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船长和大副
弗农在厨房等待沙姆斯打水回来，顺便检查从橱柜夹层里找到的一包隐藏食物。
一块来自1812年的咸牛肉干。如果以军需的标准来看，这个时间并不算久远，英军现在还在啃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军粮。当然，作为农牧业大国，合众国军队的待遇要好上不少，不过是去年的美西战争吃南北战争留下的罐头和牛肉干，并且库存还没吃完，等到下一轮战争还够用。
就是他面前的这块牛肉，其实也看不出历史的痕迹，依然呈现红褐色，纹理丝丝分明，表面凝结着白色的小盐粒。拿起来嗅嗅，隐约还透着肉香。
黑水仙号猛然一阵晃动，让他打了个趔趄，要不是身手还保持着敏捷，差点撞上好不容易折腾好的海水淡化蒸馏器。他抓着固定在墙上的台面，稳定住身体。
动静平息后，弗农走出厨房，在过道上嗅到了燃烧留下来的气味。他顺着气味走去，在储物间发现了小型火灾遗留下来的痕迹。
他扭过头，看见舷梯上方的舱盖被关上。下方隐约传来了动静，他站在舷梯边倾听了一会，三个人在底舱，包括沙姆斯。
弗农摇了摇头，沿舷梯向上，用手推开舱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甲板上的马洛。他的姿势很奇怪，双手背在身后，好像是被……捆起来了？
他走了过去，来到马洛面前蹲下，露出一个微笑：“马洛船长，看来你的船员造反了。”
马洛看着他，黑眼睛里直冒火：“一帮菜鸟水手，连起义都不会。他们唯有两个结局可选，要么杀死船长，要么船长把他们都扔进海里喂鲨鱼。现在他们已经错过了活命的机会，再过几十分钟，我就能靠自己挣脱出来，然后去船长室拿上火枪和利剑，镇压这场起义。”
“放心，马洛船长，至少还有我支持你，毕竟其他人都不会开船。”弗农看着他说。
“你很明智，弗农，我任命你为大副。现在快点帮你的船长松绑。”
弗农伸出右手，但不是帮他解开束缚，而是伸进他的外套，熟练地在内袋中摸索，搜刮出所有的物品，“不过首先，请原谅我的职业本能，我干侦探的时间比你活的时间还久。”
他翻开便携笔记本：“让我看看。这些名字是你的雇主，可你没有记账习惯，难怪税务问题一团糟。这些涂鸦……是魔法阵？我想自己还是不去触碰这些神秘事物为妙。200美元支票，格蕾丝·亚当斯，我尊重你这方面的隐私。瞧，马洛，我对你真的没有太多恶意。波士顿给你颁发的侦探执照，还有纽约市警局的——什么？！”
他拿着马洛的警察执照，翻来覆去检查，低声念叨：“见鬼，我总算明白你的古怪之处，原来你来自未来！”
“没错，1930年。既然你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劳驾帮我解开这些绳子，我的大副。”马洛说，“我们应该去找那两名叛徒算账。”
弗农把所有东西塞回他的外套内袋里，接着就蹲在他面前，没有出手相助的意图。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时背叛你？”
“因为他们疯了。”马洛回答，“黑水仙号上有某种超凡力量侵蚀了他们的神智。你最好快点释放我，否则接下来你的小学徒也会受到影响，然后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会死！”
“在我眼里，你总是喝得太多了，而醉酒都属于你状态较好的时候。”弗农盯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一个1930年的纽约人，回到1899年的波士顿有什么目的？”
“该死，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马洛说，“1899年不值得我向往，但1930年之后更糟。你可以把现在想象成一个刚生成的金色泡泡，它将在接下来的30年间变得越来越大。泡泡里面充斥着金色粉雾，外面流光溢彩，人们围绕在它身边狂欢。到1930年，泡泡破碎了。”
弗农沉吟片刻：“所以，你是要阻止金色泡泡的破碎，还是提前戳破它？”
“它是注定会破碎的！”马洛喊道。
然而接下来，黑水仙号开始剧烈晃动，整艘船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其间还伴随着某种啸声。甲板开始左右倾斜，两人被船的巨力甩开，朝船舷翻滚下滑。
弗农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紧接着感觉自己跌落下了船舷。失重感瞬间袭来，一根绳索圈住了他的腰，将他往上一提。他被拉回甲板，双脚迟迟没有落地。绳索继续在身上缠绕，他骇然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处于半空中。
那根绳索原本盘在甲板的立柱上，此刻搭上了横杆，另一端则栓在他身上，将他悬吊在桅杆上，离地面16英尺。马洛和他一样由一根绳索挂在了桅杆上。黑水仙号的动静像形成时那样突兀地消失了，但两人还在像摆锤一样来回荡，同时旋转。
“我提醒过你，好奇心对你没好处。”马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要是你早点放开我，就不会弄成这样。”
弗农感觉头晕目眩，不敢动弹，等待惯性消失。他想到挂在腰间的匕首，可这些绳索将他束缚得太紧，他无法摸到刀。
摆锤平缓下来后，他开口反驳：“你只说了你的两名同伴背叛你，没告诉我这艘船也会。别装模做样了，你其实也不明白眼下是怎么回事。”
马洛控制身体荡过来，精准地踹到了他身上，基本已经停下的弗农再次晃到了半空中。
“可恶的平克顿侦探！碰上你们准没好事，跟你们合作更是会害死我自己。”
“马洛！”弗农吼道，“我看这艘船上最疯狂的人就是你！我跟伯德依照计划去往西部探案，难道不是因为碰见你才被卷入这些灾厄的吗？我们现在本应快抵达纽约中央车站了！”
“是我让罗宾和索菲娅去纽约的吗？是我逼你们都选择乘船而不是等下一趟火车吗？我只买了两张船票，带上我的助手和马，没有向你们几位发邀请函。早点认清事实吧，我们的地球遭到外神觊觎，在祂们的入侵下，没有人类可以幸免于难。”
弗农没有再吭声。等自身停下来，安静地被吊在桅杆上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如同一块悲哀的肉干。