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双面
“昨晚风大雨大，果子都被吹到地上，今日不捡，明日就烂在地里，那才叫浪费呢！”小顺子正在桌上铺摆一串串葡萄。
“水果吃不完可以做果脯、果干，只要拿回来了，存冰库里也未尝不可，总好过重新变回一堆烂泥。”阿青正在忙活早膳，昨晚陈夫人点名要喝冰糖炖雪梨，说是今早还要喝，做一碗是做，做十碗也是做，倒不如今天大家都开开胃，喝上一口。
“你们是笃定了陈夫人不会责骂，反倒仗着她的势气装起大款来。”乔茜茜饶有兴致地倚在门外调侃道。
“哎，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阴阳怪气的，搞得好像做好了没你的份一样！”阿青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小顺子也故作生气，嫌弃地叫乔茜茜挪一挪脚。
好不容易降温，乔茜茜正好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不自觉踱到垂柳旁的假山石后，在折廊的一隅坐定。
作为一名文科生，没有理工科得天下的能力。每次穿越都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仿佛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脑袋里只装了些没用的诗文。
前有诗仙李白《妾薄命》“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后有宋朝王安石道：“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还有那与霍去病名字有渊源的辛弃疾也曾写过词言“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几多叹惋几多愁，春去秋来雨落头。
自古红颜多薄命，陈夫人年轻时的诸般作为，所谓兰因絮果，不过如此。
阴雨连绵多日，潮湿的空气令人深感不适，寝殿内主子和下人的衣物都因为许久未干而散发出一股臭脚的味道。
乔茜茜摸摸床头明日将要更换的衣裙，冷冰黏腻的触感让人排斥。
“要是有烘干机就好了，”她仰面盯着屋脊下一个新挂的蜘蛛网，“有吹风机也不赖。”她好怀念现代的生活。
偌大的长门宫，虽说一应用度未曾减少，但是比起现代，终是落后。主子的衣服也是半干不湿的，阿红姐姐还思忖着要不要替陈夫人去灶头烘熨，但就怕有油烟气，只好暂时作罢。
好在主子的衣物不似丫鬟们，换一件少一件，曾经十里红妆满箱满屋的嫁妆，如今倒是派上了一点用场。
下午的晚些时候，约莫申时，老天爷终于停止了哭泣，还了人间一个碧落天青。
众人纷纷把积攒的衣物拿出去晾晒，跑到屋檐底下半侧着身子晒太阳。
陈夫人亦是久违地踱出门来，在阿红的陪伴下，行将至湖心亭处落座，可只抬肘的一瞬间，便秀眉微蹙，双靥生疑道：“阿红，这鱼是……”
阿红探头望去，只见三两尾鲤鱼直挺挺地漂浮在湖中央，周身散溢着新长的绿藻，隐约还能闻到一股从湖底漫发的腥臭味。
阿红亦不知鱼儿为何如此这般惨状，便转头朝不远处的乔茜茜招手轻唤道：“阿紫，快过来！”
乔茜茜正在廊檐下闭目晒太阳，冷不丁听到响声，忙不迭地小碎步跑去。
“夫人，有何吩咐？”待到近前，她低眉敛袂恭敬道。
“这鱼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情状？”夫人纤手指处，乔茜茜抬眼望去，两三尾肥硕的鲤鱼肚皮朝上，被泡得发白，周身早已了无金光亮鳞。
奇怪，明明早上冒雨前来喂食的时候，未发现这般情境，难道是掩藏在荷叶之下，一时疏忽没在意？
乔茜茜思忖片刻道：“回夫人，想是阴雨连绵多日，水质变化，藻类繁生，抢夺了鲤鱼的空间，鱼儿们一时拥挤亦会有所损伤。故天晴时，这些可怜的鱼儿顺水飘将出来了。”
往往这种时候，乔茜茜都要挖空脑袋，费尽一番周折，回忆曾经的九年义务教育知识。
还好陈夫人不是较真的主，当下只摇头叹息生灵脆弱，命乔茜茜好生安葬它们。末了，似又想起什么，叫住乔茜茜的步伐道：“我阿兄是不是多日未来了，等哪天他来时，你再去请教他打理这些的手法。别看他平时顽劣，莳弄这些个时兴玩意儿，他还是有一手的。”陈夫人兀自抛洒着鱼食，兀自叮嘱道，全然没在意阿红和乔茜茜微张的樱唇。
下一秒，阿红朝乔茜茜使使眼色，其人领会后，低头只道了声“是”，便悄悄退了开去。
往回走的路上，乔茜茜拧眉思忖再三，总觉得陈夫人前几日变了个心性，如今更是患上了失忆症？！
她阿兄自戕后早已下棺入殓，虽然陈夫人未曾哭求皇帝出宫祭拜，但他特地吩咐小太监过来警告陈夫人近日不准离开长门宫半步，似乎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要往人心尖上戳窝子。
饶是陈夫人明了现实困境，亦未曾驳怼前来下令的老太监，还特地差人毕恭毕敬地送其出门。
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的陈夫人，满腔怨气无处抒发，竟生生憋出病来。
未及乔茜茜踱至廊檐下坐定，身后却响起一记干脆的耳光，只见面前闻声出来的一众丫鬟都躲在朱红木漆下探望湖心亭的光景。
原先还在陈夫人旁静站的阿红，如今已是双膝跪地，一手捂着左脸，微微躬身，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却见陈夫人二话不说就将未抛洒干净的鱼食扣在阿红头顶，散碎的黄色鱼食从阿红发髻、鬓角掉落至她的脖颈。
至此，她未曾挪步躲闪，只闭了口低眉颔首，听候发落。
乔茜茜见罢如此情境，内心怪道陈夫人往复狂躁性格，偏又发泄在最忠实的仆人身上，眼下看不过去，几欲抬脚前去干涉，却被前来送茶点的阿青拉住胳膊：“你不要命了！”
乔茜茜被人顿了足，蹙着眉转头道：“还以为陈夫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没想到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愤恨地指着湖心亭的二人，只见陈夫人挥袖乱舞，一副轻淫的模样，而阿红依旧双膝跪地，未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