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刎别

乔茜茜作为后来人，深知此次战役的BE结局。

她透过厚重的鬃毛，回望沿岸无垠的烽火，遥想课本上学习的《鸿门宴》。

如若项羽彼时听进范增的箴言，一刀斩杀刘邦，此时便不存在楚汉争霸的僵持局面，亦无《霸王别姬》的典故了。

乔茜茜突然回忆起曾经刷到的视频片段，90年代电影《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向段小楼哭喊着说“两人要陪伴一辈子”，可是时事造人也弄人，最终仍就是拔剑自刎一场空。

那时是真虞姬和假霸王，这时是真虞姬和真霸王，可是不论真假，在烽火连天、乱世当道的年代，都没有好下场，真是可悲可泣可叹。

此刻垓下，项羽已然全力投身于激烈的战役中，与八千子弟兵奋进厮杀出一条血路。

虬结的肌肉在破碎的明盔亮甲下呈现出来，一道道血痕顺着青筋直流而下，分不清是敌队士兵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心里估摸着时间，虞姬与乌骓早已渡过乌江，踏上归途。

遥望黎明前的暗夜，东方依稀呈现一抹朝霞，红日和皎月在同一片天际的东西方垂挂。

周遭胆怯的士兵都抻着脖颈，伸长戈戟，欲取被困者项上人头，换取闪闪黄金，锦绣前程。

奈何迫于他高挑健韧的身形和威猛的攻势，全部畏畏缩缩，欲进还退，不敢轻易上前扰拨。

项羽扬天长叹一声，扯着嘴角斜睨周遭人等，嘲笑他们怯懦而又无可奈何。唯有举起长剑再次抹脖自刎，还这天下海晏河清。

众士兵见状争相哄抢，一时间人头攒动，如蚂蚁蚕食大于自己身躯数倍的昆虫那样，迅速瓦解尸体，徒留残骸一片。

千古英雄人物，如今只剩空空躯壳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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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靠岸，天边泛起鱼肚白，乔茜茜一个踏步跃上江边，回望对面的烽火，已从燎原之势变成点点星光。

乌江亭长带头，骑上一匹黑马，带领乔茜茜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奔袭。

不知过了多久，脊背上的虞姬在长时间的颠簸下，惊醒了双眸，望着周遭陌生的花草，听着耳畔时不时的鸟啼，漠然地直起身子，向跟前的乌江亭长问道：“敢问这是何处？”

亭长听闻虞姬之声，吁马放慢脚步，转身回道：“我本乌江亭长，奉命送你前往安全之地，待大王归来。”

虞姬听闻后，不愿一人苟活，急欲拉住乌骓的缰绳，回头找寻项羽。

乔茜茜只觉头部一阵紧缩，登时嘶叫着喊疼，脚下步伐凌乱嘈杂。

乌江亭长见状，驭马回声劝解道：“大王让我转告你，只要你等他，他定能归来。”

乔茜茜点点头，以示赞同，不知道虞姬有没有感受到她的苦口婆心。

未几，虞姬平复心绪，掩发入鬓，缓缓道：“走吧。”

乌江亭长点点头，调整好马匹站位，继续向前。直至行进到一处山坡垭口，他与虞姬数语几句，便不再跟随。

一人一马入内，复不再出。

乔茜茜自是心神飘忽，不似虞姬那般心事重重。她仰着双眸四处张望，这垭口之内竟别有一番天地。

山外本是暮冬之日，四处一派萧索气象，而这垭口内低洼处，竟是一片坦途。

乔茜茜径自在小道上往前踏步，瞧着周遭的妇人孩童、花草树木，竟想起《桃花源记》里的“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的场景，倒是与当下颇为相似。

正感叹之余，忽瞥眼瞧见一个颈上吊挂的玉葫芦，再沿脖颈向上细瞅颔首的面庞，倒是与孟姜女颇有几分相似。

待到凑上前去，欲分辨明悉，却见妇人冷不丁抬起头来。

乔茜茜登时盯着那熟悉的双眸，愣怔着不知如何开口。

尔后一声欢脱的嘶鸣，将众人吓了一跳，那妇人和缓地伸手抚慰乔茜茜的头颅，将一把鲜草握上前来，乔茜茜安心享受，脚下随之停步。

虞姬见状，闻声而下行了一礼：“烈马性情乖张，还请见谅。”

那妇人见状，忙上前一扶：“没事，此处都是平头百姓，莫要拘礼。”

二人相逢陌路，但年龄相差不多，倒是不拘谨束缚。待到乌骓马享用完毕鲜草，那妇人便请虞姬到自家做客，乔茜茜在后跟随，内心除了喜悦安定之外，更有一分失而复得的兴奋。

往后几日，妇人外出做活，虞姬留守家中，默默伤感数日。

乔茜茜不再蛰伏于马厩，而是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广阔的天地，真真有一番“风吹草地现牛羊”的闲适与淡然。

乌江亭长未再现身，而虞姬不论刮风下雨，日晒雪淋，每日都盼着垭口处高大熟悉的身形，但均失望而归。

好在邀约的妇人是个热心肠，在虞姬变成望夫石之前，二人一道晴天外出做活，雨天在家探讨女红或是琴棋书画，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至少内心富足，乔茜茜想。

顺利救下了虞姬，见着了可能亦是她救下的孟姜女，还有属于自己的一片绿草地，乔茜茜作为一匹马儿，现在内心很富足。

虽然常常站在虞姬的背影后，感慨世事沧桑。

西楚霸王项羽，他是一名战将，却不适合做君王。那波云诡谲的权谋，尔虞我诈的人心，如他那般坦坦荡荡之人，又何尝不曾看透。

只是不屑，不屑奸诈，不屑迂回，只求问心无愧。

乔茜茜曾经在草地上仰面晒太阳的时候，想起两首对驳的诗来，一是杜牧的“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二是王安石的“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乔茜茜原生在太平盛世，不懂得战争的道理，更不知道项羽活下来，或许处于薛定谔的哪个可能状态。但是古人有云“不以成败论英雄”，这句话送给项羽，到是颇为合适。

外面的世界大抵是定下来了，历史的车轮永远是滚滚向前，不曾为任何人停歇。

而“飞鸟尽，良弓藏”，曾经策划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韩信和张良，亦沉默在滔滔长河之中。

正所谓：帝王之道，本就无情又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