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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说我们如何拍片子的

通过苏遇,我有幸认识了高导。750毫升的啤酒,高导可以喝一打儿不挪地方,烟抽得也凶。每每匆匆地赶来,没落座便摸烟,抽出一根,烟盒捏成个小团轻轻放进烟灰缸。“谈了点事儿,来晚了,自罚三杯!”然后再猛抽苏遇的烟。

高导十五岁立志拍片子,种种客观原因,这个理想至今没能实现。DV带子倒是拍了四五盘,谁也不敢剪。有天晚上在挪亚酒吧,苏遇出去到路边摊买烟,高导对我掏了心窝子。“其实,没事的时候,我们这样坐坐聊聊不也很好吗?”

对此我深表同情和理解,因为本人发誓当作家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平心而论,拍片要比写诗写小说困难得多。“拍片是一项工程。”首先从来就没有一部好的剧本,主要又缺乏资金。优秀的男演员倒是容易找,比如苏遇,合适的女演员却太难求了。好在这些年来高导一直在换,一直在找,没有放过任何一次可能的机会。“女演员是影片的眸子”,凑合不得。其实,我倒觉得,如果硬是要拍要剪的话也未必不可行,只不过高导一般总喜欢把开工的日期定在明天。除了女演员试戏安排到今天今晚,其他的事情统统明天。永远是明天。为了挨过今天至明天的这段荒凉时光,高导只好喝酒、上网、看碟。动情之处他还爱流眼泪。“我哭了,我像个娃娃似的哭了。”

有一次,苏遇甚为不解地问我:“《可可的西里》恁鸡巴假,有什么可哭的啊?”

大上个月,高导三十五岁生日过完没有几天,看法斯宾德的时候,眼睛突然瞎了。原本只是暂时性失明,可高导想到自己这么大一导演,竟然一部片子没有拍成,不免悲从中来,涕泗滂沱,害得眼睛彻底地无可救药地器质性地瞎了。我把高导的故事讲给一位朋友听,朋友纠正我,说此人根本就不能算作导演,现在和将来都不能算。我不同意这种看法,眼睛瞎了未必就拍不出电影来,这也是我和苏遇去医院探望高导时所达成的共识。那时候高导已经冷静下来了。为了让关心他的朋友不过分伤感,他一上来便问我们一些戛纳颁奖的情况,“怎么样啊,电视上小帅紧张不紧张?圆圆穿啥颜色的裙子?”温柔性情,依然不改。

我们决定等高导出了院就开机。我写剧本,苏遇饰演成年男主人公,女主人公由我和苏遇预审,高导拍板(起初他曾提议起用盲校的女盲生,苏遇强烈反对,我则宁可把盲女修改复明了)。“这将是中国第一部由盲人执导的片子!”已经稳拿到手了一个第一的高导并不满足,他拉起我的手(其实他想拉的是苏遇的手),“宏伟脱了,仅仅是个侧面。你来个正面。我给定格五秒。然后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过来……”由于苏遇和我对诸如机位了调度了一窍不通,高导最终妥协,同意聘用一位助理导演,无片酬,包食宿,欢迎热爱做片子又没有做过片子的朋友积极参与,特别是影视院校在校大学生。八月开机,暑假结束前封镜,有愿意者在此跟帖即可(谁说小说里没有绝对的真实,这条信息就是绝对真实的绝对真实)。南京的张浩民张导张老师若能屈尊就驾光临指导,本人将感激涕零。限于剧组的经济条件,接待水准比照助理导演待遇,并报销单程车费。

影像将围绕一座老旧的电影院展开。那种老电影院,甘井子测绘大队院里有一座,已经废弃多年了(其实石灰石矿的那座最合适,可惜今年春天修路时给拆掉了)。我本人在这个部队院长大,找人联系不难。

影院座椅是那种光滑的,带弧度的九合板。黑暗中,四只小手把座位一个一个放下来,两条腿跑向另一头,站下,转身(注意,到此一直是静音的),然后突然往回跑,边跑边把座椅一个个折上去,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响声在空旷的影院里回荡,过了一会儿,同时响起一个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她是个盲童,部队首长的女儿,平常放电影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郁闷……警卫排的战士用腰带驱赶大院外面拥来的老百姓家孩子。没票的男孩摩挲着影院外墙壁徘徊。影院里面战士们的赛歌声:“二排的战士来一个,要不要啊?”“要!”要不要的问题问到报话连的女兵,同样是响亮的齐声回答:“要!”电影开演之前的三遍铃声。传送拷贝的摩托车。与盲女孩巧遇相识以后,小男孩跟盲女孩达成协议,她送电影票给他看电影,第二天,他领她来电影院,把电影讲给她听—“女孩必须特别漂亮”,这一点决不能动摇。高导的标准是《单车》的圆圆,我希望她长得像学生时代的徐静蕾,苏遇则津津乐道儿童时期的玛丽莲·梦露。苏老师补充说,一定要儿童时期的,因为玛丽莲老师非常早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