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归宁
卓文君听罢落雁的反问,一时间不知是未理解,还是无法回答,竟无语凝噎。
乔茜茜复又再道:“好姐姐,我知司马相如是如意郎君,但卓娘子你本身亦是不差,这天下有他男子的份,我们女子怎能甘心示弱!”乔茜茜想到李清照,婉约派代表词人。
卓文君亦可效仿,多留些名篇存世,也好得过被后人说恋爱脑,只留得一首挽回渣男的《白头吟》。
“落雁,我知你慰我心忧,欲行得他事,聊以缓解胸中苦闷。”卓文君说罢摇摇头,否定了乔茜茜的意见。
“卓娘子!”乔茜茜轻拍一声桌子,以示接下来言语的重要性,让闻者好生听着:“好男儿征战四方,振邦济国,偏得女子就只能安分守己,独自抚琴,了却一生?”
乔茜茜自是钦佩她有私奔的勇气,但亦看不惯她留恋浮头浪子的颓靡模样。
卓娘子听罢,只流下两行清泪,待提起长袖揩拭后,仍旧摇摇头,复又回归至绿绮前。
乔茜茜早已料到结局,乃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奈何仍旧愤恨不平,遥想孟姜女和虞姬,乱世当道,命悬一线,被动死亡。
可卓文君在安然盛世,堪称白富美,却偏偏瞧上家徒四壁的凤凰男。饶是如此下去,真真是蹉跎了岁月,成了凤“囚”凰啊!
可她一个丫鬟又如何掰动得了卓文君的心?
只能协助她管管这个偌大的司马府罢了。
往后的几日,乔茜茜慢慢厘清自己的新身份,作为司马府大娘子的贴身丫鬟,她已成为一个熟稔的管家婆子,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采买,胭脂水粉钗饰的订购,都得是她安排下人去做。
还好现世学过会计,账上记录统算不成问题。若是真有亏空,那卓王孙老爷每月巴巴送来的银子亦能填补缺漏。日子过得还算安生。
过了七夕,适逢八月十五中秋节,卓娘子吩咐乔茜茜打点行囊,准备归宁。
乔茜茜兴奋难捺,终于可以换个环境透透气了。
待到临近卓府门前,那才是大开眼见。司马府与卓家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统统是人家玩儿剩下的。
乔茜茜仰望卓府大门高悬的红灯和黑漆匾额,长街一溜尽是同样的装饰,可以想见卓府的气派,一如《红楼梦》中的荣宁二府般。
落雁上手搀扶卓娘子下轿,卓老爷早早地守在门口,亟等见到人,便拥上前来:“文君,你受苦了。”
“爹爹哪里的话,文君过得好,请您放心。”卓娘子眼噙泪水,忍住不令落下。
父女二人相互搀扶着进屋就餐。
薄酒醴泉之后,卓老爷发话道:“想我卓家良田千顷、富可敌国,偏闺女只求凤凰于飞,和鸣铿锵,只是那穷女婿,岂料三年未归家!有人夸他雍容闲雅,玉树临风,有人辱他劫财劫色,又贪又贱。文君,你觉得如何?”
卓老爷一番慷慨陈词,终将话头抛向当事人。一时之间,周遭氛围有片刻的凝滞,众人瞬觉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二人将施展火力全开的对决。
卓文君本就知道爹爹对司马相如心存偏见,可是如今好男儿迟迟未归,她只好空口白辩道:“古往今来,男子都欲立千秋之业,建万世之功,想他因《子虚赋》、《上林赋》获得皇帝信任,拜得殿前中郎将,后作为大汉使者,酬酢往来官场事,凿山通衢,助力汉夷通好。爹爹作为丈人看女婿,应是越看越欢喜才是呀!”
卓文君有条不紊,缓缓道来,言语怨而不愠,颇是一番大家闺秀之态。
“哼!”卓老爷放下酒杯,杯中酒水撒布桌前,“那无耻狂徒,原本就是恃才傲物,如今成了圣上面前的红人,更是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你可知饱暖思淫欲?他那贴身僮儿杜若,更是早早纳了妾,你看落雁上一手拉扯杜康,真真是可怜……”
乔茜茜正在一旁呆站,闲来无事抠抠手指,冷不丁被老爷cue,飘忽心思一下子重回酒宴。
卓娘子抬头可怜地望了她一眼,而后坚定地回答卓老爷:“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是相如从无贝之才到如今的春风得意,非庸人所能为而为,女儿相信他定未忘记与我的承诺!”
卓老爷几欲再辩,不料却被卓文君夺去了话头,又补充道:“女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爹爹莫再怀疑相如、怪罪女儿,且由我们去吧。”
“哎……”卓老爷听罢摆摆头,指了指低眉颔首的卓文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乔茜茜站在一旁翻着白眼,想她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啮臂之盟,就算当垆卖酒,也有疼爱的爹爹赠与妆奁、白银万两,于卓府不过是牯牛身上拔根毛,老爷眼睛眨都不眨。
可是她乔茜茜就没有这样的好命,没有豪气的爹爹不说,更没有风流倜傥的赋圣辞宗之夫。
今日听闻杜若早早纳妾,又忆起往日下人们常说她从小父母具丧,唯卓娘子视她如姐妹。奈何一嫁之后,那杜若常年酗酒,更是酒壮熊人胆,时时对乔茜茜拳打脚踢,亏得司马相如带他去了京都,乔茜茜这才有了几年苟延残喘。
她再次翻过衣袖,回看那些大大小小引人注目的伤疤,心想到底女子在古代地位不高。
好在卓文君有亲爹傍身,不然就她识人相物的本领,早被居心叵测之人拐了去。
临邛县令王吉见台前氛围甚是尴尬,作为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红娘,总得为好友辩驳几句,随即抬手举杯道:“哎呀呀,花好月圆夜,卓老爷说丧气话做什么?有道是司马相如作为南疆大使,以‘怀柔’政策笼络少数民族,两相互市,方能边疆太平,这真是功在千秋啊!至于什么流言蜚语,那不过是眼馋之人嫉妒司马相如才学,或是想乘此机会,巴结卓老爷,以求得文君小姐青睐,也未可知呀!”
说罢,他朝卓文君略略点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当下,他和卓文君尚在同一阵列。
未几,卓老爷和卓文君喝了几杯闷酒后,都悻悻而归,回到各自的房间。看着卓文君含怨带嗔的嗫嚅,乔茜茜自叹命薄如纸。
遥是卓文君曾经与司马相如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如今也是离情杳杳,人影渺渺,终究是愿相违,意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