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蜡
李国芝在一班,王红在三班,两人不说话有五年了。这天晚上,王红到一班替班。石蜡车间女工干的都是包装活儿,两个人一对儿,三对儿一组,蜡块一落进编织袋,她们快速拖到一旁,用麻袋针锁口。锁好口的蜡袋子再由男工抬到指定的库位,码起老高。正是这些来不及运走的蜡垛,在宽敞的库房里搭建出了大小不一的“暗堡密室”。不止一人煞有介事地宣称,曾在里面发现过灌满了浆的避孕套。“歇了!”班长打上循环,工友们一哄而散。
拖鞋起开一瓶别人的高粱大曲,用饭盒盖儿分着给大伙儿喝。姐妹们结着伴去厕所。躲避着躲避着,李国芝和王红落到了最后边。开铲车的韩文科嘻嘻哈哈堵住李国芝。王红怕沾边儿赖着似的直往后缩,反倒引起韩文科的注意,索性一块儿抱了,推推搡搡,进了一间“密室”。
李国芝一反常态,打了韩文科一巴掌。王红更不想跟他们纠缠。工友们围了过来。
“盖了他!盖了他!”
看眼的不怕乱子大,拖鞋爬到蜡垛的顶上。
“两个人撅不断你这根瘦马杆?”
韩文科嬉皮笑脸,贴着身往王红屁股上蹭。李国芝火更大了。
她咬韩文科的手,蹲下去抱起他的一条腿。王红不得不积极响应,因为韩文科只有搂紧她才避免摔倒。撕扯了半天。谁在背后使了一绊子,韩文科的脑袋卡在了两垛蜡的夹缝中。李国芝骑上他的胸脯。王红按他的脚。
有人担心棚顶的灯光太暗,影响效果:“加盏灯,加盏灯!”
电工小苏跑着拉过来一盏灯,交给了高处的拖鞋。
成型机那边儿,劳模刘姥姥在默默奉献,闪亮的麻袋针上下翻飞,像武林人士夜练匕首。
韩文科的腰带被抽了出来,传来传去,传到拖鞋。拖鞋一甩手,抛到了天棚横梁上。黑乎乎的一堆暴露了。李国芝一把揪到根。霎时人群收声散去,高文东来了。炼钢厂的汉子抱着膀站在那儿,两只眼睛通红。
显然,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高文东仍然没有动韩文科,更没有理睬李国芝(他原本是来找她拿家里钥匙的)。他开始旁若无人地脱衣服,慢慢脱得溜光,众目睽睽之下,挺着长枪,一步一步,朝王红走过去。王红不躲不闪,红着脸喘气。韩文科提着裤子打冷战。李国芝呆呆地立着,没做解释,也没有上前阻拦。
事后高文东李国芝就离了。不久王红也跟自己的新婚丈夫离了,她要嫁给高文东。李国芝问高文东:“终于称心了?”高文东同李国芝搞对象之前追求的是王红,结婚以后,每当李国芝心情好或心情不好,总爱拿这事敲打高文东。高文东都是美滋滋地傻乐。这回他哭着离开了:“妈了个逼,谁让你那么发贱的来着!”
后来李国芝嫁了一个工商局的干部,工作也调了,转年生了个女儿,长得跟妈妈一样漂亮。女儿高考考试的第二天,在学校操场上,李国芝碰到了同样在等候女儿的王红。她们十多年没有见面了,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一瞬间,李国芝想,如果她过来打招呼,我就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