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燕子和美珍姑嫂二人正忙着打扫卫生，大宝二宝和姐夫三人楼上楼下跟着整理收拾，大家见老娘穿得一身清爽，拎了竹篮进屋，问她去哪了？田老太说今天初一，摊她去土地庙敬香，三个儿女每人两天，要敬六天香，村里几个老太轮流起来，保证土地庙里香火不断。大家批评她迷信，她说都是为在外打工的儿女祈祷，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多挣些钱。

田老太吩咐大宝二宝立即去镇上，买些香纸炮，还有孝布寿碗等祭奠用品。二宝提醒她，说半个月前都准备了，田老太说上次买的不够，再买些。又提出让涛涛和毛毛早些回来。

和昨晚不一样，吃过晚饭，田老太让大宝二宝两兄弟替老爹洗澡抹身，换上一套新衣服，并叮嘱大家迟点上楼睡觉，在老头床前多守片刻。虽说是专为老爹送终而回，大家还是为老娘的安排有所不安。

老头洗澡时被折腾了一番，出现过一阵惊悸、兴奋、颤抖和躁动，此时又处于混沌状态，眼珠卡在眼眶里，轴承缺油似的一动不动。

冬天的夜晚，漫长而沉寂，堂屋座钟“当……”连续清脆地响了十一下，田老太见大家一个个无精打采哈欠连天，就让大家都上楼睡觉，说有事会喊的，大家依从了，纷纷上楼去了。

田老太一个人坐在老头身旁，老头双目紧闭，她将手指探至老头鼻孔处，感觉一会微热一会冰凉，但气若游丝。还有个把钟头就到十二点，十二点后就算明日，明日之后还有明日，没完没了。她想起上午土地神准的圣筶，如果不灵验怎么办？伢儿还等着出门挣钱呢，她不由得有些焦虑。

田老太忽然想起富贵家的老屋，空斗墙，红砖青瓦，在八十年代那是相当气派，当时仓头埠人极为羡慕，但是随着打工潮的涌起，富贵一家老少也都相继外出务工，终因长期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房前屋后杂草丛生，四面墙体渐渐扭曲歪斜，邻居路过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倒下，可多年来硬是没倒，后终因村里两头公牛追逐打斗，不小心“以卵击石”碰了一下才轰然倒塌。田老太又想起自己下颚的一颗门牙，舌尖顶得前后左右摇摇晃晃难以脱落，后来用手指捏住轻轻一拎就掉了，不痛不痒，原来牙根早已烂掉。富贵家的老屋和自己下颚的门牙，就欠这点外力，这要死不活的老头，莫非也和它们一样？细细思量，田老太不由得一阵哆嗦。

外面又起风了，“呜呜”作响，风钻入房间，掀动门窗及些许轻盈的小物件，发出“嚓”“啪”杂乱的声响，堂屋座钟也紧迫的“当”了一下，十一点半了，田老太知道，还有半个钟头就是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不能让伢儿继续再来来回回花冤枉钱了，田老太想。她在脸盆里倒了些热水，搓了毛巾，在老头脸上轻轻地、细细地擦着，当擦至鼻孔处时，她横下心猛地捂住，可老头并未挣扎反抗，双眼紧闭一脸淡定。田老太感觉不对，赶紧移开毛巾，摸摸老头额头，又把手指伸到老头鼻下，忽然向二楼呼喊，大宝二宝，你爹，你爹他走啦……二楼传来一片躁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