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少时为报皇后恩情,我在冷宫拼尽全力护六皇子周全。
后来他成了执掌生杀大权的九五至尊,
而我成了人人艳羡的尚寝女官,常伴君侧。
直到大皇子满月那日,宫中燃上千孔明灯为皇子祈福,他也许了我一个愿望。
人人都以为我会请他封我为妃。
却不想我跪的笔直,所求的却是放我出宫。
无人注意明黄衣袖下他手指紧握,只见他咬着牙驳回:
“你休想。”
他以为是我过惯了好日子,总得尝点苦头才能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却不知道我自请出宫只是因为,
我快死了。
……
中宫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满月那日,
裴瑾命尚宫局里赶制出孔明灯三千,要在夜里一起点灯。
他说因着大皇子出生,皇后亏了血气,放灯是为皇后和皇子祈福。
可他忘了,大皇子满月的这日,
也是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祭日。
宫道长长,沿侧作伴的宫女们叽叽喳喳,
“皇上待秋棠姑姑可真好,准她亲自为皇子放灯添福,连后宫的娘娘们都没有这样的殊荣呢。”
“再受宠还不只是个尚寝局司灯?都是伺候人的奴才,哪里比得上做娘娘体面?”
“那怎么一样?皇上和秋棠姑姑是相识微末的情分,总归是不一样的。”
走在前面为我掌灯的太监小清子重重咳了两声,
前面两位妄议宫闱的宫女便吓得战战兢兢的跪到两侧,哭求着说再也不敢了。
我摆摆手叫她们起来,小清子却叹了口气:
“姑娘耳根子也忒软,惯的他们一个个在背后生口舌是非。”
我笑了笑答他:
“总不能人家拿我当主子,我还真摆主子的架子了。”
宫女们艳羡我,御前行走,常伴君侧,得了个尚寝局司灯女官的好位子。
妃嫔们嫉妒我,和皇上情分非比寻常,便是没有位份也没少了体面。
总之这宫里的人人都拿我当个主子看,
可裴瑾已非昨日人人可欺的六皇子,
而我们也早就不是需要互相依偎着才能取暖的关系了。
我喜欢他,也害怕他,更恐惧他。
就像他不记得今天是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的忌日一样。
我们早就和这满天飘着的孔明灯一样,
从同一个地方升起,又飘到不同的地方去了。
孔明灯逐个飞升至半空,许多宫女太监也得了赏过来看灯。
我错后半步站在裴瑾身后,
同他一起放飞了那盏尚宫局精心制作的宫灯。
皇后站在他身侧,对着他语气轻柔的向那盏灯许愿:
“惟愿皇儿健康平安,百病全消。”
裴瑾爱怜的看着她怀中那个小小稚童,也喃喃的重复:
“平安健康,百病全消。”
我的心脏麻痹的刺痛了一瞬,像被扎入了一根钢针,又很快恢复如常。
裴瑾年少时总是生病,冬日的冷宫更难捱,
许多时候都是我们裹着同一床被子撑过去,
他常常发烧,我便日夜不休的给他降温,听得他烧的糊涂说胡话的时候,
就会小声的喃喃:
“无灾无难,百病全消。”
以至于到了后来,他终于登基做了皇帝,可我却没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陪在我身边,同我讲这句话。
他那时怕我想不开,便同我讲:
“以后我为你和孩儿放满城的孔明灯祈福,好叫夜色长明,”
“秋棠,你不要伤心了。”
可如今夜色长明,满城的长明灯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放。
裴瑾回过头来笑着看我,
“秋棠,今日也是你生辰,怎么不放盏灯?”
我怔了一下才答:
“沾沾皇子的福气便好,奴婢没什么所求的。”
他挑挑眉,继续道:
“既是对上天无所求,那朕今日便准你许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朕都答应。”
身后站着为皇子祈福的妃嫔宫女们都霎时间静默无声。
所有人都觉得,我无名无分的陪在皇帝身边许多年,一定会求他的册封。
只要有了那道旨意,我就不再是小小宫女,而是有了册封的妃嫔,一飞升天。
甚至已经有人在小声猜测,皇上会给我一个什么位份。
就连裴瑾自己看着我的目光都有些晦暗不明。
可我却在这些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里直直跪了下去,垂着头一字一顿:
“请皇上准许奴婢出宫。”
“唯此一愿,望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