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氛围感
麦克左手扣着衣服，右手用力推开了厚重的、僵硬的木门，走进了“浪潮酒吧”。他立刻感到此时的气氛不同往日。
若是往常，这地方必然挤满了人，塞满了声音，那人来人往涌动间，肥嘟嘟的肚子撞来撞去，臭烘烘的胳肢窝蹭着人的脸，汗和油渍便肆无忌惮地爬行。推推嚷嚷的时候，不经意就要被踩上脚，又或者被啤酒泼上一身凉。暴躁的嘟囔声准会瞬间飞起来，偶尔又会有拳头很配合地一起挥动。再然后，这地方就整个地炸开了锅。
便是安静的时候，这个酒吧也不过是相对于的安静。所谓相对于，指的是没有激情澎湃到互殴，而仅仅是文明礼貌典雅如绅士般辩论。如果忽视辩论时人们气得发抖的胡子、愤怒地想要冲出衣服打人的胸毛和子弹般流窜的唾沫，称呼一句典雅其实并不过分。
至于连辩论都没有么，那实在是少见的。就像今天一样。
麦克一进门，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目光各异。
麦克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他们在思考，在猜测，猜测自己究竟在大前天的暴动里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是暴动者？是中立者？还是……反制者？
麦克扫向他们，也忍不住暗暗猜测这些人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场的所有人，只怕都在彼此这样猜测着。
“一杯‘舞蹈者’。”
他坐到吧台上，掏出了一个铜元。
“舞蹈者”听起来像一个挺好听的名字。但实际上，这是一种高烈度的劣酒，因为质量差、口感糟糕，还有个“臭酒”的绰号。
之所以得到“舞蹈者”这一称呼，是因为这种酒过于强烈，很容易就能把人熏得醉醺醺的，然后肢体极不协调地左摇右晃，如同舞蹈。
很快，一个与其说是杯子，不如说是大瓶子的东西就被摆上了桌。麦克不得不用两只手同时把这杯酒捧起来，深深吸了一口。
这里头并非全是酒，事实上，一大半都是水。在很久以前，这种“舞蹈者”还能有七成是酒。但物价越来越贵，所有的东西都在涨价。按理说，酒吧也应该涨价。但他们很快发现，一但价格上涨，很多人就会直接选择拒绝购买。而如果把酒的分量减少，人么也会嘟嘟囔囔地不满意。最后，他们选择了表面上维持酒的分量不变，但实则一点一点地在酒里加上水。
酒客算是默认了这种小动作。
麦克深深吸了一口，感受那股又臭又辣的滋味一溜烟溜进喉咙，气味冲上鼻腔，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叹了一句。
“他妈的。”
这是一句脏话，也是一句赞叹。
“咚！”
一个家伙重重地把自个的杯子扔到了桌上。在往常，这是准备发言前的礼貌性动作，可以增强气势，乃至表达威慑。但过了会，这家伙却没有开口。
这让场面的气氛略微显得尴尬起来。
麦克转过头，瞥了眼，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个光头的大个子。他此时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搭理他，既想说话，可蠕动了一番嘴唇后，又到底是闭了嘴。
麦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那光头听到有人出声，先是本能地一瞪眼。可当他看清楚是麦克在嗤笑时，又立刻眼神清澈了起来。
他们大部分都认得麦克，亲眼见过或是听说过麦克一次次把一堆惹麻烦的大块头打得像嚎叫的猪，也知道这是个经常遏制强暴、保护弱小的白道大哥般的人物。
场面又安静了下去。麦克不说话，一口一口地抿着酒。他的病并没有完全好，喉咙里依然时不时翻出刺痒和恶心，他想用酒精杀死这种不适感。
众人埋头喝酒、吃炸鱼和土豆。
这时候，那扇重得快要压倒在地上的木门又被缓慢推开了，一个黑衣服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个人岁数不算小，少说也要有四十多岁。他穿得毛茸茸的，黑衣服上绣着红色的花纹，还裹着条金色的围巾，实在是不怎么美观的搭配。他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摇动得比那扇大门都宽阔。他还戴着顶帽子，也是毛茸茸的，一进门就把帽子摘了下来。
“喂！”他大咧咧地吼道。“有烈酒吗？给我来一杯！”
麦克听得出，这人不是黑城本地人，是西境的口音。
所谓西境，是贝尔岛的西面区域，密布山地，矿藏丰富，当地的民风也与黑城很有些差异。在贝尔王国时期，西境被分封了大量各类贵族，是作为征服者的诺顿人除了黑城外最为密集的地区。
曾经，西境是贝尔极为富庶的地区。但随着海外殖民地的开拓，贝尔有了更为优质和廉价的原料来源。再加上贝尔王国被革命推翻，在新的共和国里，曾经权势极强的西境贵族势力得到了削弱。在这一系列组合下，西境有些不复往日，也开始有不少人口外出来到黑城谋生。
这人一进屋子，就一下子扯下外套，露出里面大红色的衬衣。西境人喜爱鲜艳的色彩，这或许是由于当地山高寒冷，需要鲜艳的颜色调动积极的情绪。
“喂，怎么今天都不说话呢？”
他左顾右盼，脑袋转了好几圈，皱着眉头大声嘟囔起来。
“科拉多！你前几天不在吗？”之前那个光头大汉认得新进来的人，也高兴于总算有人打破了沉寂，立刻精神起来，嚷嚷起来。
“我是不在啊？”
被称为“科拉多”的那个西境人已经接到了一杯酒，转过身子，朝杯子嗅了嗅。
“我前几天去跑船啦！狗屎，那海浪大得像要把人吞了似的。这真不是人能干的活！”
他谈到“跑船”时，气冲冲的，看起来。这不是他钟意的工作。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咧开嘴哈哈一笑。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因为前天的那场暴动吓到了啊？那件事我虽然不在，但也听说过了。诶，瞧你们吓得那样子。要我说啊，怕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