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事已至此，先吃个饭吧
傍晚六点四十。
渡边悠寻思着差不多了，便停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向了炉灶那边。
大概是因为这间公寓上了年纪的原因，所以配套炉灶还是传统的煤气灶，而非部分现代化公寓里配套的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电磁炉。
电磁炉那玩意儿做出来的东西，除了火锅外，是真不好吃。
饭他先前已经提前煮上了，所以这会儿只需要做菜就行。
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熟练的打碎，接着拿起筷子搅拌，渡边悠轻车熟路的做起了独居人必定会的家常菜。
“渡边桑，我能看看你写的东西么？”
坐在蒲团上的雨宫绫奈看了一眼正做着饭的渡边悠，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她似乎变回了line上的那个绫奈。
“随意。”
渡边悠应了一声。
在这方面，他从来不会扭扭捏捏。
东西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
在作品未完成的时候，有个观众看看，给出一些意见，其实挺好的。
“谢谢。”
见渡边悠答应了下来，雨宫绫奈迫不及待的拿过了那一摞书写纸，小心翼翼的分好页码后，安静的看了起来。
刚才他在认认真真写东西的时候，她闲着没事儿干，就一直在偷偷打量他。
她看的很仔细，刚才在客厅的暖光下，低着头，认真写着东西的他像是披上了一层光影。
在电影般的暖色光晕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又澄澈。
渡边悠的样貌和她想象中的那个在网络上，顶着个熊猫头像，网名叫‘哥布林大祭司’的人完全不同。
现实里的他五官立体，容貌俊朗，虽然偶尔会讲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但骨子里的稳重、可靠却是没变的，最最关键的是他的言谈举止，她觉得相当特别，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感。
——他就好像是独立于社会那冰冷规则之外的存在。
所以，她对他写的东西，生出了些许好奇心。
她想知道，这个能一眼看出她在试探的同龄人，究竟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来。
视线自上而下，渡边悠的文字好的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扑面而来的画面感和那独特的文风让她一时间有些目不转睛。
她看过的文学作品不少，但能有这种水准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在文坛上颇有名气的大作家。
下意识地，雨宫绫奈抬起了眉来，偷瞄了一眼正在煤气灶前忙着，怡然自得哼着歌的渡边悠，莫名的生出了种不真实感。
收回视线，她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稿纸上，继续沉浸进了故事里。
沙沙的翻页声偶尔响起。
不多时，饭菜的香味慢悠悠地飘散在了这1LDK的小公寓里。
“开饭了。”
渡边悠招呼了一声，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转过身去，拿出碗筷，摁开电饭煲，添起了饭。
客厅那头随之传来了起身和收拾的声音。
大约三又三分之一分钟后，雨宫绫奈的身影出现在了灶台前。
她先是小声的道了一句‘渡边桑辛苦了’，接着便端起了炒好的两盘菜，去到了客厅。
见着她的举动，渡边悠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
这才对了嘛。
少点试探，多点真诚。
“我不知道你能吃多少，就少添了点饭，不够的话，电饭煲在那边，自己加。”
慢几步的，渡边悠也回到了客厅，把添好了米饭的碗筷递给了雨宫绫奈后，他跟着坐了下来。
“渡边桑天天都是做中华料理么？”
雨宫绫奈双手合十，轻声道了句‘我开动了’，随即便有些好奇的看向了渡边悠。
“是的。”
渡边悠点了点头，也有样学样的跟着道了声‘我开动了’，然后一马当先拿起筷子，率先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他家常菜的熟练度是越来越高了。
说句不吹牛逼的话，就单论番茄炒蛋这一道菜，他估摸着自己的水平已经直逼刘昴星了，除了不能发光外，应该是难分伯仲。
“这个，是不是有些辣？”
雨宫绫奈看了看渡边悠夹的番茄炒蛋，又看了看摆在番茄炒蛋旁边的青椒肉丝，有些犹豫。
她个人是想尝尝肉丝的，但辣椒的颜色又让她有点望而却步。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渡边悠恶趣味的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到了雨宫绫奈的碗里。
他下手不算狠，或者说，这种家常菜，味道就不会特别夸张。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他曾经有一个口味非常清淡，一点辣都不沾的朋友
“……我试试。”
雨宫绫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青椒肉丝，又看了看渡边悠，最终，还是夹起了一小筷子肉丝往嘴里送去。
在细细咀嚼了一阵之后，她忽的睁大了眼睛。
辣味的确有，甚至对习惯了清淡饮食的她的味蕾来讲，有些过于刺激了，但并不是不能接受，或者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夸张。
“如果你还是觉得辣的话，尝一尝我吃的这个，会好很多。”
渡边悠抬了抬眉，往雨宫绫奈的碗里又夹一筷子番茄炒蛋。
这次，这位大小姐倒是没有犹豫或是做心理准备，老老实实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下一秒。
她的表情一下子就舒缓了许多。
“！！！！”
雨宫绫奈的眼睛兀的一亮，又往碗里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细嚼慢咽了起来。
相较于那个有辣味的肉丝，这道酸甜口的料理显然要更符合她的喜好。
见着这一幕，渡边悠一副‘果不其然’模样的点了点头，随即继续吃起了自己的饭。
“说起来，渡边桑的那本书还有多久能写完呢？”
在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雨宫绫奈有些好奇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她很想知道后续的故事。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吧。”
渡边悠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那写完之后一定要告诉我，我很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嗯。”
一餐无话。
酒足饭饱过后，有些出乎渡边悠意料的，雨宫绫奈主动揽过了洗碗的活儿，尽管她的动作很生涩，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但总归还是完成了善后。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等到洗好碗的雨宫绫奈回到客厅，渡边悠主动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
“先说好消息吧。”
雨宫绫奈想也没想的就给出了回答。
“好消息是房间很宽，哪怕你睡惯了大床，也不需要担心拥挤的问题。”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这边只有我自己用的那床棉被和垫被。”
“渡边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只剩下了一床多余的薄毯，你将就一下吧。”
听着渡边悠的话，雨宫绫奈沉默了下来。
‘哥布林大祭祀’果然还是和互联网上聊天时一模一样呢，一如既往地一点也不温柔。
“垫的棉被就不能一人一半吗？”
她尝试讨价还价。
“一人一半，最终的结果是两个人都腰酸背痛。”
渡边悠是试过的。
嗯睡榻榻米，往下面垫一半被子，结果隔天他腰酸背痛了一整天，比起完全不垫还痛一个档次。
“渡边君能有些绅士风度吗？”
雨宫绫奈抿了抿薄唇，她都不需要想，榻榻米那么硬，睡起来一定是很不舒服的。
“我收留你，已经够有风度了，理论上来讲，不经过监护人同意，收留未成年人是犯法的，我现在已经是在猛踩缝纫机的边缘反复横跳了。”
渡边悠耸了耸肩，不为所动。
哪怕是在日本这个神奇的国度，在这方面也是有着明文规定的。
“……”
雨宫绫奈沉默了下来。
“你就这么不想睡硬的榻榻米？想睡软点的床铺？”
渡边悠问了一句。
“嗯。”
雨宫绫奈有些不好意思的轻点了下头。
“那你想想就可以了。”
渡边悠收回了视线，灿然一笑。
我们冰霜巨魔就是这样的。
*
后半夜的东京下起了大雨。
雨珠滴滴答答间，湿冷的空气侵染了整座城市。
居民区的十字路口前，一辆夜间的士缓缓驶过，轮胎碾过水凼，带起了阵阵哗啦的声音，街区与街区的距离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远，细密的雨幕仿佛一座无形的牢笼，囚禁了在这座城市的人们。
雨宫绫奈又做梦了。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刺痛着神经。
医院的病床上，面色枯槁，身体干瘪的妈妈握住了她的手。
相较于健康时期的母亲，现在的母亲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只是在她的眼中，面前的妈妈还是她心目中最漂亮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的美丽女人。
“听妈妈的，长大之后别去和他们争，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就赶快走，脱离这个监牢。”
妈妈的声音沙哑，但动作神态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雨宫家不值得你留恋，也不值得你为之付出一切。”
“至于恋爱，如果你愿意的话，一定要找一个真诚待你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绫奈，妈妈可能……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你长大了。”
妈妈声音里的愧疚越来越浓，眼里也满是不舍。
明明她和妈妈的手牵在一起的，可她总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妈妈的体温在下降，心率也在降低。
“绫奈，往后要照顾好自己。”
妈妈朝着她伸出了手，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可那只手却兀的停在了半空。
呲啦！
黝黑的夜空被一条粗壮的电蛇照亮，片刻后，滚滚闷雷声随之响起。
从梦中惊醒过来的雨宫绫奈本能的颤抖了一瞬，有些惊恐的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有些老旧的天花板，一时间有些走神。
母亲离世时那沙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她记得很清楚，母亲那因为治疗而干瘪的，被掏空了的身体，更记得谋划了这场意外的父亲那决绝、狠辣、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眼神。
呼。
她调整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换了个睡姿。
过于硬的榻榻米磕的她有些不舒服。
转过头去，她的视线不知怎的，落到了睡在一旁的呼吸均匀的渡边悠的脸上。
黝黑的夜幕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均匀的呼吸声却莫名的让她心情安定了许多。
犹豫了一下后，她轻轻的掀开了他的被窝，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