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奴性
待到小小的茶壶再也倒不出一滴茶之后，他才收拾了一应茶具，背着手来到已经被阿青打理干净的灶台前，拿出一袋面粉开始和面。
阿青熟练地打着下手，乔茜茜则被太师傅安排了任务，要求去西南面的果园里采摘葡萄、桂花和酸梅。
乔茜茜原本想回寝殿叫上阿绿，奈何这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便询问了阿青具体的去路，刚想踏门而出，却被太师傅一把叫住，一声吩咐，赶来个正在后厨砍柴火的小太监。
“去摘果子都不带个笸箩，小顺子你带这位姐姐过去。”小太监应声答和，此人面白净须，声音不似寝殿的老太监那般阴阳怪气，个头虽小，手脚倒是干脆伶俐。一应箩筐、剪刀等物什准备完毕，便开心地招呼着乔茜茜前往目的地。
长门宫可真是当得了私家园林的称号，去往果园的折廊旁，除了昨日瞧见的一排排杨柳和池塘里“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花，连假山石及红砖的墙壁上，都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枝条缠绕却不见散乱，当是有人每天打理，才会如此整洁。
小太监脚下步子飞快，而乔茜茜紧随其后却不觉热，只觉藤蔓之间凉风阵阵，好不惬意。
亏得馆陶公主的面首董偃献了这座园林，如今倒是便宜了被幽居在此的陈阿娇。这么算来，为人母的馆陶公主也算是提前给自家闺女寻得了个物理意义上的好归宿。
只可惜陈阿娇的生父陈午，算算时间，应该是去年就撒手归西了，如今馆陶公主寡居，不知是否还会明目张胆地宠幸董偃。
乔茜茜一路上心思游离，杂七杂八地想着关于这座园林的奇闻轶事，只觉古人说什么信奉儒家道家的，真到争权夺势或者欲望横流的时候，是道德也不管了，人伦也不管了，只图自己快活，不管别人死活。
一个馆陶公主如此，汉武帝亦不过尔尔。
“到了！”小太监在前头高声呼唤，乔茜茜忙跟上前头，只见小小的果园，攒聚着各色果实和小花，与寝殿附近华丽的花圃不同，这个果园透着一股别样的生气。
“我师傅不喜欢捯饬寝殿花圃老太监的手笔，以前还经常跟他争论，说他附庸风雅，尽是种些看着鲜艳，实则没用的东西，什么牡丹啦、玫瑰啦，中看不中用！”
乔茜茜在果园里四处走看欣赏，心下想象那两位老来俏为了“心中正义”雄辩四方的场景。
“直到后来陈夫人住了进来，她喜欢寝殿外的那些攒攒簇簇的红花，着专人打理之后，我师傅这才偏居庖厨，不再与老太监面对面争论。”小太监径自拿着剪刀，在葡萄架下挑挑拣拣，摘了一串紫红紫红的硕果，小心翼翼摆在篮子里。
“你叫什么呀？”乔茜茜回到小太监身边，一边瞧着篮子里的硕果一边问道。
“我是孤儿，没有姓，随太师傅姓太，叫太顺子。”小太监昂着头露出上下两排八颗整洁雪亮的牙齿。
“呃……”太监姓太，还真是好生奇怪，原以为人人都叫的“太师傅”，不过是简称的太官令头衔而已。
小顺子好像看穿了乔茜茜的疑惑，邪魅一笑道：“没想到吧，我师傅原本应该有名字，但是打我进宫起，大家都叫他太师傅，他也从不反驳，所以他是太师傅，我是小太师傅！也可以叫我小顺子！”他骄傲地拍拍胸脯，好似自己有了个人生关联的归宿一般，兴奋地介绍着过往的旧事。
“那管寝殿花圃的那个老师傅呢？”乔茜茜两手摘着夹在枝叶间攒簇的小黄花，桂花的阵阵香甜扑鼻而来。
“哼，他呀！”原本还在兴致勃勃介绍这果园来历的小顺子，不经意撇了撇嘴，嫌弃地摇摇头，“听宫里的旧人说，他原本和太师傅是本家。”
“啊！？”乔茜茜停下手中的活计，讶异地望着小顺子的双眸，没想到性格迥异的两人，竟然是本家，不会还是兄弟那种吧……
“你想的没错。”小顺子狡黠一笑，“一开始我听到这个传闻，也是吃惊不已，但是想想甚是合理，这两兄弟可能原先师从一个师傅，甚至可能是他们的爹爹，随后来到这私家园林，展露自己的才华。奈何二人意见相佐，时常争论，如今尽管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也是缄默不言了。”小顺子再次摇摇头，好似感慨兄弟反目成仇一般，径自去采摘酸梅。
末了，二人见笸箩甚空，还从茂盛的田间地头采摘了菜瓜和西瓜。
“砰砰！”小顺子用食指弹了弹西瓜皮，耳朵细细听着，似是一个老者般点点头，说道“熟了”，便捻了瓜丝，捧到篮子里。
一大一小两人手中腕上甸着丰盛的篮子，快步走回庖厨，太师傅早早和好了面，灶上的蒸笼冒着热气，一旁的阿青一手细细拈着面团，一手正着刀，似是刻着小兔。
“小顺子，摘几个果子，去了这么久。”太师傅不知何时从灶台后面冒出来，花白的髭须染上了灰黑的炭渣，二人瞧着甚是搞笑，“还不快过来生火。”
“是！”小顺子放下篮子，屁颠屁颠坐到灶台后面，卖力地拉起风箱。
太师傅只对着篮子望了一眼，“嗯”了一声后道：“把西瓜拿出来洗净了吃，其他都先放一边，待会儿到冰窖弄几个冰块。”乔茜茜听罢，阿青和小顺子没有挪身，自知又是对她的吩咐，连忙将厚实的西瓜捧出来，菜刀切片，向端坐在长桌旁的太师傅奉上。
“嗯，不错，你们也吃。”太师傅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暂停歇会儿，阿青和小顺子不见外，连忙跳起来，手也不洗就抢拿了一块大的。乔茜茜自知宫中等级威严，给一宫主位吃的东西，她一个丫鬟怕是不能先吃……
“快去吃啊，怕什么？”太师傅像是看穿了乔茜茜的为难，特地拿了一片西瓜递到她手中。乔茜茜盛情难却，只好寻了个角落，径自细细品尝西瓜多汁甜腻的口感。
有那么一瞬间，乔茜茜忽然觉得自己多了一点奴性，这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