想成为一名律师吗？”
程童淡淡的笑了，她看着李欣悦，点了点头：“是的，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律师，那你呢？欣悦。”
李欣悦比出“L型手势”放在自己的下颌处，闭着眼睛眉毛皱来皱去，摆出一副搞怪的思考状，随后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可能跟我妈一样当一名护士吧。”
随即李欣悦故作严肃的对着程童伸出自己的右手。“你好，小程律师。”
程童一愣，而后又无奈但宠溺地握住了她的右手，“你好，小李护士。”
……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南方好像没有秋天，已经十一月份，关于夏季的暑气却还没退完，老式风扇吱吱嘎嘎扇动着，风吹过趴在课桌上犯困的、吹过互相扔东西追逐打闹的、吹过已经在看书复习的，吹过这个惬意的午后。
突然门口有些涌动，“程童，有人找你。”班级里的小混混杨宇轩大声朝教室内喊到，声音里还有颤抖的笑意。
程童有些不明所以，和李欣悦对视了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
那里有四五个其他班级的人，其中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子皮肤略黑的男生。每个人几乎都是双手插兜脚向外一撇，自带一种混混独有的气质。
看到程童出来，高个子男生先是打量了一番，而后扭头看了看后面的男生们，突然他们很有默契的都哄笑了起来，程童不禁皱起了眉。
“同学，我们不认识吧，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不认识我？也是，你是好学生，不认识也正常。哥叫林哲永，之前在操场上看到你感觉真漂亮啊…那我们现在认识认识呗。”高个子男生嬉皮笑脸着。程童注意到他是仰着头，眼皮垂着眼珠向下的看着她。
程童不喜欢这种觉得自己居高临下的人，真是没礼貌啊。她看了看手表，抬头对上林哲永的视线：“不好意思啊林同学，快到午休时间了，我得回座位了。”
她转身打算离开，却被林哲永抓住手腕，“哎美女你别着急嘛…”程童不可思议地看向林哲永，她想挣脱却奈何他的力气太大，此刻铃声响起，远远传来班主任的声音：“你们是哪个班的，站我们班门口干什么！”
“妈的”林哲永低声咒骂了一句，又笑嘻嘻的说“我还会来找你玩的。”然后在班主任逐渐加快的脚步声中和那些男生一起跑走了。
“兔崽子们跑这么快，”班主任到门口时程童才刚要往座位上走，他叫住她，“程童，那些人是你朋友吗？”
“老师，我不认识他们。”
班主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行吧，别和这些坏学生来往啊。”
“知道了老师。”程童向他点了点头，回到了位置上。
午休已经开始了，李欣悦用书本给自己垫了一个“枕头”，左脸颊贴在上面，见程童也脸贴在双臂上趴了下来，于是用喉咙发出仅两人可以听见的气音说道：“刚刚那是谁啊？长的还蛮帅的嘛。”
“帅吗？”程童回想了一下他的样子，五官都蛮标志、鼻子好像挺高的，好像有一颗虎牙？
确实还可以，在学校里也算得上偏上的水平，但也只是在学校，并且那吊儿郎当的姿态使他的颜值大打折扣。
程童想起林哲永抓住她手腕时的触感，不由得拧起眉头，那种感觉让她不太愉快：“还好吧，我不认识他，有点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干嘛这个表情啦，我真的不认识。好了好了，先睡吧，下午还有数学课呢。”
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是程童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她只当这是一个无聊的男孩一时兴起，是中学时光里的一个毫无波澜的小插曲。比起这些，她更在意下节课听班主任讲解这次期中考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
……
少女本以为，一件足以改变你一生的事情来临之前，会有电影里那样强烈的“预兆感”。或许是害怕、激动、愤怒等各种极端情绪，或许是胸腔发闷的紧缩感，亦或是喉咙发紧的无法言说、大脑的空白或是突然冒出一段萦绕在你的耳边的预言。
但实际上，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今天的天气仍然如此晴朗，鸟儿依旧歌唱，偶尔从窗外吹来的风还是带着燥热的气息。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这只是万千平凡日子里最普通的一个午后。但当你晃过神时，已经被命运推着走向一条不知好坏的新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