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贼窝
昨天的打架事件梁研没管后续,吃早饭时发现那个胖子不在,到了中午,陈渠出现,她才知道组长做了安排,把陈渠换来了。
组内打架事件影响恶劣,大组长特地请了个主任来跟梁研谈话。
梁研领教过他们的巧舌如簧,现在这种谈话根本不算什么,她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过脑子。
主任走后,轮到组内人跟她交流,轮流给她上小课。这是加课惩罚。
上午,秃头讲了一个小时,歇几分钟,陈渠拿着书和笔记进卧室,其他人依旧在外面玩游戏。
赵燕晰心神不宁,担心梁研又跟陈渠打架。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里头就吵开了。
陈渠气得摔了本子,指着梁研:“你这个人有病你知道吗?你凭什么管我们的事,你家那些破事我知道,你自己命不好关别人什么事儿,你那龌龊心思我早就该看出来了,你就看她傻看她心软看她好骗哪,从小到大拿她当救命稻草绑着,你这是病态,她不是你家人,更不是你女人,你要去看看脑子,我他妈早就后悔让她找了你来!我让她跟你绝交才是!”
梁研坐在席子上,面无表情。陈渠吸口气,青着脸反复骂,“你活该的,你就是有病!你心理有病,你这种人——”
“陈渠!”
赵燕晰冲进来,两眼通红,将他推开,“你滚出去!”
她匆忙跑到梁研身边,“不是那样的,梁研,你别听他胡说,你好得很。”
梁研没动,也没说话,赵燕晰急得快哭了,“你别听那些,你把它都忘了。”转头又对陈渠吼,“你出去啊!”
陈渠没吃了一惊,“燕晰?”
赵燕晰气冲冲:“我叫你出去!”
陈渠什么时候见她发过这样的火,一时怔愣,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出去。”陈渠退到门口,推推围观的众人,“别看了、别看了。”
他伸手关门,最后一眼看见赵燕晰抱住了梁研。
“你不许想那些。”赵燕晰反复解释,“陈渠说的都不对,你别信,也别难过,我陪着你,是我乐意的。”
梁研不说话,赵燕晰就一直心慌。
“梁研你跟我说话吧。”她嗓音瓮瓮,真就哭了。
“鼻涕要糊我身上了。”
头顶突然一句,赵燕晰一愣,抬头呆呆看梁研,“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梁研将她手拨开,找了纸巾丢给她,“擦脸。”
“哦。”赵燕晰立刻破涕为笑,擦完脸,一点眼泪星子都没了,只剩眼眶鼻头还红着。
梁研收拾小桌板上的本子,赵燕晰在一旁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梁研手顿了下,转头看她。
赵燕晰抿抿嘴,“过两周你就要开学了。”
“那陈渠呢。”
赵燕晰别开脸,“不要理他了。”
梁研觉得奇怪,“你不是……很喜欢他么?”
赵燕晰低头说:“现在没那么喜欢了。”
“什么?”
“我一想到他跟你说的那些话,我就不喜欢他了。”赵燕晰话里夹着气,越想越对陈渠失望。她想到以前,陈渠问她跟梁研的事,那时他态度多好,她什么都告诉他,现在他却变成这样,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拿那些来攻击梁研。
她提都不敢提的事,陈渠用那么难听的话骂出来。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他有什么资格骂梁研?
赵燕晰皱着眉,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梁研不太懂她,问:“可以突然喜欢,突然不喜欢?”
“当然了。”
梁研:“……”
赵燕晰说:“你还没喜欢过人,你不懂。”
“……”
好吧,梁研的确不懂。
而交过两个男朋友的赵姑娘已小有体会。
年轻稚嫩的喜欢会无限放大对方的好,也会无限放大对方的丑陋,即便只是一点点,也可能引起山裂雪崩的动摇。赵燕晰喜欢上初恋男友,是因为他某天很好心地送她回家,和他分手是因为发现他居然三天不换袜子。
她就是这样,投入时能无所顾忌,抽身好像也是一瞬间的事。
赵燕晰吸了口气,说:“我们回去吧。”
“你不挣钱了?”
赵燕晰压低声音,“挣钱我也不想做了,我不要听他骂你,我们不跟他待一块儿了,让他挣他的,我们回去,挣钱法子多着呢。”
梁研笑了:“你怎么说的好像咱们说走就能走似的。”
“啊,”赵燕晰睁大眼,“不是吗?”
“你说呢。”
赵燕晰推她,“你别逗我,我知道你很厉害的。”
“是么。”梁研淡笑着,一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不想乐极生悲,扯到肩膀。
“怎么啦?”赵燕晰凑过来,“是不是昨天受的伤?”
梁研没应声,赵燕晰爬到床头摸出一小瓶红花油,刚打开,梁研就皱眉,“盖上盖上。”
赵燕晰没听,哧溜过来,“呐,给你搽搽。”
“我要吐了。”
“领子撩开,快点。”
“赵燕晰,你学坏了。”
“你正经点。”赵燕晰一边帮她抹油,一边为她操心,“你再瞎撩,要嫁不出去了啊。”
梁研:“你做着这事,说这话,不脸红么。”
“梁研!”赵燕晰嗔道,“有本事撩男人去啊。”
梁研翻了个白眼。
“好了,说正经的。”梁研略微低下嗓子,“在陈渠跟前正常点,会装么?”
赵燕晰乖乖点头:“嗯。”
点个头自然简单,然而做起来真不容易,赵燕晰再见到陈渠就觉得别别扭扭,横着竖着都不对,总想起他站在那张牙舞爪骂梁研有病的模样。她使劲忍着才没冲他发火,勉强讲几句温和的话把这事儿揭过去,只是一屋人看她和梁研的目光都变得有点奇怪。
下午,梁研的加课惩罚还要继续,这回是秃头和圆脸女孩跟梁研交流。
秃头上午讲第一场,现在替陈渠补上一场,他话多,从头讲到尾也不累,梁研听得昏昏欲睡,秃头还是一脸振奋,指着书给她画重点:“你看,这一句是怎么说的,成功的人要……再看这一条,这里说,国家在二十一世纪初就已经在发展这项大好事业了,你看这个文件说……”
巴拉巴拉巴拉……太聒噪了。
梁研看着他的秃顶,在想:秃得这么光溜溜也是挺难的吧,吃点黑芝麻能长出来么。
好不容熬到一个小时,她舒了一口气。
接着圆脸姑娘来了。
圆脸姑娘二十四五岁,比秃头好多了,柔声细语,音色很美,讲一段,停下来与她聊会天,说笑几句,关键是她长得不错,头发黑黑亮亮,看着养眼,梁研快要睡着时就盯着她看一会儿,心想:这肯定是黑芝麻吃了不少,回头弄点给赵燕晰吃吃,养养她那一头黄毛。
快结束时,圆脸姑娘提前收话了,“就说到这儿吧,你今天听了这么多,累吧。”
梁研说:“还行。”
圆脸姑娘笑笑:“我知道,肯定特累,我来的时候也这样,那时候听得头痛。”
“是么。”
“嗯,明天还有课呢,你晚上要好好休息啊,否则熬不住的。”
梁研点了头,停了下,问:“明天谁给我讲课?”
“明天啊……”
圆脸女孩翻翻笔记,“小章和阿山哥。”
梁研哦了声,说:“小章我知道,那个阿山哥他怎么样?”
“他啊,挺好的。”
梁研不动声色地打听,“他来多久了,学得好么?”
“他来也不短了,有几个月了吧,那时我还不在呢,虽然他讲话不多,但主任对他蛮好,应该不错吧,他还帮老总做过事,你放心,他讲课肯定也好。”
“你确定?”梁研有点怀疑,“他那声音……”
“哦,他嗓子是有点不好,不过不影响,听习惯了还觉得挺好听的,有点哑,挺有磁性。”
“……”
梁研心说:你对“好听”的定义是不是太低了点?
圆脸姑娘忽然凑近了,“哎,你发现没,他长得也挺好。”
啊?
圆脸姑娘说到这个有点小兴奋,“鼻子好高啊,眼睛也好看,小章说就是那种有点深邃的黑,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我就没见过单眼皮单得这么好看的,就是他年纪有点大,好像有三十三、四了。”
梁研一看这略带惋惜的表情,明白了。
难怪她能从那人声音里听出磁性了。
原来是晕轮效应。
圆脸姑娘还在说:“听说他还没结婚,不晓得有没有对象了。”
“……”
梁研没兴致跟她讨论少女心事,敷衍两声就收了话匣子。
下午的课结束后,梁研和圆脸女孩一起出去了,那些人又在客厅玩牌,梁研看了一下,阿山不在。一直到吃晚饭,阿山才出现。
晚饭一如既往的糟糕,米饭配两个菜,土豆和茄子,梁研有了昨晚的经历,对吃饭尤其在意,菜不好,她也塞了一整碗饭,饱饱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赵燕晰被带出去窜寝交流,梁研留着继续听小课。
小章讲完已经十点多。
沈逢南进去时,梁研趴在席子上捏肩膀,见到他来,她起身坐好。
沈逢南坐下来。
他们隔着一块小桌板。
兴许是因为圆脸姑娘的话,这一次梁研仔细地看了看他。梁研对男人的容貌没太多概念,不会鼻子眼睛地评价一通,看两眼,她就一个囫囵的印象:长得像个好人,挺端正的。
她低头,拿圆珠笔在掌心写了一行字:外面有人听么?
写完,手摊在桌上给他看,沈逢南看了一下就推开,把书和笔记放到桌板上,“没有。”
梁研一看,“你还真讲课?”
“不然呢。”沙哑的一声丢过来。
梁研看着他,沈逢南抬起头,“一个小时,你想就这么看着我?”
“我不想啊。”梁研一脸无辜,“我想睡觉。”
见他皱眉,梁研笑了下,说:“不过,要先谈正事。”
沈逢南没见她笑过,冷不丁这么一看,顿了顿,转瞬就觉出她笑得很狡诈。
果不其然——
梁研脑袋往前一凑,“我们做个交易吧,山哥。”
说完发现对方脸色变了,她斟酌了一下,改了个口——
“山叔?”
“……”
梁研注意着沈逢南的脸色,发现依然不大好看。她索性不管了,直接说正题,“那天晚上的事,我帮你保密。”
她只说了一句,沈逢南便将她眼里的狡黠全看透,这不是交易,这是威胁。他不作声,等她自己讲条件。
梁研说:“你放我和赵燕晰走。”
“我没那么大权力。”
“不用权力,找个机会带我们出去,然后睁只眼闭只眼,做到这个就行。”
“做不到。”
“怎么会呢。”梁研说,“他们很信任你啊,山叔。”
沈逢南说:“别乱叫。”
“哦。”
梁研闭上嘴,等着他讲话。
沈逢南说:“这两天不行。”
梁研:“那什么时候?”
“周五。”
“周五能出门?”
“嗯。”
梁研点头:“好,就周五。”
沈逢南看了她一眼,说:“这两天别生事。”
梁研说:“我什么时候生事了。”
沈逢南毫不留情戳破她无辜嘴脸,“爬窗、逃跑、偷吃、打架。”
梁研剔掉一件:“打架不算,他该打。”
她梗着脖子说这话,沈逢南觉得她好像一秒内又回到那天打架的时候,明明是柔和的女孩面庞,眼里却有蓬勃戾气,好像整个人都冷下来了。
沈逢南说:“嗯,是该打。”
梁研一顿,有些惊讶地看他,沈逢南没什么表情,目光也是淡淡的。有几秒,他们没说话。
然后梁研将脸转开了,“这两天我不会闹事的。”
沈逢南听到她的话,点头:“嗯。”
谈完这件事,时间只过去几分钟。梁研看了看桌上的书,说:“你真要在这待一个小时?”
“嗯。”
梁研问:“那要做什么?”
“读书。”
“啊?”
“课中间楼上会有人下来绕一趟,不确定什么时候来。”解释完,沈逢南将书翻了一页,推到她面前,“读第一段。”
“……”
沈逢南:“那你想上课?”
鬼才想上课呢。
梁研看着那些印歪了的字,开始读:“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获得重大发展,企事业单位……”
“企事业”的“企”还是个错别字,印成了“启”。
读完第一段,发现七个错字,而且整段话一“逗”到底,只有一个句号。印出来的又不能改,简直逼死强迫症。
梁研叹气,“你们这校对有点不负责啊。”一看就不是正经教材啊,也不知怎么唬住人的。
沈逢南没搭理,又指了一段。
梁研把书一推,“还不如讲课呢。”
她屁股往后挪,靠到枕头上,拿被单搭在身上,眼一闭。
“你讲吧,我听着。”
“……”
这堂课到最后变成梁研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沈逢南读书。一堂课听完,梁研对破锣嗓子免疫了,果真像圆脸姑娘说的,习惯了就不觉得多难听。
课结束了,梁研还闭着眼没动。沈逢南拿上书和笔记,走了几步又返回。
梁研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肚子上,又滚开了。她睁眼一看,腿边一个乡巴佬卤蛋。
赵燕晰整个上午都在别的宿舍交流学习,十一点多结束,她已经有点烦躁。
经过昨天的事,她现在跟陈渠相处很不舒服,而且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做这些事也没有以前的耐心。回去的路上,他们一言不合还拌了几句嘴。
晚上洗衣服时,赵燕晰偷偷问梁研什么时候走,梁研惊讶,“你这么着急?”
赵燕晰边搓袜子边吐槽,“我现在觉得陈渠太烦了。”
“怎么了?”
“他还真吃上你的醋了。”
梁研一笑:“那就让他吃好了。”
赵燕晰转头看她,“哎呀,我说真的,什么时候啊,这几天好像都没有出去上课的机会。”
“等等看吧。”梁研说,“你做好随时走的准备。”
“那我们的东西呢?”
“不要了。”
“啊?”赵燕晰一脸心痛,“我们俩那手机加起来也值大几千呢。”
偏偏梁研还戳一刀,“你好像忘了你砸的四千入门费。”
“……”
赵燕晰一脸生无可恋。她把袜子一丢,站起来,“我找陈渠要去!”
“哎,”梁研拉住她,“好了,当买个教训。”
“我肉痛。”赵燕晰看着她,“至少把手机拿回来成吗?”
梁研说,“不要了,别打草惊蛇,回去赚钱呗,我还养不起你么。”
赵燕晰虽然心痛,但想想也是自己作的,无话可说。
第二天梁研和赵燕晰都没被安排外出,梁研一早就发现陈渠不在,那个阿山也不在。
吃过早饭,屋里走了两个姑娘,又来两个男人,卧室的席子也被收起来,梁研跟圆脸姑娘打听,被告知要来新人。
梁研立刻就明白了,又要搞迎新的鬼把戏了,也不知哪个倒霉蛋跑来作死。
午饭后秃头给大家分配工作,有几人出去买水果,剩下的搞搞大扫除。准备了快一个小时,总算好了。
梁研一看,客厅摆个小茶桌,桌上俩盘子,一盘橘子,一盘梨,破沙发铺了垫子,跟她来的那天一模一样,只是换了间屋而已。
都是套路啊。
一切就绪,秃头把男的召到一起,叮嘱,“和以前一样,如果有跑的趋势就吓吓他,动手轻点,做做样子,他们这样的,吓吓就没胆了。”
没多久,组长下来了,接个电话又出去了,再回来时后面跟着三个男的,其中一个很年轻,瘦高个,小白脸,一头卷烫黄毛,穿白T恤配橙色七分裤,背个大红色旅行包。
屋里人一看,都愣了一下。
卷毛男孩也愣了愣,似乎有些惊讶,接着笑呵呵跟大家打招呼:“哈喽,大家好,我是陈琳的朋友池宪,大家叫我小池吧。”
一屋人回过神,热情四溢地将人迎进。
坐下聊了一会,池宪有些奇怪,问:“陈琳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再给她打个电话。”
他将手机拿出来,立刻就有人阻止,“哎,她今天忙着呢,肯定在上班,要不怎么叫我们帮忙接你呢。”
话刚落,圆脸女孩上前,“你这手机壳好漂亮啊,借我看看。”
“嘿,一看姐姐你这审美就好,我可挑了两天吶,随便看。”池宪把手机递给她。
梁研默默在心里骂一句:痴线。
圆脸女孩按排好的戏份演,“咦,你手机没多少电了,咱俩型号一样,我帮你充。”
池宪笑出两颗白牙,“好啊,谢谢!”
梁研又骂:痴线二次方。
接下来一个小时都在聊天,眼见池宪把自个年龄籍贯学校甚至兴趣爱好抖了个遍,梁研心里默默将他骂到了痴线N次方。
而池宪口中的“陈琳”一直没出现,直到傍晚,池宪才有些急了。
组长把手机给他看,“陈琳发的,说晚上要加夜班,让我们先帮忙照顾你,你晚上就先在这休息吧,今天也累了。”
池宪也好说话,一看就应了,“啊,那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组长说:“没事儿,我们都跟家人一样,就是地方挤了点,你不介意就行。”
“行。”
组长跟秃头交代好就离开了。
晚饭后,男的在客厅陪池宪聊天打牌,女的都进了卧室。圆脸女孩摆弄着池宪的手机,“这人通讯录好长啊,主任就喜欢这样的。”
梁研在想事情,坐着没动,赵燕晰好奇地趴过去看,俩姑娘边看边讨论。外面却突然闹起来。
赵燕晰一愣,“怎么回事?”
圆脸女孩竖着耳朵听,“糟糕了,那个卷毛好像要走!”
正说着,外面打了起来,顿时一阵嘈乱,骂声叫声喊声都有。赵燕晰和圆脸女孩噔噔噔跑到门口,开了一道缝往外看,边看边现场解说。
“哎呀,动手了!”
“没事,都是吓吓他的,这卷毛好像挺能打啊。”
又过一阵,两姑娘啊了一声。
赵燕晰眼一闭,拿手盖眼上,“啊呀,我看到血了。”
梁研起身,到门边看了眼,脸色陡变。
客厅里,秃头将卷毛踩在地上,一拳上脸,“叫你跑,还跑不跑!”
“你还跑不跑!”又加一拳。
“小子挺牛啊!”脚也揣上了。
其他人围边上,满脸兴奋,“打!打死他!朝脸上打!”
赵燕晰和圆脸女孩半遮着眼,看得心惊肉跳。
“真是疯了。”
梁研将两姑娘扯开,拉开门冲出去。
“打得好!打死他!”
在旁人的呼声中,秃头的拳头越来越用力,他似乎已经忘记迎新前自己的叮嘱,在他的眼睛被池宪打了一拳后,愤怒没顶,事情渐渐发酵得变了味儿,其他男人也兴奋过头。他们看着这个卷毛男孩在秃头脚下挣扎,也看着他脸上的血,在这种气氛下,他们好像忘了什么。
这已经不是原计划中的“吓吓他”。
秃头被推开时,池宪已经骂不出话,鼻血糊了他嘴巴,声音堵在喉管里,他痛得呜呜呻吟。
梁研俯身查看他的状况,秃头失控,上前又冲池宪脸上招呼,梁研拦住他,胳膊挨他一拳。
梁研将池宪脸上血一抹。
秃头又换脚踢,“我叫你跑!”
一脚没踩上池宪,全碾梁研手上了。
“你疯了?”梁研疼得抽手。秃头穿的是一双中老年旧跑鞋,鞋底几排橡胶钉,在梁研手背拉出两道血檩子。
梁研吼:“打死他你要坐牢!”
秃头一震。
圆脸女孩和赵燕晰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闹大了,一起跑出来劝。
“是啊,别打了,别闹出人命啦。”
“不是就吓吓他嘛,这样可以了。”
秃头似乎反应了过来,慢慢看了看自己的手。其他几个男人仔细一看池宪,也有点愣,这好像……好像确实过头了。
梁研喊赵燕晰帮忙,她们很快将池宪扶到房里。梁研检查完池宪的伤,出去跟秃头说要送医院处理。
秃头立刻反对,“不能送医院!”
那几个男人这时也知道轻重了,附和着:“对啊,别送医院。”
梁研说:“那就去买药。”
“好好,我们现在去买。”
卧室里,赵燕晰帮池宪擦脸,见梁研进来,赶紧把手巾给她,“全是血,我晕得慌。”
梁研接手,将池宪的脸清理干净。这期间,池宪一直缩着身子发抖。
“没事了。”梁研说,“眼睛睁一下。”
池宪听话地动了动眼皮,梁研拿手巾擦他肿胀的眼睛。
她转头在盆里搓手巾,圆脸女孩戳了戳她。梁研抬头,圆脸女孩指指池宪,以口形说:“……哭起来了。”
梁研一看,那两只肿得吓人的熊猫眼果然冒出了眼泪。
池宪起初哭得没声音,后来越来越伤心。
赵燕晰和圆脸姑娘看他缩那呜呜地哭,一时都不敢说话。
梁研显然不会安慰人,看了半天,只冒出一句:“哭了不是更疼么?”她拿毛巾给他抹一把脸,退开时,池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梁研皱眉,听见池宪一边哭一边说:“她为什么要骗我,她那么好的小姑娘,她长得那么好看,那么单纯,那么可爱……”
“……”
梁研无语地将他的手拨开,“你长点脑子。”
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小姑娘,那不过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假装的,跟他聊天,搞网恋,再骗来。
八点半,外伤药买回来了。
梁研给池宪涂了药水,池宪不再呜呜哭了,也没有缩成一团,他很安静地躺着,一脸失恋后的生无可恋。
梁研也懒得问他,倒是圆脸姑娘和赵燕晰觉得他这样子相当可怜,蹲旁边安慰了几句。这一安慰,又把池宪给安慰哭了。
梁研听得头疼,起身去卫生间洗衣服。还没洗完,进来个人,梁研看了他一眼,低头把袜子拧干,拿起盆放在洗脸台接水。
沈逢南走过来。
“你要上厕所?”梁研说,“那我出去一会儿。”她往外走,手臂被沈逢南拉住。
沈逢南低头看见她手背上清晰的血檩子。
“今天又干什么了?”
低哑的嗓音被水流的声音遮过,并不十分清晰,梁研却听得很清楚,她说:“你知道还问什么?”
“你还要不要走了?”他这句话没什么语气。
梁研略微一顿,抽回手,抬头看他,“你觉得我又闹事了是吧。”
“这很明显。”
“对,我又闹了。”
梁研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平静的目光寡淡得令人生气。
“你信么,他真的会被打死。他们失控了,疯了,他们不知道在做什么,那个人……你不知道,那个被打的人他一定以为他要死了,你也不会知道等死的感觉。”她看着他,有一丝嘲讽地说:“你只知道我爱惹事。”
她关掉水龙头,将衣服又过水一遍,出门前丢下一句,“少拿那件事管我,不用你帮了。”
陈渠出去一天,回来顾不上问屋里发生的事,他急着找赵燕晰,告诉她他要换到别的组待几天,今晚就过去住,要帮忙接新,还要去上两天大课。
赵燕晰一听暗暗高兴。
陈渠见她不冷不淡,有点不舒服。
这天晚上,池宪在卧室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精神好了一些,但整个脸还是肿的,比较麻烦的是他不愿出卧室门,对秃头尤其恐惧,上厕所都央求梁研护着。
组长得知情况亲自过来安抚,顺带给他洗洗脑。池宪听梁研的嘱咐,表现得跟乖儿子似的。这样和平地过了两天,池宪脸上的伤好多了,起码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楚。
周五一大早传来通知,下午有休闲采摘活动。
圆脸姑娘很高兴,偷偷告诉她们这个活动最好玩,可以去山上,一般在来新人的时候才有可能组织一次。
梁研一听就明白了,这显然是用来麻痹新人的,先营造好氛围,让人玩得开心快乐,慢慢融进群体,最后被困死。
果然,自古套路得人心。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在城区边缘,靠近旧车站,附近不远处就有山。
出发前,小组已分好,池宪得知自己跟梁研一组,放了心,再一听,秃头也在这一组,整个人都不好了。回到卧室,赵燕晰小声安慰他,“你怕啥,待会儿你靠边走,离他远点就是了。”
“他太狠了。”池宪咬牙切齿,内心阴影无限大,这几日又困在屋里不见天日,他整个人都阳光不起来。
赵燕晰说:“他平时人挺好的,那天真是意外。”
池宪并不相信,猛摇头,“你家研哥待会借我成吗?”
赵燕晰“噗嗤”笑出声,“还叫研哥?小心梁研揍你。”
池宪没心思跟她说笑,“我可说真的,待会儿我走她边上,你别抢啊。”
“你是不是男人啊,”赵燕晰鄙视他,“你跟梁研学学,硬气点行不行。”
池宪一脸受伤,“你们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没被打过,不知道疼,没被骗过感情,不知道伤心,我那天差点就要死在他脚底下了,你都不知道多绝望,我还有大好河山没看呢。”
两人正嘀咕,梁研从后面来,将他们背一拍,“收拾东西。”
“啥?”
“走了,重要物品带上。”
池宪说:“哪有什么重要物品?”手机、PAD全交上去了。
“钱还有吗?”
池宪懊丧,“没多少,昨天他们让交伙食费,都搜刮了。”
“剩多少都带着。”
池宪听话地把四十块揣进裤兜。
赵燕晰又问:“咱们这组刚刚说几个人来着?”
“六个。”池宪记性好,一个个给她数,“我们仨,还有那个狠秃子、个子高的那个叫阿山的,昨天阿山带来的那个短毛的小李。”
赵燕晰说:“这队谁分的啊,全是男的,就我跟梁研两个女的,还有一个不认识,那小李是别组才来的。”
“就是啊,还把秃子分来!”
梁研没理他们,过去拿起席子上的枕头翻过来,拆开后头的线,从里头摸出身份证、银行卡和两张粉红票子。
去的路上,池宪亦步亦趋跟在梁研身后。
走了二十分钟,到了山脚。这山是他们的老活动地,大家由老成员带着,各组分开活动。
秃头带了两个蛇皮袋,递一个给赵燕晰,“喏,你们仨用一个。”
进了山林,梁研发现这里有很多橘子树。
秃头说:“这山以前是别人承包的,种了不少橘子,后来那家人不在这儿了,山就荒了,不过橘子树还留着,没人看山,谁都能随便摘。”
赵燕晰有点兴奋,拽着梁研要去那棵最大的树边,池宪跟着她们,却被秃头叫住。
秃头交代:“别跑远,大家在一块,不要单独跑,迷了路就糟了。”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控制人身自由。赵燕晰一脸失望地不作声。
梁研点头应:“好。”她找了最近的一棵树。
摘了大约一刻钟,小李突然捂着肚子叫:“哎,我肚子疼!”
秃头问:“咋回事?”
小李不大好意思地说:“好像中午吃多了,现在闹起来了,我得找个地儿方便一下。”
“这山上哪里都好方便。”秃头说。
赵燕晰听了立刻叫:“那也不能在这方便吧,要臭死我们啊。”
小李红着脸笑了笑:“是啊,我跑远点儿。”他这么一说,就意味着得有人陪他跑远点,毕竟他们是不能单独行动的。
秃头想了想,说:“阿山,你带他去吧。”
沈逢南一直埋头摘橘子,听了这话,皱眉,“这山我不算熟,怕要迷路。”
秃头一想也是,看了看梁研他们几个,说:“那你在这儿,我带他去吧。”
沈逢南点头:“行。”
秃头带着小李走远,沈逢南丢掉橘子,大步过去拉住梁研。
“走!”
梁研一愣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一句也不多问,转头对赵燕晰和池宪说:“跟上!”
“哦!”
懵懵的两人啥也不问,难得机灵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